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變亂似流,磐石不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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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這條黑漆漆的地道,幾人開始還有點不適應——確切來說是除了昆鈞之外的幾人有些不適應;隨後一片漆黑之中顯出幾個微弱的光點,等眼睛習慣了這樣的暗光後,再仔細看去,卻發現那幾個微弱的光點竟是礦工頭上戴著的帽子的正中央發出來的。
    地道裏,那幾個餘下的礦工在兩邊奮力地用鎬子挖著石壁,嘴裏還在念叨著什麽;而在地道的盡頭,一道古老地封印之門若隱若現。若是猜得沒錯,這些失蹤的礦工,就是受了蠱惑一直在這裏挖掘地道。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旅行者抱緊了懷中已經被這副場景嚇得要哭出來的派蒙,顫聲問道。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越永渡皺起眉,走在最前麵的他能夠更清晰地看見這些礦工臉上狂熱的表情,和無神的眼睛,看起來詭異極了。
    這時候,那些礦工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整齊地向幾人方向轉過來,漆黑的瞳孔緊緊盯著他們;隨即在旅行者和派蒙的驚呼聲中,那些礦工舉著鎬子向他們撲了過來,越永渡正要下意識踢過去,卻見鍾離從自己身後走出來,左臂伸出來,土黃色的光芒從手上迸發,竟是成了一圈圍住幾人的護盾。
    “你……”越永渡想說這就是你們這些神之眼的擁有者的能力嗎,他看見鍾離“推”著這圈護盾緩慢而堅定地往前走,那些礦工瘋了一樣撲上來,又被護盾彈開。
    隻要在這圈護盾之中,那麽他們就是絕對安全的……麽?越永渡略微有些失神。他聽見昆鈞在後麵大喊“小心!”,隻來得及看見一個藍色的影子從自己身邊閃過去,落在鍾離身後、自己的麵前。
    “越人歌!你來這裏幹什麽?”這道藍色的身影不是消失了好幾天身上疑點重重的阿鳩又是誰,她看著越永渡,又看向他身後的昆鈞,臉上神色混合了震驚、憤怒與失望,“連你也要背叛我嗎?”
    越永渡也想問阿鳩和這起案子有什麽關係,但是被阿鳩又急又氣地打斷:“你快閃開!”說著把他往旁邊推,自己則扛下了反應過來的鍾離的一擊。阿鳩抹去唇邊的一點鮮血,見越永渡沒事隻是被自己推到地上摔了一跤,心裏鬆了口氣。
    那道封印之門陡然亮起,大地開始震顫、狂風開始肆虐,想要站起來的越永渡幾次站立不穩又重新跌回地上,眼睜睜看見旅行者、派蒙、鍾離和阿鳩一起被卷入那道封印之門。
    “為什麽,阿鳩……?”越永渡被唯一沒有卷進去的昆鈞扶起來,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難道你也……”
    “抱歉。”昆鈞看著眼前這個和記憶中相比長大了不少判若兩人的孩子,眼神裏充滿了愧疚,“我和她……阿鳩,不是有意要瞞你的,事實上,她的狀態很差,我也是才恢複記憶沒多久。沒想到才和你見麵,又要留下你一個人了。”
    “不,不對,你在說什麽……”越永渡覺得困惑和荒謬,他聽不懂昆鈞在說什麽,隻是覺得自己快要失去什麽東西了,“你……”
    昆鈞見越永渡真的一副全然不懂的模樣,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什麽,苦笑著說:“原來是這樣麽……怪不得你會不知道,這五百年,辛苦你了啊。”他這樣說著,扶著越永渡走到石壁旁一個幹淨的地方坐下,隨後鬆開手,向那道封印之門走去。
    “如果哪天你找回自己的記憶,不要恨摩拉克斯。再見了,孩子。”昆鈞的身影也被那道封印之門卷進去,整個漆黑的地道隻剩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礦工,還有怔怔地看著那道離去的背影的越永渡。
    “也太狡猾了吧……”越永渡低低地說著,咬牙慢慢撐起身子,右腳踝剛剛被阿鳩用力推到地上,似乎是崴了,有些刺痛。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那道封印前,用手去觸摸,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將他吸進去,反而是在拒絕他。
