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忍辱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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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世沉浮!
    第二天是早朝的日子,散朝後,各官員走出太和殿時,李鴻章便看見了走在前麵的翁同龢師傅,心中暗自思忖我與翁同龢積怨頗深,若去他府上拜訪,恐怕多半閉門謝客,讓我吃閉門羹,不如現在跟他商討下撥款水師事宜吧,大庭廣眾,他總不會拒人於千裏之外的。
    李鴻章便快速向前走了幾步“聲甫兄,請留步。”
    翁同龢回過頭循聲看去“原來是中堂大人,剛才是你叫甕某嗎?”
    “鴻章離京在外為官,幾年不見聲甫兄,別來無恙呀?”李鴻章邊作揖邊笑著說道
    “多謝中堂大人掛念甕某,托你的福,還不錯。“翁同龢皮笑肉不笑的回應道
    “哈哈,那就好,哎,前幾日聽太後說聲甫兄如今主管戶部,以後鴻章還得多多仰仗聲甫兄呀,不如到寒舍一敘,聊表心意,順便也請聲甫兄幫我鑒賞鑒賞最近屬下送上來的一幅徐文長的字畫,如何呀?”
    沒想到翁同龢擺了擺手“仰仗二字,萬不敢當。至於到你貴府一敘,恕甕某公務纏身,不能從命啊。”
    “哎呀,既然聲甫兄不賞臉到寒舍一聚,鴻章就不便強求了,但你想必也知道北洋水師最近軍費短缺,這事兒還真得仰仗你呀!“李鴻章賠笑道
    “此事事關國家安危,甕某豈敢不殫精竭慮?隻是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李中堂。”翁同龢邊走邊說道
    “請教不敢當,聲甫兄隻管問就是了。”李鴻章一聽似乎覺得有戲
    “北洋水師組建至今六年來,耗銀三千多萬兩,李中堂剛才在朝堂之上一邊說它已經成為遠東最強大之水師,一邊卻又屢屢向朝廷索要經費,甚至拿出日本這樣的彈丸小國來恐嚇朝廷,這樣做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但聽完翁同龢的疑問之後,李鴻章心裏其實就有了答案,這哪是詢問,分明是指責呀!
    麵對一個自認為讀了一輩子儒學的正人君子,總認為要以道義而不是武器來使四方夷狄臣服,這種思想和李鴻章的師夷長技以自強是天然對立的,而李鴻章此時僅僅靠三言兩語就去改變他的價值觀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李鴻章還是沒有放棄,決心再努力一把畢竟得罪誰也不得罪白花花的銀子嘛。所以雖然生氣但還是抑製住心中的怒氣
    “嗬嗬,翁師傅文章做得好,可是兵事還得多加曆練啊,我北洋水師強大不假,但是要保持這個強大確實不易啊,我屢屢向朝廷請撥軍費,正是保持北洋水師之強大,形成猛虎在山之勢,威懾覬覦我大清的四周豺狼,形成不戰而屈人之兵啊!”
    “猛虎卻又不戰,那索性就讓它歇歇吧,也省點食兒”翁同龢趁機說道
    這時候李鴻章再也忍不住了笑道“翁師傅狀元及第,滿腹經綸,就是什麽都不吃,也能寫出一篇篇好文章。可我北洋水師可比不得翁師傅,倘若戰端一開,那就什麽道德文章都救不了喲”
    “嗬嗬,李中堂戎馬一生,自然看不上我們讀書人的道德文章啦,可天下事窮則變變則通,中堂的千古之論,那也是章句小楷也成的文章啊。”翁同龢反駁道
    李鴻章勃然大怒“虧你還記得!我大清遭遇千年未有之變局,這才奮起直追,發奮圖強,這都是兩次鴉片戰爭給我們的教訓啊,你沒事兒的時候,把兵器斥之為奇技淫巧,不屑一顧,一旦有事兒發生又驚訝洋人的兵器變怪神奇,悔之晚矣啊,翁師傅,殷鑒不遠,我大清必須常備不懈呀!”
    “哼,就算是這樣,那也是你北洋的事兒!與我何幹?“翁同龢依舊不為所動的說道
    “你要是把銀子給我的話,我要是再找你,我他媽……“李鴻章越說越氣憤
    聽到這裏翁同龢連忙打量了一下李鴻章說道”哎哎哎,中堂何等身份啊,怎麽,想罵大街嗎?你就別再浪費口舌了,我不會給你的!”
    說完便轉身氣哼哼地獨自走出了皇宮,隻留下李鴻章還在原地,看著翁同龢離去的背影,隻能一聲長歎。
    李鴻章這時也覺得剛才的脾氣太過暴躁,又一次得罪的翁同龢,雖然翁同龢心胸狹窄,但畢竟大臣不和,於國家終非幸事,看來銀子的事情我也隻有另想辦法了。
    回想起鹹豐七年,英法聯軍進攻大清,跟二十年前第一次鴉片戰爭的路線完全一樣,第一站廣州,第二站定海,第三站天津,終點站北京。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可大清還是這樣有海無防。聯軍的炮艦一艘都是好幾千噸,清軍最好的紅單船也才一百多噸也都是抓走私船所繳獲的,一般的朝廷水師也就幾十噸,所以海戰時聯軍都懶得開炮,開過去的掀起的浪就能能把大清水師打翻。
    聯軍一上來就就打廣州,兩廣總督葉名琛請示朝廷如何處置,隨後鹹豐皇帝聖諭當今中原未靖,賊氛方熾,豈可輕起邊釁?鹹豐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平天國還在作亂,此時不能跟洋人開戰,所以命令葉總督“上不可辱國體,下不可開邊釁”。葉名琛一接到聖旨就傻了這怎麽弄啊,那打還是不打啊?打仗就得開邊釁,不打仗就得辱國體,兩者不可兼得啊!
    所以葉名琛隻有天天在總督衙門燒香拜佛,祈求佛祖顯靈,保佑英夷神經病發作,自動退去。不久廣州城破,英法聯軍便攻入總督衙門,俘虜了還在燒香拜佛的葉名琛,隨後即被押走上船。
    葉名琛上船之前特地穿了一身嶄新的官服,頂戴花翎,打扮得跟上朝似的,心情顯得很格外放鬆和高興。上船後隨從以手指海,示意他投海自盡,以全臣節,但是葉名琛置若罔聞。等到船開起來,葉名琛才對隨從解釋“我要到英國麵見英王,與他當麵論理”。他覺得我打不過你,我還說不過你嗎?他要給英王好好上一堂課,讓他知道什麽是以德服人,以和為貴的孔孟之道。
    兩榜進士,兩廣總督葉名琛與兩代帝師,亞聖人翁同龢的昏聵程度可謂難分伯仲,隻可惜最後葉名琛也沒有登上英國國土,完成他所謂的當麵論理,船開到印度加爾各答,禁不起海上顛簸之苦的葉名琛病逝在異國他鄉。
    李鴻章其實並不怕翁同龢,他怕的是他心中“以中信為甲胄,禮儀為幹櫓”落後的思想力量。雖然這股力量比起當初搞洋務運動時要小得多了,但稍不留心,還是會被這些迂腐守舊的大臣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