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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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態盡在天門!
二
但最讓林茜頭疼的是她的脾氣,成天都在抱怨,一會兒說起前麵那個男人就咬牙切齒地說“背時,現在供兩個娃娃他曉得惱火了嗎,原來兩個人不是好得很的嘛,老子就要看他的笑話,兩個人都下崗了,還要供兩個娃娃,看他還有啥子情調。”
林茜覺得她長期不管娃娃逐漸就沒得感情了,沒了對兒女的牽掛,一個是就象是孤魂野鬼,不是空虛得很啊。但沒法在老王麵前說出來,一說出來,兩人就隻有以吵架收場,而林茜平生最怕的事就是吵架。老王是那種越是沒道理,越是嗓門高得很的那種人。俗話說,有理不在言高,但是好多沒得理的人就是要以嗓門來壓人。先聲奪人,這是那種沒理就胡攪蠻纏的人常常使用的武器。
老王是這樣說的“我雖然現在沒咋個管她,她二天長大了,還不是自己曉得來找我,我們那裏的人都曉得我們兩個離婚的事情,她聽到人家說了都要來認我這個媽,實在她不認我,也就算了,未必我還指望她供我啊。”
大人搞不好是大人的事,但大人們往往都把娃娃作為懲罰對方的武器,我們為何不理性點呢?如果一直都教這個娃娃如何恨對方,這個娃娃印象最深的就隻有恨,不知道愛人。這輩子如何能夠快樂?
老王就這樣成天唉聲歎氣地住了下來。林茜逐漸看不慣了,看她天天躺在床上長籲短歎,看了都沒得勁。喊她早點起來,她就說“我起來做啥子嘛,我到你這兒來就是來休養的。”
人如果沒有目標了,就隻會無事生非。她耍得沒得意思了,就找著林茜扯筋。這天她把林茜惹得火冒三丈,林茜喜歡在電腦上寫作,但是她寫作時有個習慣,寫的東西暫時不讓人看。本來也是,如果你一個人在寫作的時候另一個人直瞪瞪地盯著你寫的東西,你肯定會方寸大亂。托爾斯泰晚年時經常覺得煩惱的事情之一就是,他自己不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家人成天幹預他,尤其是夫人,非要左右他的想法。林茜寫作的時候隻有一個人可以在旁邊守著,就是自己的兒子,兒子對自己構不成威脅,他不認識字,他也不會指手劃腳不住口地說,給他放上喜愛的音樂,他就可以安靜地聽,最多有時候說一句“媽,你寫張涵嘛。”
但老王天天見到林茜寫作,又不知道她寫了些啥,就專門與林茜唱對台戲,指責林茜說“你一天到晚都在寫,你寫些啥子東西嘛,你寫的東西都有人看了嗎,就怪了。”
寫作本來就是件操心至極的事,她沒說關心一下,隻在旁邊說風涼話,把個林茜氣得發昏,開始她還是沒還擊,經老王多說兩次,就回擊道“你看都沒看,你曉得我寫的啥子。你不管我寫啥子,總比你好,一天到晚就想找個男人,你都離了幾次了,還不吸取教訓。我給你說,我的同學裏頭,我最怕你了,你一走起來就盡說些恨不得都去跳樓的話。你一天盡在抱怨,抱怨一陣起得到啥子作用嘛,我才不得象你那樣子抱怨哩,你天天盡說些喪氣的話,你還說我寫的東西沒得人看,你就一個活脫脫的現代祥林嫂。”
把老王罵了一陣,老王還沒回過神來,但臉上卻難看極了,一下沒了聲音。林茜罵了人,當時覺得痛快,過後又覺得話說重了,畢竟人家是客人,人家在你這兒做客,你還把人家罵得瓜眉瓜眼的,太過份了。不過林茜這回實在被她弄煩了,你一天跑到我這兒來,我經佑先人一樣對你,你還要專門給我倆個找些筋來扯。於是這天中午林茜又積極主動地去做菜,以彌補自己的過分。正在做菜時,好幾天沒理老王的那個老頭又及時地打了電話來,林茜聽到老王的聲調,就知道是那個老頭。老王說“我就在明陽,我馬上就過來。”本來老王沒接到電話時還一個人沒精打采地躺在沙發上的,一接到電話,立刻坐起來,聲音裏充滿了希望,精神之好啊,真象癮君子見了毒品一樣。異性的力量有時候真正強得過毒品,林茜總算在老王身上看到了這一幕,這個老頭是針強心劑,隻是強心劑的作用能維持好久呢!