    留我一個人在外麵,換作是誰都不會開心的吧。越永渡想,他走近了一點,在尋找這道封印上可能存在的裂痕;但是顯而易見地,他失敗了,封印看起來牢不可破。
    用石頭砸、用身體撞、用鎬子敲……越永渡一遍一遍,嚐試著各種可能的方法;但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這個封印不歡迎他,排斥他,就如同鍾離、昆鈞、阿鳩之間的關係一樣,他融不進去。
    越永渡突然覺得有些累,他靠在封印前,閉上眼睛休息。口袋裏躺著的那塊老石向外散發出濃鬱的元素力,光澤一閃一閃的,就像在與那道封印上的光點交相輝映……交相輝映?越永渡想到了什麽,睜開眼。
    如果這道封印是由元素力構築而成的,那麽用元素力去回應,理論上是否能打開封印?越永渡沒有神之眼,自然是沒有元素力的;但是他自己沒有,不代表身上的某樣物品沒有元素力……他掏出那塊老石,猶豫著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隨後咬咬牙,握著老石用力向封印砸進去。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越永渡感覺自己握著老石的手在另一個空曠的空間,他的身體似乎和這塊老石中的元素力融為一體。既然實踐證明了理論可行,那麽接下來,就是去找阿鳩他們。
    封印內,阿鳩現出本體,一條比山巒還要龐大的岩龍,它憤怒地咆哮著,向著腳底渺小的旅行者和鍾離。
    鍾離皺起眉,他和若陀龍王的實力本就拉不開太多差距;而現在作為若陀龍王惡念的化身,失去理智的阿鳩不管不顧地發泄著怒火,即使有善念附體的“昆鈞”在一旁幫忙,鍾離也覺得略微吃力,更何況是實力遠不如他的旅行者……
    “啊——!”派蒙尖叫著飛在旅行者身邊,躲避岩龍之王連續不斷的攻擊;旅行者看起來也狼狽極了,地震掀起的塵土落在他身上,搞得他灰頭土臉,還要注意隨時會砸過來的落雷與寒冰,氣喘籲籲的。
    突起的地刺將旅行者絆倒在地,隨之而來的就是地上冒出的烈焰和岩龍憤怒的踩踏,旅行者兩眼一黑,心說完了老妹我可能不能帶你回家了。
    “這種時候就不要閉眼睛啊旅行者。”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旅行者感覺自己被誰扛了起來,一睜眼,看到的是本應該留在外麵等候他們的越永渡。
    “越人歌!”“昆鈞”和“阿鳩”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不同的是前者震驚更多一些,後者則滿是憤恨。
    “你怎麽會進來的?”“昆鈞”看到越永渡突然出現在這裏,差點就要被自己的惡念殺死,心髒都要停跳了,“我不是讓你留在外麵嗎?這裏很危險!”沒有哪個長輩願意自己的後輩出現在一個生死未卜充滿危機的地方,哪怕是“昆鈞”也是如此。
    “我說了我會來見你,不管你是什麽模樣,不管你在什麽地方。”越永渡放下旅行者,對上“昆鈞”的眼睛,又轉身向那個龐大的岩龍走去,“所以,阿鳩,我遵守約定,來見你了。”
    “你為什麽要來?你為什麽要來!你為什麽要來……”岩龍怒吼著,越永渡卻仿佛看見那個藍發的小女孩在哭,“越人歌,你為什麽一定要來這裏……”
    “我還等著和你一起去逐月節看看呢。”越永渡說。他走近,那個龐大的身影漸漸縮小,最後變回藍發小女孩的模樣。阿鳩抬頭望向他,和鍾離、和“昆鈞”一樣的鎏金色眼睛裏慢慢湧出淚水。
    “憑什麽,憑什麽?”阿鳩不甘,“明明隻差最後一點就要成功了,憑什麽你要和摩拉克斯他們一起出現?從前是祂封印了我,現在又是要作為凡人的他來封印我嗎……”
    “……”鍾離看著目光怨毒的阿鳩,長歎一口氣,“這或許便是宿命吧。”如果不是宿命,他怎麽都不會想到還會有今天這個場麵。
    “宿命?宿命……!哈……”阿鳩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她看也不看越永渡,繞過他徑直向鍾離的方向走去,“這就是神的考量嗎?毀滅你所不需要的東西,帶著屠夫蹂躪荒野!”她說著,眼裏的淚卻是流下來。
    “不,是你忘記了。”“昆鈞”也走到阿鳩麵前,直直地看著她,“你的狀態已經差到連我是如何出現的也忘了嗎?”
