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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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之漢末風雲!
趙雲瀾傷勢在沈魏的悉心照料下,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趙雲瀾發現沈魏給他用的傷藥就是之前他在書院為沈魏解圍,教訓張三那次給他用過的,便覺著自己當時太蠢了。於是就打算提前行灌酒大計,鬧著沈魏下山去買酒,說是一個月沒喝酒了,酒癮犯了。沈魏擔心趙雲瀾傷勢一直不肯下山,直到被趙雲瀾煩了三日,才勉強同意。沈魏也是因為考慮需要下山聯係楚恕之等人,以免趙府上下惴惴不安。
沈魏一走,趙雲瀾幾乎是翻身下床,之前答應沈魏好好休息,不要出門走動,不要運功提氣……凡此種種都拋向腦後。
趙雲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勘小屋,因為他已經不止一次隱約聽見沈魏在小屋與人攀談。可這十多天,趙雲瀾並未發現此處還有其他人。
趙雲瀾輕手輕腳地打開屋門,探頭向裏。小屋昏暗,趙雲瀾猛然看到一雙冒著綠光的眸子,嚇得心跳漏了半拍。然後才看清,居然是個成年黑豹。那個黑豹端端正正地坐著瞪著趙雲瀾,不見絲毫緊張。瞪了會,黑豹趾高氣揚地躍窗而出,三兩下爬到屋邊的大樹上,隱身在樹枝間窺視。
趙雲瀾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仔細檢查了下小屋,小屋裏黑豹殘留的氣息很重,草堆上還有黑毛。內心震驚又來氣,這個沈魏和自己惜字如金,居然和一隻牲畜聊得開心。又覺著這個黑豹十分通人性,不然沈魏也不會放心讓自己和黑豹一牆之隔住了那麽久。
趙雲瀾趁沈魏不在,解了小屋謎團,又去木屋四周遊蕩。這才發現自己在驪山腹地,周圍的山頭都略高於此。山頭下有條剛剛破冰的溪流,正在消融的冬雪冷冽清澈,在山穀裏蜿蜒,岸邊有些草芽已經探了頭,還有一種黃色的小花在纖長枝條上零星地開放,這才想到山下可能已到了春天。自個得想辦法和家裏盡快聯絡,免得外祖、父親擔心掛懷。
傷重初愈,沒走多遠,趙雲瀾就覺得疲憊,折身回去。這才發現那個黑豹子離自己十餘米處看著自己。趙雲瀾故意來回走動幾次,發現黑豹雖然與自己保持距離,但一直觀察自己的動向。忽然意識到沈魏人下山了,還派了個盯梢的。趙雲瀾急匆匆回到屋內翻出臘肉,放到小屋門前,自己回到大屋等著。過了會推門去看,發現臘肉已經不在了。暗自得意道那人,我算計不過,你這個家夥我總能對付。這麽想著的時候,趙雲瀾都沒有察覺自己十分幼稚。
也不知沈魏如何行的路,不到半天時間居然就打了個來回。回來時真的帶了一壺米酒,還有新鮮的活魚和菜蔬;還給趙雲瀾專門帶了一身輕軟便裝和一塊軟墊。趙雲瀾眼光在這些物件和沈魏身上打轉“沈魏,你說你是不是成家了?”
“啊?”沈魏臉一下子就紅了。
“不然你怎麽那麽會幹這些?”趙雲瀾邊往嘴裏扔著糖蓮子,邊看著沈魏有條不紊地安置采買回來的東西。
沈魏無語地歎了口氣,不想和這個五穀不識、四體不勤的公子哥一般見識。
“對了,那個柯夢,我看她對你一往情深的。”趙雲瀾尋死覓活地繼續說著,“你也不像那種在意出身門第的人啊!”隻見沈魏的連耳朵輪廓都紅了起來。
“是不是你太端著了,不好意思啊?”趙雲瀾又給嘴裏扔了顆糖蓮子,咀嚼了兩口又道,“難道你有了正室,怕她不同意?”
“趙雲瀾!”沈魏扔下手上的魚,轉身想要爭辯,又實在不知道如何爭辯,憋了半天道“你再這麽口無遮攔,今晚不做魚了!”
