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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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百態盡在天門!
    四
    這天幼教班的班長黃麗,對林茜說趙明珠生病住院了,是婦科病,她的例假一直都不停,大家都說給她該捐點款。這個趙明珠的家庭林茜去過幾次,這個家在城邊上,平房,裏麵安的床就是主要家具了,床上掛的蚊帳都黑得洗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再有就是兩條長凳,幾個小板凳,電視洗衣機這些電器一樣都沒有。這個媽啥事不做,靠著領一百塊錢的低保過,男人一早得肝硬化死了,沒了經濟來源。林茜直截了當地對她說過,你還沒得五十歲,再去掙點錢,把女子供出來,林茜這樣一說,當媽的就把衣服撩起,露出幾寸長的傷疤讓人看,邊說“不是我不做事,我一早動過手術的,把膽囊都割了,這麽大的傷口啊,你看我們遭了好大的罪啊,我一早在鄉裏,哪天歇過一下,他老漢在外頭打工,球錢沒掙得有兩個,他屋裏的兩個老東西一天起來就要吃要喝,這個小的也不衝火,不是今天發燒就是明天感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硬是起碼三百天都在吃藥。你給我評下理呢,林老師,我一個人要管家裏老東西,還要管這個趙明珠,還有外頭那個不中用的,漿洗縫補不都是我的事啊,結果哪想到,才把兩個老東西送到火葬場了,這個不衝火的短命的又遭車子撞死了,我的命硬是咋個苦成這樣子呢,我還想不通哩,你們還喊我去掙錢,我去掙啥子錢,我還想清閑自在的過幾年哩。”
    聽她一通數落,林茜勸了幾回,再也沒話說了。
    這次一聽說趙明珠生了病,大家都出些錢,林茜在工資裏拿出幾十塊錢出來,一共湊了一百多塊錢,在當時,在廠裏打工一個月工資就是一百多塊錢,一個隻有二十六個人的班給趙明珠湊這麽多錢,還是不錯了。結果林茜聽徐林說這個當媽的拿到錢,一分錢都沒給女兒用,都自己揣起來了。把林茜一下就氣炸了,找到她媽一頓數落,林茜先是壓住氣問她“你給趙明珠買營養品沒有呢?她身體這麽差,醫生說是營養不良導致的,你還是要給她買點魚燉湯補一下嘛。”
    趙媽這樣回答說“林老師,她補啥子啊,屋裏頭吃的啥子都有,身體不好要怪就隻有怪她自己,怪不到哪個,她自己早飯都不吃就讀書去了,怪我嗎!是她自己把身體搞成這樣子的,不是我的過啊。”
    林茜聽徐林這樣說過,那個家裏頭太窮了,趙明珠從來都不吃早飯就到學校了。你那家頭總共還沒得一百塊錢,水電氣要錢,糧食小菜都要錢,就說不看電視了,幾十塊錢兩個人過還是惱火得很。
    林茜耐著性子說“不管咋個說,班上湊的錢你還是要給她弄點好吃的,要不然,你把她身體整差了,你還指望她給你養老啊。”
    這個媽居然這樣子說“補啥子啊,她一直底下不斷地流,我給你說,林老師,就象那個水庫,你隨便往上頭摻好多水進去,他下頭一直都在流,摻進去也流到沒得了。還不冤枉錢啊。”
    一聽她這樣說,林茜一下毛了,衝她嚷道“趙明珠咋遇到你這種媽了,如果我媽象你這樣,你看我早就給她毛起了。”
    一下把趙媽罵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沒等她說話,林茜轉身走了,到圖書館給劉玉老師說的時候,氣還沒順下來。劉老師聽了她說,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林茜啊,你是沒見過窮得很的家庭,她媽就是那種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一樣的女人,這種女人成天隻曉得找到人家訴說她的命不好,她自己又懶又歪,哪把女兒的身體當回事啊,人家說窮凶極惡,就是說的這種人,窮凶了,又不想通過努力改變現狀,那女子的身體哪好得了呢。”