然後老王對林茜說,那個老頭打電話來讓她過去,她忙不贏地答應說馬上就過去。林茜就說她“你一接到那個老頭的電話就象是注射了強心劑一樣呢,你著啥子急嘛,吃了飯,把午覺睡了再過去嘛,你現在到人家那兒去哪方便嘛,你在我這兒嗎睡午覺還方便些嘛。”
林茜在老王身上總結出一個教訓不管在男人或是在女人麵前,你都有必要保持矜持,哪怕你心中喜歡這個人喜歡得不得了,但你都不要讓對方感到你離不了他或是她,你如果是被他招之即來的話,那麽要不了多久,你就會被他揮之即去,那時候,你不是就經曆了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啊。所以,為了避免這種突然失重帶來的不適,你和對方一定要保持距離。
老王經林茜一說,回過神來,又打了電話過去,對老頭說下午再過去。下午,老王就過去了,這一走,就沒了音訊。圖書館的人又扯筋了。老王老師要退休了,圖書館平時隻要有人請假就把這個人的崗位津貼扣下來,一共攢了一百八十多塊錢,王老師說這錢可以拿來吃火鍋了,江燕萍和劉玉都說對的,反正大家的錢,正好也歡送王老師了。兩人給王老師一說這個事,王老師露出為難的神色說“我咋好去說呢,人家以為我那麽著急要人家歡送哩。”
劉玉是個急性子,一聽此話就自告奮勇地說“你不好說,我去給你說。
館裏下午開會,劉玉沒多想就在會上說“王老師工作幾十年,要退休了,我們是不是把節約的錢拿出去吃一頓火鍋,也算歡送王老師了。”
江燕萍附和的話還沒說出口,張館長拉長了臉,一雙眯縫眼微微張大了些,慢條司理地說“這個歡送會嗎學校有安排嘛,學校還沒發話,我們咋好先歡送呢?”
張興華平時省吃儉用,隻要學校時鍋爐房在燒水,他從來都不得自己在家中燒,都要提幾個水瓶到開水房打水。他把這個習慣也帶到圖書館來了,一分錢恨不能分成八瓣。這個圖書館又象是他和私人領地一般,拿一分錢出來都象在挖他的肉一般。他話音剛落,王老師說的話差點讓劉玉背過氣去,王老師說“就是啊,我還沒有退休的嘛,況且說到歡送也不能用大家的錢啊。”
劉玉當時在會上就想和王老師吵開的,坐在旁邊的江燕萍使勁拉她的衣服,她才忍住一腔怒氣沒鬧開。劉老師下來就對江燕萍說“我無論如何要讓她把話說清楚,明明是她說想吃火鍋,她不好說我才去說的,現在反而成了我想吃火鍋了。江燕萍下來對林茜說起這事,就覺得還是劉老師不會說話“劉老師把話說得那麽直,你就說我們過年熱鬧一下,有點錢正好拿去吃了,她拉到王老師去說,王老師心想錢都是集體的,還不是有她一份啊,都一樣的吃,人家又沒有多吃兩嘴,張館長那個人本來就儉省得很,哪願意讓人家賺一道錢嘛,張館長平時就喜歡在圖書館裏一家湊一個菜就是了,劉老師自己把自己說來處起了。”
這一下,劉老師和王老師心中有了疙瘩。
等江燕萍說她們圖書館的事,林茜覺得真正是不要多說一句話,不要多走一步路,稍有不慎,人際關係就搞得你舉步維艱了。劉老師後幾年學乖了,明顯是不願多說一句話了,林茜就學不來,仍是處不來彎來倒去的關係。
這時她對江燕萍說“昨天李廠長來給我家裏安裝了一個撐衣服的架子。”
江燕萍問道“他一個大廠長,還硬是要親自給你安架子啊。”
李彥洵的父親李廠長是明陽市化工廠的管後勤的副廠長。
林茜心中一直是藏不住話的,有什麽都喜歡和江燕萍這個朋友聊一下。林茜就說“就是啊,他說了好久非要給我裝修房子,我一直沒讓他裝修,他說林老師你那個房子窗子是木頭的,管不了幾年,要給我換成鋁合金的,還要裝木地板,我無論如何沒讓他裝,我心想,我和你沒有什麽見不得的關係,非要接受你那麽大的人情做啥嘛。說得我不好推了,我就說那你實在要幫忙你就給我做個撐衣服的架子在陽台上嘛。他昨天帶著一個工人來裝的,搞了半天,我給他們煮的飯,我炒了個魚香肉絲,還做了個魔芋燒鴨,還弄了個用野山椒泡的雞翅,菜還是有幾樣嘛。”
江燕萍笑著說“這個林茜硬是能幹,隨便說幾樣菜都是上得到台麵的。我就做不來,平時我媽在那兒,天天都把事情做完了,輪不到我做的嘛。不是那回我媽他們都沒在屋裏,我不曉得咋個炒臊子,我還給你打了電話問的呢。”