趙雲瀾立馬滿臉堆笑道“別生氣別生氣,你這會得太多,我好奇。”
沈魏這才轉身繼續收拾手上的魚,整條魚收拾幹淨後,放到了清水中浸泡著,忽然沒頭沒尾地低聲道“在下此生不會娶妻生子。”
趙雲瀾剛想問為何,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整個屋子沉默下來。趙雲瀾看著沈魏的背影,似乎能看到剛才在這個人身上的人間煙火氣正在慢慢消失……
趙雲瀾突然大喊一句“你是不是養了個黑豹子?”
“你見到小夜了?”
“小夜?哈哈哈哈!我覺得你不用躲躲藏藏跟你弟周旋了,你隻要讓他知道,你養的豹子叫小夜,他肯定被你活活氣死!”
“……”
這日晚餐趙雲瀾沒能如願喝到魚湯,也未能吃上米酒,隻嚐到了用柏樹枝、孜然和芝麻一起拷出來的鮮魚……
三日後的清晨,沈魏比往日更早得起來洗漱整理。
趙雲瀾醒後,沈魏花了比平時長一倍的時間給趙雲瀾演練招式。演練完又仔細得將招式向趙雲瀾解釋了一番,尤其如何把劍招運用到軟鞭中,說得尤其十分細致。趙雲瀾聽後恨不能立刻演練。
黑豹小夜也因為被趙雲瀾連著喂了幾天吃食,沈魏在場的時候,也肯讓趙雲瀾摸一摸頭頂。趙雲瀾正得意地摸著小夜,忽然發現小夜豎起圓耳,鼻子快速翕動辨別著氣味,警覺的向林子裏看去。沈魏緩緩站直了身子,也看向林子深處。
不一會,林子裏出現了四個人影,往木屋走來。走近些,能隱約看到有一人還扛著一個簡易的長杆竹椅做的轎子。來的四位正是“鸚鵡”、“阿狗”、楚恕之與大慶。
“阿狗”一人提著驕子,幾個起落落到了沈魏十餘米外,“鸚鵡”也緊隨其後。他們兩人略整衣衫,走到沈魏跟前,“噗通”跪在雪地裏。
“大人,屬下辦事不利,牽累大人了。”兩人異口同聲道。
“他們突然趕回,我也未能預料,與你們何幹?”沈魏彎身去扶。兩人仍然直挺挺地跪著。
“唉,你們不用擔心,沈夜猜不出是我。”沈魏沉聲道。
“大人,按規矩,我們甘願受罰。”
“這次營救純屬在下私人所托。”沈魏溫言勸著,但不知為何那兩個人執拗得一直跪著。看著這兩人如此執拗,沈魏也明白二人是因為自己現了身而擔憂自己行蹤安危,但在趙雲瀾麵前,沈魏並不想流露太多。
沈魏慢慢轉身,雙手合在背後,背對著兩人冷冷道“看來在下現在說不動你們了,也罷,你們愛跪多久跪多久。”趙雲瀾在一旁看著這兩人和沈魏,明明在說自己的事,卻一點插不上嘴。
“鸚鵡”和“阿狗”兩人對視一眼,有些無措。沈魏則不再理睬二人,直接請楚恕之、大慶、趙雲瀾進屋。楚恕之因為與二人有了生死情誼,看不得二人跪著,一把拽起了二人,搭著肩一同往前走。大慶扶著趙雲瀾,貼著趙雲瀾耳朵輕聲道“這是沈夫子?”