    “那時我沒有阻止你的出現,任由你去往人間,現在看來,就是一個錯誤。”阿鳩對“昆鈞”也心懷怨恨,“你看,你現在還不是站在摩拉克斯的身邊,成了一個‘背叛者’。”
    “我是來糾正錯誤的。”“昆鈞”也和鍾離一樣歎了一口氣,“我和你本就是一體的兩麵,如果放任你大肆破壞封印,等到你衝出地麵那一刻,就會導致璃月陷入危機。”
    “夠了!我不想聽!”阿鳩捂住耳朵,閉上眼大喊道。
    恢複過來的旅行者看著這場麵,又看了看阿鳩身後孤單地當著背景板的越永渡,傻了眼,問一旁的鍾離:“鍾師傅,這咋回事兒啊?我老婆怎麽了?你給講講唄。”
    鍾離看旅行者的眼神充滿了無奈,緩緩道出那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在故事的最初,若陀龍王是岩神摩拉克斯的知交與戰友,壽命遠超人類。然而,大地的衍生物正如這地麵上的岩石,岩石的記憶並不很長,能留存其中的隻有極為強烈的情感。時間越久,記憶便越模糊。“磨損”,正是世界加諸其身的導火索。
    磨損奪去了若陀龍王的思考,讓他漸漸回憶不起故友的麵貌,想不起曾經親自守護的璃月港。原本完整的若陀龍王變得暴躁、富有攻擊性。
    最初,為了開拓疆土、發展生產,璃月人進山采礦。過度開采引發了地脈震動,使若陀龍王苦不堪言;磨損更是讓他變得如同野獸。無論怎麽掙紮,若陀龍王依然不斷失去與人共處的能力,失去理性。
    摩拉克斯分出自己的力量以阻止若陀龍王進一步磨損,卻隻是徒勞。磨損,是天理之所在,力不能及。所以,失去理性的若陀龍王攻擊了層岩巨淵,曾經的家,才有了千年前那場與摩拉克斯的大戰。
    “所以,‘我們’成為了你。從‘你’的意誌中,又分化出了‘我’。”“昆鈞”順著鍾離的話說下去,“我是你最後的契約,見證若陀龍王與摩拉克斯的約定,你可以憤怒,但是絕不應該否認我。”
    “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昆鈞”的話即使捂住耳朵還是會順著風鑽進來,阿鳩幾乎是哀求著說道,無力地跪下去,被越永渡及時地抱住,倒在他的懷裏。
    “我是若陀龍王善性的殘留,代表契約之誌、高遠之心,以及與人共存的和平意願。”看見越永渡的動作,“昆鈞”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又恢複正常,“你忘記得太過徹底了,甚至忘了,當初最認可摩拉克斯的人正是你——也是我。”就連這個孩子,你也忘了……
    “你忘卻的事,都儲存在我心中。你若是大地的回憶,我便是與人共存的回憶。”“昆鈞”走上去,從越永渡懷裏抱起阿鳩,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該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因為他們本就是一體的兩麵,“天動萬象,山海化形……”
    “……荒地生星,璨如……烈陽……”阿鳩接上“昆鈞”的話,她伸出手,抱住這個讓她厭惡讓她憤怒的自己,腦海中破碎的記憶漸漸連接在一起。她想起來了,身後這個孩子,她曾經最喜愛的“弟弟”。
    點點白光從阿鳩小小的身體上飄出,阿鳩突然覺得好困,她有些懷念母親的懷抱了。
    “你早就力竭,會先我一步消失。但在那之前,我將這些被你遺忘的東西分享給你。”“昆鈞”吻上阿鳩的額頭,“雪落於春日的原野,須臾便會融化。哪怕稍縱即逝,無法在你心中留下任何痕跡……哪怕這是最後一次。睡吧,去那場你早就構築好的夢境裏去吧。”
    “越人歌,抱歉,答應了給你的武器,我還是沒能送給你。”阿鳩輕聲說道,身形越來越透明,直到最後一句“摩拉……克斯……”順著風吹進所有人的耳中,名為阿鳩的小女孩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其實越永渡早就忘了阿鳩說的那把武器,他看著阿鳩在“昆鈞”懷裏消散,眼睛有些酸澀。二十幾年的光陰啊,在若陀龍王漫長的歲月中確實不值一提,但是占據了越永渡有意識以來的全部記憶。
    “走吧,回家了。”“昆鈞”蹲下去,對越永渡伸出手,即使這個孩子忘記了過去全部的記憶,也依舊毫無保留地選擇相信他、追隨他;南天門從來就不是他們的家,層岩巨淵才是。
    “……好。”越永渡沒有拉住“昆鈞”的手,他還想在這裏留一會兒,盡管阿鳩已經不見了。“昆鈞”見此,歎了口氣,隻好回到旅行者和鍾離身邊去。
    越永渡在封印裏待了很久很久,久到走出昏暗的地道時,礦工、“昆鈞”、連同旅行者和派蒙都已不見了,樹下隻留對著石碑不知在想什麽的鍾離。
    “你不回往生堂嗎?”越永渡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問鍾離。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隻有一輪蒼白的圓月掛在天上,照在瑩藍的古樹上。
    “‘若有緣,他日必將再會。’”鍾離開口,“這是他留下的話,他很欣賞你,或者說,他一直都偏愛鐵匠得很。”
    “我知道。”越永渡說。他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渾渾噩噩的上輩子,也但是至少,他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來璃月港當一名鐵匠了,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得到他——若陀龍王的誇讚,“結果他還是沒有看到我的手藝……”
    月光注視著越永渡向層岩的方向離去,鍾離突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若陀送給他當作禮物的那塊雨花石,被他無情地摔在地上,又被若陀摸索著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