林茜想起來這個事,就說“就是,你就是平時啥子事情都不做,我呢平時是喜歡做事,給你說,我們屋裏前些年不是都要自己做湯圓心子嗎,那陣哪有現成的呢,都是自己做,好象也沒得地方賣,每年我都要做好多出來過年的時候包湯圓。”
江燕萍就問“你是咋個做的呢?”林茜回答說“不是吹牛的,我做出來的比現在買的好吃得多。做湯圓心子,要淘得神,把紅糖、花生、核桃還有芝麻都要準備好,還要有雞油,離了對窩還不得行,我先放一層紅糖,再把花生、核桃、芝麻這些東西一層一層地往裏放。把這些東西使勁調和在一起,就成了。我老漢就喜歡做吃的,他在做,我在邊上看嗎也看會了嘛。有次我老漢做麻婆豆腐的時候,把醋當成醬油放進去了,他醒過神來,一下提起把醋瓶子都拌了。不是有句話說的是正做不做,豆腐放醋。”江燕萍問“你老漢脾氣大得很哈?豆腐放了醋了就把醋瓶子都提起拌了?”林茜回答說“就是,我們老漢一下就毛了,我最煩他這點了,我當時問了他一句‘爸,你看沒看過寫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呢?他當時不曉得我是專門諷刺他的,他高聲說咋沒看過呢,我是幾十年的老黨員了,你還問我看過這本書沒有,硬是你還是個哲學係的大學生哩,等他說完,我就回了他一句你咋一點修養都沒得呢?當時他是這樣說的共產黨員的修養哪是講的你說的脾氣大嘛。我就這樣說你是黨員要有修養,在這個家裏頭,不是更要體現共產黨員的先進性嘛,還是要講點修養嘛,動不動你就鬧得烏喧喧的,是不好嘛。把他說得腔都開不到了。”
江燕萍說“你硬是把哲學思想運用到你老漢身上去了,教育你老漢去了。我們老漢脾氣好,簡直不得咋個發脾氣,每天他把菜弄好了,陳大川還沒回來,他就把菜用碗蓋起來。陳大川隻要回來,把菜碗揭開,挨到挨到的聞焦了,我爸也不得慪,隻是問陳大川這個菜是不是多臭嘛。隨便咋個他都不得罵人,不過呢,他還是有點偏心,他再咋個都偏心我哥。我們屋裏的好酒好煙,他經常你曉都不曉得,他就拿個布袋子裝起,悄悄眯眯地拿給我哥了。有次陳大川才拿回來沒好久的一瓶有年份的好酒又沒見了,陳大川還默到是我拿起走了,我哪拿了嘛,後來我陰到問他,他還裝聾作啞的,說不曉得。”林茜就說“我媽他們還是啥子錢都顧兄弟得很,隻是我自己從來沒想過在娘屋裏去拿點啥子走,所以我也不過問。”
江燕萍說“你一個人灑脫得很嘛,你們媽他們又不得跟你住在一起。我們媽他們給我住到一起的,啥子都還淨往哥那兒我姐那兒拿起走,我心裏就是不安逸。”
林茜說“我才不得給媽他們住在一起哩。天天吵吵鬧鬧的我哪裏遭得住嘛。”
江燕萍突然說林茜“你就不孝順老人,你咋個不要老人住在一起呢。”
林茜一下心裏火起說“啥子孝順,他們自己有地方住,根本不得跑到我這兒來住,我媽他們隨便哪個那兒都不得去住,都是每個節假日子女回去看他們。你以為住在一起安逸得很嗎,我情願自己把家務事做了,也不想老年人跟到我住。”江燕萍又說“你為啥不讓李廠長給你把房子裝修了呢,反正他當到廠長在,有權力不用,不是瓜的啊。”
林茜就說“我與人交往本來就不是想得點人家的好處。他一早就說過,‘我現在管到後勤在,幫林老師裝修房子簡單得很,說句話就行了。’我想的是你用了人家那麽多錢,說出去他們廠裏的人還以為我給他倆個關係不正哩,裝個架子嗎,用不到好多錢嘛。要不是推不過了,衣服架子我還不要他裝哩。”江燕萍也說“就是,你本來就不是靠著哪個用錢的人。聽劉老師說,葉老師的女婿就在他們單位,還是當了點啥子。人家說出來不是說林茜是李廠長的情人啊。”林茜就說“本來我和他沒得這些關係,你說有這些關係嗎活該人家說你。他願意與我打交道,是因為他覺得我不象廠裏的工人,能夠理解他的一些想法。你如果與哪個男的交往就搞成說不清的關係,不是自己把自己陷入困境之中了。”
江燕萍說“有一次我給陳大川的朋友,這個人是個當官的,又有錢,又有地位,我說林茜說的一句話,你不是說張誌明成天打牌,晚上不睡,早上起來就象僵屍出行一樣,把那個人笑得,那個人跟我說,你說那個林茜是個名人嗎。我說不是名人,但是林茜經常給我兩個說些笑人的話,聽到這些話,我心情都要好些。”聊了半天,林茜準備離開時江燕萍悄悄地拉住她說“我給你說,我可能把左頭得罪了,”話還沒說完,林茜就急忙問“你咋會把他得罪了嘛?”
