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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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百態盡在天門!
    二
    過年的前兩天,林茜就帶了張涵回到家中。本來林茜在學校,一年都有寒暑假,一般她都會提前幾天就回娘家了,把過年要買的東西提前準備好,大姐本來在研究所,都要臨到三十了才放得了假。本來她當領導當慣了,做一大家人的飯,對她來說就是勉為其難了。
    父親是離休幹部,逢年過節,都有教委、老幹局的領導來送禮。這次送了些湯圓粉,白糖、雞蛋。父親興致勃勃地買了麵粉回來,他要露下他的手藝,做油炸春卷。這次做春卷和麵沒加一點水,全是用雞蛋調成的,調好了麵,再做成各種形狀放在油鍋裏炸。這天林茜的任務是帶張涵兼帶做鹵菜,母親幫著父親炸了一個上午。春卷炸完後,母親想起該到家家那裏去看一下,過年時老子本來該在家裏過的,結果老子這時候卻在兒子那裏,離金縣上千裏的地方。老子寫信給媽讓媽去替她看一下家家。老子是和秦姑爹扯了筋衝氣到老大那裏去的。
    這秦姑爹越老過場還越多了。他是靠著老子的承包地修了鋪麵發了財,成了當地的土財主。這個人是典型的吝嗇型的人,掙了再多的錢還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如果是讓他辦夥食的話,他天天隻買點小菜,桌子上最常見的是泡菜。他還可以找出很多理由,說是小菜吃了可以減肥。老子以待人熱情著稱。每次有客人來,她都會熱情款待,秦姑爹每個月固定拿三百塊錢給老子開生活,除此之外,請客送禮之類的事他一概一毛不拔。老子自己有點私房錢全部都補貼著用了。秦姑爹不領情,沒一句謝的話,他平時都吃小菜,但來了客人,老子做一大桌子菜出來,他照樣跟著人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這次和老子的戰鬥是因為他出錢買了席夢思床墊。他覺得他出的錢,老子一分錢沒出,東西買回來,他卻無論如何不讓老子睡,也不說理由。老子一怒之下,就到了外地的大兒子那裏。老子的兒子秦老大在那裏賣鹵菜,越是過節,生意越好。老大的兒子慣得不成樣,什麽都不做,三天兩頭老師都要請家長,兩口子巴不得老子去幫忙,老子本來能幹,兒子媳婦把她奉為上賓。生活沒問題,但是老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母親,過年前寫了封信給她的姐姐,也就是林茜的母親,信中一再囑托姐姐去看一下她母親。也難怪,老子雖是抱養過來的,但對她比親骨肉還親,這麽多年老子過年就沒離開過母親,老子的信上有幾處都被淚水濕透了。
    林茜也覺得母親該去看下家家。母親提出要去看家家,父親一言不發。母親小聲對林茜說“你看你爸聽說我要去看家家,就把臉垮下來了,生怕我把他炸的春卷拿起走了。”
    林茜說“可能不會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那麽多春卷本來也吃不完,拿點又咋個嘛。”
    不愧是母親,她對林茜說“你看他那雙眼睛,一直都把我盯到在,他的德性我還不曉得麽,認進不認出。他那次做生,老子拿了一百塊錢,還割了幾斤肉來。那次他住院,老子又買了幾十塊錢東西來看他。不就是點春卷嘛,做起那樣子,我幫他炸,我還站了一上午,腳都給我站麻了。還怕我拿他點東西了。”