    林茜就說“我是看到她女子惱火,長得到是多好,這些學生說的是趙明珠二天出來了,找個有錢人家嫁了算了,離開她媽。”
    劉老師說林茜“你那些學生說得那麽撇脫,有錢人是那麽好嫁的嗎,人家說有錢人家娶妻嫁女都要查三代。趙明珠那麽窮的家庭,有錢人家咋可能看得上嘛,不說啥子,那個媽人家就看不上。那個女子也可能遺傳了她媽的惡習哩,人家躲還躲不贏,還要娶你窮得叮當響的啊,扶貧不是你這種扶法。”
    一習話,把林茜說得心裏不知是什麽味道了,心想,幸好自己家裏不說富貴,但是吃飯營養父母親還是保證了的,還能夠讓子女都受到良好的教育,如果出生太窮了,你要發展,除非出現奇跡,一般是免談的。這次林茜罵了那個媽,趙明珠後來對林茜說,林老師,你不要去罵我媽了,我媽說你罵了她,她氣得很。徐林幾個人給趙媽找了工作,她直接否定了,說我還不想去伺候人哩。後來沒到一年林茜沒當這個班主任了,但聽後來的班主任說,趙媽報名的時候又老是求老師,把女子的學費欠在那兒,也就無語了。
    這天林茜到河那邊上課,彥洵家就住在那裏的,這次是農業局請去輔導他們農業局的人參加成人高考。但凡是沒有文憑就到這些好單位上班的,幾乎都是關係戶,沒有關係的,隻有進民營企業或者是些要垮不垮的工廠。後來就有政策出台,凡是要機關或是事業單位的,都要有大專以上學曆。這幾年各種各樣的成人高考輔導站就很吃香。這些年升大專或是專升本都要考政治,林茜做這種輔導可謂是輕車熟路,她在明陽市輔導政治還有點知名度了。當時一天掙一百五十塊錢一天,還算是高收入了。比起學校一節課八塊錢的課時費來說,算是相當劃算了。因此,凡是有人請講課,隻要不和學校的時間相衝突,林茜還是願意到外麵去講課的。
    講課下來,好久沒見過李姐了,林茜就順便到她家中去看看。剛走到化工廠宿舍,還在樓下,有個老太婆喊住她說“林老師,你今天有空來耍啊?”
    林茜還有點奇怪,反問道“你認得到我啊?”
    老太婆講“你是彥彥她們老師的嘛,你還在辦學校,電視上我都看見你了。”
    林茜恍然大悟,她一天忙得腳不沾地,早就把上電視的事忘了,就問“李彥洵的媽在不在屋裏嘛?”
    老太婆回答道“在屋裏,她簡直不咋個出門。前一陣還給我們這裏頭的人吵架,人家罵她男人貪汙,她找到人家鬧,喊人家到法院去說清楚,說人家損害了李毅的名譽。她一天也是,一泡屎不臭,她在那兒挑起臭。你要這樣子扯筋,扯得清楚啊。這陣她不出來就在屋裏使勁跳,把人家樓底下的人整得惱火得很。”
    老太婆說話很快,林茜忍不住插話問“她在屋裏跳啥子呢?”
    老太婆說“曉得她啥子神經不對啊,天天在屋裏到處整到響。她還不是其它時間跳,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來跳了,人家樓底下的人就在窗子邊上罵‘你不睡覺嗎我們要睡覺嘛。’”
    林茜就問“李廠長呢?”
    她回答說“李娃這輩子最倒黴的事情就是找了李俏。這個李俏完全是個街邊上的女娃子,這街邊上的女子凶得很,啥子事情都把男人罵到罵到的,罵到遭不住了,男人長期在外麵打工不回來,有時候回來看一下。”
    聽得林茜心驚肉跳,在這種家庭中沒有人能夠清靜,一個人純粹成了另一個人的發泄工具了。
    林茜還是想去看一下,敲了好久門,都沒動靜,老太婆說“一般人她是不會開門的。”
    林茜隻有大聲自報家門“李姐,我是林茜,你把門打開。”
    喊了好幾聲,李姐總算開門了,對林茜她算是給足麵子了,哪怕是裝都要裝出笑臉來“林老師來了啊,我還說是哪個。”
    把林茜讓進門,林茜坐下說“我在農業局上課,就在你們對麵,就過來看一下你嘛。”
    李姐明顯瘦了。林茜聽了老太婆一習話,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沒話找話說“李姐,你還是到外麵參加點活動嘛,免得一個人不好耍。”
    李姐沒精打彩地說“參加啥子活動嘛,我腰杆不對,跳舞我也不敢去,你說我做啥子嘛?”
