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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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國向太空進軍、與美國建立外交關係、試爆氫彈成功、幾位偉人的相繼離世、改革開放的新起點,這一係列事件在國內外都有著重大的影響。而恢複高考這個重要的決定,無疑改變了中國後來的無數學子。
    對於剛入學一年的葉紹一來說,這個看起來與他相去甚遠的事件,誰會去關注它呢?能不能讀到初中?能不能考入高中?而最後能不能參加高考,誰知道呢?
    最重要的是,那個年代,像位於中南偏西的寧西省紫安市旬北縣平口鎮,這樣偏遠的小山村,是很難收到這樣的信息的。就算收到了,也很少有人會去意什麽是高考,它能讓地裏的糧食增產麽?
    由於父親葉建國在鐵路建設隊裏當炊事員,平時會接觸到很多工人、工程師,對於這類信息自然會了解到更多。
    高考,那可是未來的叩金石!
    而那些工程師每天拿著各種高精度的圖紙、儀器,用餐時還會討論些時事,發表些自己的看法,這不免讓葉建國時常念叨著:“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於是平時沒事了就與那些人紮在一起,聽他們談天論地。長久的相處,也是讓葉建國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的孩子把書讀下去。
    葉紹一與葉紹傑兩兄弟在父親葉建國的大力支持下,順利的讀完小學。葉紹傑性子比較野,小學上完就隨村裏幾個大人出去了。
    當時地方條件差,鎮上還沒有初中,好多人都是小學畢業就終止學業了。而葉紹一則是於葉紹傑離家前兩年,考入了縣城的初中。
    這樣的經曆,在小鎮也是引起了一整議論,小學畢業已經是很了不得了,更別說初中了。
    在別人羨慕與敬佩的眼神中,葉紹一順利讀完初中,並考入了縣城的高中部。
    鎮上人沒有了之前的熱烈情緒,也習以為常的接受了他“輝煌”的人生履曆,便轉而開始討論高中之後上什麽大學。
    “紹一呀,好好讀,到時候上北大!”
    “我聽說清華才好呢,紹一應該去那兒!”
    “我覺得交通大學好,讀完後給鎮上修條鐵路,他爸和鐵路隊的人認識,多便利呀!”隨後一群人就開始哈哈大笑。
    “是咧,是咧,這樣以後出門都方便多了,我沒事還能去二娃打工的地方去看他呢。”這種想法得到了大多數人的同意。畢竟鎮上好多人都出門在外,每年也就過年那幾天在家,年後幾天,天不亮就開始向外奔去了。
    沒有電話聯係,隻知道和什麽人去了什麽地方。而一年中經曆了什麽?也就隻能等他們回到家的時候,慢慢給人講起那五彩的世界,可真的有他們說的那麽好麽?
    而這時卻有了不同的聲音:“可是北大在bj咧,紹一去了bj,以後就能帶我們去bj看***呢。”
    “對對對,去北大,以後沾下紹一的光,去bj,去看***!”而後一群人的話題不可避免的集中到了那個偉大的人身上。雖然他已離開十幾年了,可人們還是會說起他,說起那些年。葉紹一成了忠實的觀眾,聽他們說起那個年代的遭遇。
    葉紹一沒有給他們說:北大在bj、清華也在bj、交通大學並不是修路的、中國還有很多大學等話題,隻是沉浸於他們口中的生產大隊、吃樹皮等事跡中,偶爾也會很驚訝的問些問題。
    那不曾經曆的苦難歲月,讓葉紹一產生了眾多思考。每遇到這樣的場麵,人們都會對他說:“紹一,好好讀書,以後不用扛鋤頭!”
    他們大都是半輩子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讀完書之後找個輕鬆的工作,比他們在老家強太多了。
    高考,這個曾經離他很遙遠的畫麵,終是離葉紹一越來越近。這三年,是他自己的期許,也是老家許多人的期許。一個魚躍龍門的機會,隻不過他最終並沒有躍過龍門化成龍,而是躍向了稍遠的池塘,變成了更大的一條魚而已。
    知道成績後,葉紹一報了一個師範類的中專。
    雖然與真正的大學有些許差距,但這也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鎮上的人都說當老師就很好,不用下地,不用幹重活,吃國家的飯,到了年紀還有退休工資。
    葉建國也覺得沒什麽不好,最起碼當老師體麵,還是個“文化人”,最重要的事不用下地幹活。
    葉建國對於下地幹活有著很大的成見,兩個孩子年幼時,他經常不在家,全是妻子在家帶著他們。
    每年農曆六七月份,平口鎮都會進入雨季。這個時候往往都會有大風雨,村裏人會在下雨前去地裏收些菜,或者拾些柴禾回來,防止連綿大雨而沒有菜吃,沒有柴燒。
    那個七月初,天陰沉沉的,大多數人都知道即將有大雨來臨。葉紹一的母親如往常一樣去了地裏,但是好半天都沒有回來。過了很久,倒是隔壁的鄰居急呼呼的跑到家裏,對著葉自梁說了幾句,便也跟著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大雨傾盆,葉紹一到晚上都沒有看到母親的身影。臨近半夜,葉紹一兄弟倆都已經睡下了,卻是被人叫醒。葉自梁一身軍綠色的衣服上有許多斑點,在泛黃的白熾燈下顯得格外刺眼。
    葉自梁一手牽著葉紹一,一手摟住葉紹傑。黝黑的夜晚讓人感到害怕,周圍沒有聲響,隻有匆匆的腳步聲。葉自梁把兄弟倆帶到了鎮上的醫院,而在這,葉紹一也終於見到了半天都沒有見到的母親。
    床上的人半睜著眼睛,臉如床單一樣蒼白,而那臉上的藥水、紗布就像是補丁一般。她見是葉紹一兄弟倆來了,嘴唇開始發抖。年幼的葉紹一也是回過神來,眼淚奪眶而出。葉紹傑見此情形,也開始哇哇大哭,整個醫院仿佛就隻有兄弟倆的哭喊聲。
    第二天一大早,葉建國回來了。長期在外的親人歸家,給原來悲傷的氣氛增加了一些喜氣。可到了下午,床上的人走了,她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般。葉紹一就站在床前,他們相距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農曆七月初七,牛郎帶著孩子與織女在鵲橋上相會,如果在葡萄樹下,你還能聽到他們說話呢。葉紹一不知道這個是不是真的,隻是自那以後,每年的這天都會去看一座土堆,點幾隻香燭,燒幾張黃紙。
    此後葉建國回家的次數變多了,身邊永遠少了一個身影。後來每次談起這事時,他都是一臉微笑,但愧疚與自責卻始終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