    林茜這時真正希望父親主動提出讓母親拿些春卷去看家家,但父親自始至終一聲沒吭。吃過飯,林茜洗碗,母親出去了一趟,回來過後專門喊著張涵說“張涵,看到哈,這是我給祖祖買的湯圓粉子、白糖,這屋頭的東西我一樣都不得拿。”
    父親聽了仍是不開腔,徑自到床上午睡去了。結果炸的春卷並沒有好多人吃。現在的人不象七十年代的人,肚子裏沒多少油水,啥子東西都稀罕,吃不完的春卷隻有拿去送給守門的人了。
    這次三十晚上就鬧得不愉快。一家人都在看春節晚會,張涵在搞陽台上的窗子,這是推拉窗,他覺得很新鮮,把窗子一推一拉搞得響。父親突然提高嗓門吼道“張涵,不準整到響,再整到響,二天不要你回來了。”
    張涵不管,仍在整窗子。林茜拉過他,打了兩下,罵道“聽到沒有,外公都不準你回來了,你還在整。”
    汪哥見狀,勸道“小娃娃是要找耍的嘛。張涵,快在這兒來坐到唱歌。”
    當下林茜心中就不高興得很了。第二天初一,二姐家中請客,林茜帶了張涵晚上就住在二姐家,汪哥還有欣欣兩夫婦也都在二姐家打撲克,幾個人抓雞,就是三張撲克比大小。張涵一直耍到一點過才睡,初二早上林茜帶著張涵回到父母家中,大姐已經到原來母親教書的鄉下去了,那是一家人曾經住過十多年的地方,大姐中學時的同學約著她去耍,她冒著大雪就去了。她以為她去能夠找得回往日的回憶,但是後來她說,她以後再也不去了,條件太差了,那麽冷的天,根本沒有火烤,把她冷感冒了。後來那兩個同學又到大姐那裏去耍,大姐帶她們在外麵吃燒烤,那兩個同學直是說大姐過的生活簡直就象是神仙樣的生活,她們做夢都夢不到的。這些同學都在鄉裏沒出來工作,大姐當時已經讀了工農兵中專了,在山裏教高中了,又參加高考,考上了師範學院英語係,如今是研究所的高級翻譯了,當然與沒考出來的同學就是有天壤之別了。
    這天很冷,二姐和何哥也到父母家中團聚。父親這陣是言必稱潔潔(大姐兒子)。這時父親說“開頭喊潔潔跟我到醫院去開藥,作為獎勵,我給他買了包大白天兔奶糖。”
    一聽到大白兔,張涵就興奮起來,嚷道“要吃大白兔。”父親給張涵拿了兩個出來。
    這時何哥在一旁說開了“這個張涵嗎要好生管一下,整得整不得的東西他都要去整,今天早晨就把我們的水瓶打爛了。”
    林茜聽了這話沒開腔,早晨二姐在拖地的時候碰打了水瓶,張涵那陣還在床上,哪裏是張涵把他的水瓶打爛了嘛,但她不想分辯。二姐火了,罵何哥說“把你那x嘴閉到嘛,水瓶是我打爛的,你喊我賠嘛。”
    從何哥的神情看,他並不相信二姐的話,還以為二姐是護著娘家人,母親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林茜知道,母親心中想的是你以為你到二姐家中,人家就不討厭你的娃娃了。不是林茜太敏感,母親的笑隻能讓林茜想到她是興災樂禍的。
    何哥被二姐喪了兩句不開腔了,母親提議打麻將。何哥一般是不打麻將的,他擅長於三張撲克比大小,那樣來得快,立竿見影,他又是老手,據說他是常常都在贏,雖然二姐常揭他的老底“贏,跑不贏,你贏了好多,咋沒給我拿幾千幾萬回來呢。”
    這天何哥做出一付豁達的樣子說“來嘛,打麻將就打麻將嘛,哪個怕你們嗎。”
    父母親,還有林茜何哥四人圍坐在一起打起了麻將,點一炮一塊錢,張涵吃完了兩個大白兔,又到處找,終於在轉角櫃上找到了,他一會又去拿一個吃,父親人坐在牌桌子上,心卻是掛在奶糖上的,見到張涵不停地去拿糖吃,終於憋不住說“劉敏,你去把糖放高點,看把張涵脹到了。”
    二姐給張涵拿幾個糖放在桌子上,把糖放到冰箱上麵去了。