    林茜說“我們單位江燕萍長期在婦女活動中心參加合唱團,收費也不貴,一個月才三十塊錢,你可以去試下嘛。”
    李姐說“我嗓子也不好,都要五十歲的人了,又不是年輕人,才二十多歲的時候了,還唱得來啥子歌啊。”
    一個人總歸要找點事來做,要不然,日子那麽漫長,真叫一分一秒都在受煎熬。對犯人最殘酷的刑罰是什麽都不讓你幹,天天坐在牢裏反思,這樣的話不把人想出精神病就怪了。況且李姐想的隻有往事,對於以後她已經沒有打算了,最多的打算就是守著這個男人。問題是終日守著,男人尤其是有能力的男人,多數都是社交動物,他不是甘心於居家過日子,弄幾個小菜打發一天的人。這種婚姻模式就成了一個當監獄看守,一個當犯人了,看管與被看管的關係。
    李姐的問題在於她有了錢,日常的做菜做飯的事都不屑於去做,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林茜是不會陷入空虛的境地的,但李姐從來不會想,這個腦子不用就要作廢的問題,她想不到那裏去。林茜想到自己的母親,雖然在護兒子問題上非常走偏,但她絕不會老癡了,她每天下午都要公園裏去,每天都要看幾份報,時不時還要自娛自樂地彈風琴,還可以邊彈邊唱。有次林茜聽弟媳數落媽沒給他們拿好多錢,就對她說過,媽隨手就可以彈琴,你不要成天就在那兒計較錢,她的修養對你的娃娃都有好處,如果你娃娃淨是看到一家人咋個爭錢,她的眼睛裏頭就隻有錢,媽的音樂修養很高,你咋沒看到呢?奈何小向根本聽不進去。
    李姐的話逐漸多了起來“你不曉得,我們這裏頭那些女人一天沒得事就議論這個議論那個,你今天穿了件啥子衣服他們就開始說,你沒穿啥子好衣服他們也要說,前陣那夥女人緊說你李哥貪汙了,把老子惹毛了,給她們兩個吵,我說去打官司,她們又不敢嘛,她們一天屁話多得很,明陽市政府對你們李哥的評價嗎還是說他是個好幹部嘛,我們廠這些人就在那裏亂嚼舌頭,你說我氣不氣嘛!”
    林茜就勸她“嘴長在他們身上,他要咋個說你管他的,難得跟他們兩個說,你不是找些氣來慪啊。”
    李姐又說“他們好多人以為要看我的笑話,說我們老李不得要我了,我們老李現在還是我屋裏的人的嘛。我給你說林老師,李毅這個人氣人得很,那天早晨他一早就起來給我煮蛋。我開始就聽到他在抽屜裏找東西,我想那個手就是髒的,沒洗手就給我拿蛋去煮,(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這是大智慧,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這是小聰明,林茜寫這些文字的時候,就在考慮為什麽我們許多人沒有大智慧,成天在雞零狗碎之中打轉,家長製是一個原因,子女在家中受到家長的管束,多數家庭中家長與子女之間是沒有平等可言的。還有就是剛剛脫貧,許多人在金錢麵前也站立不穩,班網上多數都是高校教授,但麵對著班上的商人發紅包,一個個都連連稱謝。精神上的軟骨病,女人對男人的依賴,這些都造成了沒有一個產生健康人格的土壤。)給我端起來,我給他說‘倒了。’他還不曉得我是啥子意思,沒有洗手又去拿雞蛋給我煮荷包蛋,我心頭氣得很啊,你說這個人咋個教不變呢。他端起來我又給他說‘倒了。’到這時候他還是不曉得我為啥喊他倒了。隨便咋個教他腦殼就是那樣子打不過調哩。”
    林茜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就給他說喊他要洗手嘛。”
    李姐強詞奪理地說“原來那麽多年我經常都在教,現在都這把年紀了我根本不想教了,我就要看他變得了不哩。”
    林茜無話可說,隻是心中想,李姐犯了許多女人都要犯的錯誤,以為她是來改造男人的。殊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難易,你就是癡心妄想了。白費功夫。
    上次林茜來都是好久的事了,那次他們家房子還沒裝修好。這次來,房子倒是裝修好了,但是李姐家的電視依然還是那個十四寸的小電視,沙發呢是林茜好多年前就丟棄的那種老式布沙發。何苦啊,那麽有錢,但怕人家說,根本不敢用,那擁有那太多的錢就是負擔了。
    這以後的兩年時間裏,李姐果真跟了江燕萍去合唱團唱歌,江燕萍說李姐唱歌都是左的,但林茜想的是能夠培養點興趣,比一個人成天在家裏不與人交往要好得多。李廠長經常陪著她去合唱團。兩年後,李姐哭著對江燕萍說李毅在外麵學野了,非跟她提出離婚,說這事的時候,哭得昏天黑地。
    最終兩人沒離,彥洵說他父親如果離了婚的話,她母親隻有死路一條了。李廠長在後來的化工廠又幹了幾年,退休後到外麵打工。有人投資修建一個大型化工廠,請他負責建廠。
    李姐生活中,婚姻是她唯一的成果,如果婚姻沒有了,她就一貧如洗了。李姐開始在男人沒當任何官的時候,在最累的車間裏幹過,抱的那些零件好幾十斤一個,長此下去,四十歲就成了椎間盤突出了,痛起來鑽心地痛,不說走路了,腰根本直不起來。哪想到,最後廠垮了,女兒丈夫都要離自己而去,她就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