嗚咽的號角聲響徹天空，夜空中搖曳的火光中仿佛被鮮血映紅。在損失掉近萬人後的薛延陀部士兵，紛紛有順序的向後退去。

    他們沒有輸，但卻拚不起了。又或者說，不值得。這本就不是兩個國家的戰爭……

    場上的唐軍看著退兵的薛延陀部發出了豪邁的歡呼聲，軍人最渴望的永遠都不是生命，對他們來說，信仰比生命更重要。

    然而他們更加明白，這一戰過後，接下來將要麵對的便是數國圍攻了。這是一場隻死不活的戰鬥。

    所以唐軍也好敵軍也罷，此戰過後，那些陣亡的將士……都將會永遠的留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

    等到來年春暖花開，這裏依舊春風十裏，所有的瘡痍都會被歲月撫平，所有的壯烈都會被遺忘。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裏是否依舊是大唐的邊境，所以那些決定埋骨此處的將士，都拚了命。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大唐的國土上！

    ………………………………………………

    僅剩萬餘人的大唐方陣中，李碩與許多士兵一樣，互相依靠著坐了下來。珍惜著這來之不易的休息時間。

    此刻的李碩早已沒有了以往的輕鬆，也顧不上髒淨了，渾身上下沾滿了血跡，左邊胳膊上還留有一道深刻見骨的傷口。

    懂得急救的士兵，將衣服撕成布條為他簡單的包紮住傷口，劇烈的疼痛，讓他整個人的意識都開始恍惚。

    “跟我來這裏，後悔嗎？”李碩與裴行儉相互背靠著，他的聲音很遙遠，仿佛隔著一層穿不透的迷霧，問裴行儉，也像在問自己。

    “不悔！”裴行儉紅著眼，哈哈一笑，眼中的堅定卻一直不曾消散過。

    看了看周圍的幾個副將，李碩笑道：“你們呢？”

    “不悔！”莫淼摸了摸手中的斬馬刀，聲音低沉卻鏗鏘有力。

    那把刀本是嶽陽的武器，隻是此刻它的主人卻再也觸摸不到它了

    李碩輕聲一笑，眼淚打轉在眼眶裏，低聲道：“你們不悔，可是我卻後悔了。”

    “是我將你們帶來的……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再帶你們回去了。”

    ……

    莫淼粗放的嗓子哈哈一笑，擺擺手道：“守家報國，縱死不易其誌，俺老莫還要謝謝將軍能給咱一次上陣殺敵的機會呢。”

    李碩沉默了，猶記得當初接到聖旨的時候，他還相當的抵觸不情願，畢竟這種拚命的活計，對他而言是能躲多遠躲多遠。

    可是，他終究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了這裏。此時回想起這兩年的事情，李碩隱隱生出一絲解脫的情愫。

    與其死在那勾心鬥角的朝堂，倒不如與這些漢子一般馬革裹屍，也好過一輩子都活在那種陰謀與算計的日子裏。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便殺他個至死方休吧。

    ……

    此刻，在外包圍的薛延陀部又一次有了動靜，隆隆的馬蹄聲仿佛近在咫尺。各國軍隊緊隨其後，包圍圈漸漸縮小。

    不需要什麽戰略，也不要任何計劃。隻需所有人一擁而上，半個時辰……大唐這萬餘殘軍便會徹底滅亡。

    “走！上路了！”李碩神色堅毅，猛然提起手中大笑道：“給小爺盯緊了那薛延陀部的狗崽子！就算是頭惡犬，小爺也要崩碎他滿口牙！”

    “將軍放心，定不辱使命！”

    “他娘的，一群蠻夷也敢跳腳，看老子活劈了這些龜兒子！”

    頃刻間，天地之中風雲變色，殺氣盈野，戰雲密布。

    然而……

    當雙方尚距三四十米左右時，換換包圍過來的敵軍忽然停了。陣營中，一名身披大唐戰甲的將軍策馬衝著前方的李碩飛奔而來。

    李碩眯著眼，終於看清了來人的模樣，然後笑了。

    待人至近前，李碩長笑朝他遠遠抱拳行禮：“小子見過林叔，久違了！”

    來人正是那日消失在答應中的林平，一個企圖推翻李世民匡扶前太子建成後人的‘笨蛋’。

    在此之前，李碩一隻都是報以一種理解的態度看待林平。不單單隻是因為他就過自己與蕭白衣。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堅守的信仰，對於錯本就無可厚非。

    可如今，他恨！恨得不是林平……而是那些不擇手段的皇家人。

    林平也不懼怕唐軍手中一把把閃著寒光的刀，單人單騎走向陣前，甚至已經近在咫尺也毫不在乎。

    一直到離唐軍十步，幾乎喘息可聞的距離，林平才勒住馬，抬眼望著陣前的李碩。

    沉默了許久後，林平黯然道：“李碩，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也明白如今這一萬唐軍的下場是什麽，降了吧……”

    李碩咧嘴笑道：“我相信林叔您同樣也是個聰明人，應該也想過，就算你真的糾集這些烏合之眾打到了長安，真的就能將大唐易主了嗎？”

    這句話很直白，直白的有點兒戳心。別說李碩不信，就連林平也沒有什麽信心。可還是那句話，這與勝負沒有關係。

    當林平選擇了效忠李建成後，這一切便已經注定。他隻不過是和許多人一樣，在完成著自己認為應該完成的事情而已。

    林平再次沉默，而後神色堅定看著李碩的笑容，深深地道：“你很清楚，如今你已經沒有絲毫勝算了，就算是這一萬人全部戰死，又有什麽意義呢？這不是你的為人。”

    “那你同樣明知不可違，為何還要這麽做？”說完，李碩扭頭看著身後的近萬殘兵，笑道：“將士們！麵前的這個人說讓我們投降，你們說，我們是降還是不降？！”

    萬餘唐軍也不知是誰帶頭，頓時大吼：“寧死不降！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林平搖搖頭：“李碩降了吧，隻要你將震天雷的秘方獻給主上，你同樣可以風光無限，錦繡一生。”

    李碩的笑容漸漸收斂，冰冷的目光看著林平，冷然道：“震天雷？林叔你覺得就算我交給你，那你還能活嗎？同樣，若是我交出去，也同樣要死。李碩不是什麽英雄，也不想做英雄……可，碩是大唐人！這裏也永遠都會是大唐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