趙雲瀾看著沈魏的後背默不作聲。
入到屋內,沈魏取雪水煮沸煎茶,給大慶和楚恕之先端了過去,還衝著大慶溫和一笑,大慶這才覺得,這人真的是那個沈夫子。楚恕之則因為親曆救人,對沈魏的籌謀布局以及武功佩服至極,故而十分恭敬。
沈魏給來客布完茶,看到兩個下屬仍站在門邊,心裏歎了口氣淡淡道“把門關好,別漏風。喝茶自個取”。“阿狗”趕忙跑去沏茶,不過先笑眯眯地給趙雲瀾端了一杯。然後又磨磨蹭蹭走到沈魏身旁,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布袋,然後掏出那顆夜明珠,雙手遞上輕聲道“大人。”
大慶瞪大眼睛看著夜明珠,又看向趙雲瀾和楚恕之,見兩人神態自若,更是吃驚不已。
沈魏並未接過,言道“此物於在下也無甚用處,你們自己留著。”
“阿狗”既不敢再違背沈魏的意思,也不敢就這麽收回去,雙手僵在那。趙雲瀾笑道“你家大人有得是棺材本,娶十個美人的聘禮也是夠的,安心拿著唄。”
“阿狗”瞥見自家大人兩頰瞬時有抹緋紅,十分佩服地看向趙雲瀾。
那日沈魏和趙雲瀾逃脫,沈夜急忙追趕。阿狗、鸚鵡、楚恕之三人則輕鬆地製服了餘下的幾個禁軍,點了穴道,但並未傷人性命。臨走還掩蓋了打鬥的痕跡,從容而退。
來到街巷,趁著人流鼎沸,楚恕之給大慶報了信,就跟著“阿狗”他們前往城外一處不起眼的莊子裏隱藏。中間郭長城來找過楚恕之,傳遞了下信息。直到三天前“阿狗”收到沈魏的飛鴿傳書,楚恕之才通知了大慶一同上山接人。
這下看到趙雲瀾已無大礙,楚恕之和大慶心裏說不出的高興。“阿狗”被他們三人的情緒感染,幾次想講述那日營救的準備與細節,但都被“鸚鵡”攔下。
沈魏則去小屋不聲不響地準備吃食。“鸚鵡”拉著“阿狗”去一側小屋給沈魏幫手。“鸚鵡”一貫不言,沈魏也少言,“阿狗”隻能安安靜靜地打著下手,與隔壁熱熱鬧鬧得談笑,截然不同。
沈魏知道他們要到訪,提前醃了一個麂子後腿,正架火熏烤。然後又取出下山買的麥粉和成麵團在一旁醒發。把從山林裏摘來的冒芽尖的香椿剁碎,讓“阿狗”抬了塊扁圓的大石頭架到火上,燒熱石頭後,在上麵攤著椿芽烙餅。又取出米酒,進大屋熱酒,並招呼著大家一起吃飯。
屋內太小,一群人聚在屋前,圍著篝火。
夕陽如血,林木吐新。群鳥歸巢,對酒當歌。
“驪山晚照(注1),果然名不虛傳。夫子,你可真會找地方。”大慶看著景色,聞著麂子香氣,十分愜意。
沈魏微微一笑,給所有人一一斟酒,切肉卷餅,照顧得殷勤妥帖。
吃喝到了一半,趙雲瀾給沈魏邊斟酒嬉皮笑臉道“這些日來辛苦夫子照顧了,我先幹為敬。”
沈魏一直未飲酒,也都未勸酒,這時看趙雲瀾一提,大慶和楚恕之也在一旁幫腔。沈魏端起酒杯平靜地說“此事因在下而起,一杯薄酒並不能彌補在下的罪過。”語畢就一飲而盡,然後又自斟一杯“今日一別,此生當不再見,三位保重。”沈魏正要一飲而盡,手腕被趙雲瀾一把握住。趙雲瀾厲聲問道“沈魏,你什麽意思?”
沈魏暗用內勁,拖著趙雲瀾的手,一點點地將酒杯湊向唇邊,趙雲瀾氣得手上青筋暴起,但未能阻止沈魏的動作。酒杯終於來到唇邊,沈魏一飲而盡,至始至終也沒有再看趙雲瀾。
沈魏穩穩地放下酒杯,看著大慶道“你家公子傷口尚未恢複,之後還是少飲酒為好。”大慶愣愣得看著沈魏,微張開嘴,卻未出聲。然後沈魏甩開趙雲瀾的手,站起身來道“各位天黑後下山,一路小心。”轉身走向木屋。
趙雲瀾猛然站起,一個箭步抓住沈魏胳膊問“你又打算一聲不吭的消失?你不覺得欠我個解釋嗎?”
沈魏一聲不吭,繼續向前走。
趙雲瀾加大手上勁力怒喝“沈—魏—!”
“趙公子,鬆下手。”沈魏用勁把手一抽,繼續往裏走。
趙雲瀾隻覺得心裏一股邪火從心口噴薄而出,直上腦門,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往後栽去。
注1驪山晚照,關中八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