    林茜聽了心中老大不高興。父親表麵說怕張涵脹到,實際上還不是因為那糖是他給潔潔買的,張涵這個孫兒根本沒得份,越想心中越不舒服,打牌的興趣驟然下降,勉強打了幾盤,終於忍不住,把牌一推說“不打了,我要回去了。”
    坐在一旁看書的汪哥不解地問“走啥子呢,反正過年沒得事,就在這兒耍嘛。”
    隻有二姐知道她突然要走的原因,也勸道“就在這兒耍嘛,外頭下那麽大的雪。”
    母親看看林茜的臉色,說“著急走啥子呢,剩到那麽多菜,沒得人吃,倒了可惜了。”
    林茜一言不發,她本來就是那種生氣了就不說話的人,這時父親不合時宜地走過來,拿了一袋自己家中炸的春卷對林茜說“帶回去給張涵吃。”
    父親不說還好點,一聽他提到張涵,林茜心中的怒火象火山一樣爆發出來,衝著父親吼了句“你一下留到潔潔吃嘛。”
    父母親這才明白了她生氣的原因,母親怯生生地拿了香皂、牙膏讓她帶上,她推開母親的手說“不要。”
    後來母親是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把東西裝到她包裏的。
    見她執意要走,二姐冒了大雪送她,到了車站,林茜帶了張涵坐上車後,二姐從候車室買來兩袋大白兔,遞給張涵。二姐離開後,林茜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張涵把糖拿給林茜說了句“媽媽,吃糖,不哭了嘛。”
    後來父親給林茜寫了封信,信上表示了歉意,還說張涵在春節的照片拿到了,張涵照得比潔潔多,看了這封信,林茜根本就沒想過要回,再後來,父母親專門跑到明陽來,給張涵買了兩袋大白兔,還有一包被張涵稱作月餅的椒鹽酥餅,林茜當時都覺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極不自然,帶父母親到公園轉了轉,母親這樣說“你們明陽比我們金縣大些啊。好寬啊。”
    林茜當即回答她說“我們這兒肯定比你們金縣大得多,我們是個市,下麵還有五個縣,你們金縣隻一個縣級市,不是一個級別。”
    再到後來幾年,教育學院招生不景氣時,母親數次想讓林茜調回金縣,那個大學都升為本科了。林茜想,自己本就不是附著在娘家人身上的那種人,自己在明陽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了,何必吃回頭草天天守著娘家呢,況且媽本來是個支配欲極強的人,父親脾氣火爆得很,林茜自己離家遠點,還沒得哪個支配得了,自己本就是個當家作主的人。
    這天下午林茜在圖書館寫到五點半,翻了陣報紙,還報紙時看到張紅玲,於是就叫上她一起去買麵,走到外麵,就碰到周洪健和小鄔,周洪健問道“林老,你們做啥子呢?”
    張紅玲答道“我們買麵。”
    周洪健說“一起買到嘛。”
    林茜趁機說“你拿錢,我今天身上沒得錢,這十塊還是借來的。”
    周洪健利索地從身上掏出一塊多錢來,轉身對小鄔伸出手說“拿錢來。”小鄔也拿出一塊錢,周洪健去買了把菠菜,又到菜市買豆芽,綠豆芽六角一斤,黃豆芽四角,周洪健隻有六角錢,賣豆芽的人稱了一斤半,周洪健說隻給七角,那人不幹“一斤半都九角錢了。”硬是從袋子裏抓了些出來。周洪健嘀咕道“這人簡直不會做生意。”
    走到校門口,張紅玲說她去打了水再來,林茜說“周洪健去幫著打嘛。”
    張紅玲順水推舟地說“去嘛,你和小鄔一路去幫我打水,我倆個水瓶,你們一人打一個嘛。”
    周洪健不說去不去打水的話,隻是奇怪“你咋會有兩個水瓶呢?”