江燕萍臉上有些擔心地說“這道他肯定不安逸我了,給你說嘛,我們學校不是幾個喜歡唱歌的人,左頭也在裏頭,每個周末就有個人出錢,吃飯唱歌都這個人包了,我參加了幾回,上一周輪到該我請客了,我就沒去,請一次客下來,又要唱歌又要吃飯,左頭還喜歡喝點酒,他喝酒撇的還不得行,都要喝好酒,我心想我請這一頓客不是要把我一個月工資都請得沒得了,嗯,給你說,恐怕一個月工資都還不得夠,我就不參加他們那夥人的活動了,這下我看,張二娘那天看到我就做起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就曉得遭了,左頭肯定給他們說了,都不安逸我了。”
林茜聽了這話沒覺得意外,因為江燕萍一直都是那種雖然有錢,都把錢一直都要捏出水來都不肯在外麵用的那種人,劉老師早就對林茜說,圖書館每個人輪著帶東西來大家吃,輪到江燕萍了,她舍不得買點好點的,拿得出手的東西來,把她家裏吃得不吃了的都皮了的花生拿些來,同事們一嚐,都不肯再一口了,隻有劉老師給她麵子,多吃了幾顆,還一邊做出好吃的樣子。林茜不曉得咋個說,心想你這種人硬是屬於那種開雜貨店綽綽有餘,而要搞大公司就捉襟見肘的那類人。江燕萍又想夥著左頭一夥人去耍,左頭本來頗有音樂細胞,他尤其擅長指揮,當然也就喜歡幾個同樣有音樂細胞的人一起,大家耍得熱鬧,幾個與他耍得好的人都提了個一官半職。江燕萍當了個圖書館副館長,要想扶正,不與左頭搞好關係就不得行,所以江燕萍與左頭他們時常在一起耍,問題是要搞社交活動,總是要花點錢的,你一毛不拔,成天隻想著在人家那裏占點便宜,這種關係哪維持得久嘛。江燕萍歌唱得好,她一唱起西遊記裏唐僧在女兒國裏那首女兒情時,唱得簡直與電視裏歌星唱的分不出真偽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說什麽王權富貴,說什麽戒律清規,隻願天長地久,與我夢中人兒緊相隨,愛戀伊、愛戀伊,願今生常相隨。
這首歌唱得情真意切,把個唐僧都唱得差點留下來,就在女兒國,與女王雙宿雙飛了,也不到西天了。歌詞寫得好,曲子也譜得婉轉動人。林茜這話也不好說,隻有安慰江燕萍說“你管那麽多做啥子,你本來不屬於那種在官場上混的人,你應酬不來,你非要去應酬做啥子,那個圖書館館長有啥子當頭嘛,你不當也少拿不到兩個錢,不當,還清靜些。你看我,我就曉得自己不是去應酬的材料,一早我和周大龍關係還沒搞僵的時候,周大龍就喊我當副主任,我無論如何不當,我覺得我給哪個兩個都說得攏,但你如果喊我管人,我就管不來,我本來也不喜歡管人。你們陳大川那麽能掙錢,你還在乎這點津貼嗎咋個。”
聽林茜說了這一番話,江燕萍覺得也是,不應酬還少了麻煩,她就說“管他的,不安逸我算了,我們屋頭的錢就是我一輩子不上班都用不完了,我上這個班都是混到有點事情做,本來就不是想掙那幾個錢的。況且外頭請我唱歌,我周末唱幾次,比工資還多了,我還想啥子呢。”
林茜和江燕萍分手後,想這個江燕萍經自己一說,可能心也安了些,又慶幸自己幸好沒有成天與一夥人打得火熱,非要成天吃吃喝喝。因為付雷家書裏麵說過,搞藝術要時時遠離人群,成天都在熱鬧非凡的地方,沒有沉澱,是產生不了藝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