    林茜笑道“周洪健他們一個寢室才一個水瓶哩。”
    後來張紅玲還是沒讓周洪健去打水,可能想著太惹人閑話了。
    張紅玲走後,林茜說周洪健“瓜的,喊你去打水,你還不去,這樣子哪找得到女朋友嘛。”
    小鄔也說該跑快些去打“是我啊,不喊我都跑得風快。”
    周洪健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說“我現在煩人的事多得很,課還不想上,還說那些。”
    幾個人上樓,先燒了水做涼麵,剛做好,張紅玲就來了。林茜吩咐周洪健把冬寒菜葉子先洗了煮稀飯,周洪健居然問“隻要葉子,不要杆杆啊?”
    林茜回答說“是嘛,杆杆煮起吃都吃不動。”
    周洪健扯了幾片葉子,嫌麻煩,幹脆拿刀把葉子一齊切了下來,丟在盆子裏淘了幾下就要撈出來了。張紅玲看不過意,理開一片葉子看,驚呼道“這麽髒,就讓我們吃啊。”
    周洪健卻仍是振振有詞地說“能洗一下就不錯了,嫌髒,你來洗啊。”
    還是張紅玲勤快,去把菜又洗了一遍。
    高壓鍋剛一熄火,周洪健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揭鍋蓋,林茜忙阻止道“不要忙著揭,稀飯衝出來不得了。”
    小鄔開玩笑說“那不是二天隻有娶個麻子啊。”
    誰知小鄔的玩笑話讓周洪健臉色驟變“我們再咋個,也不至於娶個麻子嘛。”
    林茜就說“給你開玩笑,你還真生氣了。”
    剛開始吃飯時,江飛鴻跑過來了。
    吃完飯,就誰洗碗的問題展開討論,林茜說該周洪健洗,張紅玲剝了蒜了。周洪健卻說“哪是她剝的蒜,蒜是我剝的。”
    林茜就說“你們拿書來翻,尾數最小的洗碗。”
    周洪健手上正拿了張涵的算術卡片,就說“就拿這個來抽,哪個的得數最小哪個洗。”
    張紅玲最先抽,抽了一張七,小鄔抽的是二,周洪健抽的是四,江飛鴻拒絕抽,他的理由很充分“我隻吃了稀飯,況且我的碗都洗了,憑啥子參加!”
    周洪健勸道“反正小鄔抽的是二,你抽一的機率很小。”
    江飛鴻勉強抽了,結果是張五。
    於是小鄔洗碗,眾人都喊周洪健當助理,小鄔揀了兩個碗進去,就在廚房裏理直氣壯地喊道“助理,快把碗端進來。”
    幾個人都笑了,周洪健笑過還是把碗收進去了。
    看到明陽電視台新聞裏播的廣播體操,周洪健忽然說“張紅玲他們山東肯定個個都長得象舉重運動員一樣。”
    張紅玲笑罵他一句“反正不象你們這個地方的人都長個小矮個,被我們山東人摸著腦殼走路。”
    江飛鴻反唇相譏“怪不得張紅玲那麽吃得,以後真正去舉重不是要吃幾斤啊!”
    張紅玲和林茜笑得前仰後合,周洪健接著說“張紅玲沒事就把男朋友舉到耍,頭年舉輕點的,第二年換個重十斤的,第三年再找二十斤的,以後人家三、八節都搞女子舉重比賽,張紅玲出來說‘這是我第一個男朋友的照片,這是第二個的,這是現在的丈夫,邊說邊輕輕鬆鬆就把他舉起來,下麵掌聲雷動。”
    江飛鴻和周洪健一唱一合“張紅玲每天早晨起來就把那人提起來,又丟到床上,才去煮飯。”
    張紅玲笑來嗆起,邊笑邊跑到衛生間去了。
    小鄔說“以後可能把周洪健提起來。”
    周洪健提勁道“她提我,我提她才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