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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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嬌雀!
李遊啞然。
他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沈父沈母唯唯諾諾不敢說話,沈銀霄看著魏承好整以暇的模樣,實在看不過去,出言提醒“他是我的未婚夫。”
李遊訝然看向她,有些赧然,臉色微紅,隨即對魏承點點頭“正是。”
魏承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他看也沒看她,鳳眼沉沉打量李遊,院中一片寂靜,忽然他哂笑一聲,“李先生分明對沈家都不甚熟悉,方才連這家中的碗筷放在哪裏都不知道,這就成未婚夫了。”
“恕我眼拙,方才沒瞧出來。”他微笑。
“”
院外又有人敲門。
沈銀霄鬆了口氣,以為是魏家的人來了,趕緊把他接走,沒成想人不是來找魏承,反倒是來找李遊。
是個中年婦人,著急忙慌的模樣,似是有急事,兩人交談兩句,李遊神色一變。
“家裏出了點事,我得趕緊回去一趟,伯父伯母,銀霄,魏公子,我先告辭了。”
沈父起身送他,回來時,就隻剩下魏承沈銀霄和沈父沈母尷尬對坐。
氣氛比剛才更尷尬了。
李遊好歹能和他說上幾句話,他一走,沈父沈母幾乎要遁地,沈銀霄驟然站起來,準備送客“我送魏少君往回走吧。”
“今日還要多謝魏少君慷慨解囊,要不然小老兒我恐怕是”沈父趕緊起身寒暄。
“今日我不是為著李遊才退了那些銀子的,不過是聽說沈家姑娘在青樓彈曲養家糊口,很是敬佩,不意為難。”魏承起身整理衣袖,神色淡然。
他身量高,足有八尺,尋常男子站在他麵前都要矮半個頭,今日他也不知道去了哪兒,還專門束發戴冠,原本就頎長挺拔的身材,更顯得長身玉立,猿背蜂腰,佝僂滄桑的沈父沈母在他麵前更像是兩隻奄了吧唧的老蘑菇,而就當這樣矜貴冷傲的人說出“敬佩”二字時,所有人都愣住。
沈銀霄也有些手足無措,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我雖為男子,卻也知道很多女子實比男子強,兩位好生休息吧。”
沈母低頭,抬手拿袖子揩拭眼角。
沈父羞愧地低下頭。
沈銀霄愣愣地看著他,心底一陣怪異的情緒洶湧起來,竟然有幾分莫名的委屈。
“那間鋪子不算凶宅,從前的掌櫃老死的,以訛傳訛就說得誇張了些,過些日子就好了,你們明天就可以把東西搬過去了。”
他轉身,“沈姑娘不是說要送送我?”
——
夕陽早逝,夜幕四合,幽州的秋夜比南方要格外清寒,紫黑色的天際上滿是繁星,家丁早已經不知去向,魏承一手牽著馬,和她並排走在長街上,兩道月影被拉得老長。
隻是無論如何兩道影子總是隔著一段距離,明明前幾日還那麽親近,今天卻非不肯靠近他一點。
“你眼光也不怎麽樣啊。”魏承開口,聲音沒了譏嘲,仿佛帶了點寂寥,在空曠的大街上突兀響起。
“我覺得他很好,能孝順我爹娘,對我也好。”
“你才認識他多久,他品行如何,你又了解多少?”
沈銀霄沉默,抬頭看著天不說話。
“而且他還有個兒子,今日家他兒子出了點事他要走,明日他家裏再出了點事,他還要丟下你,沈銀霄,你真傻的要去給人當後娘?”
沈銀霄有些煩躁地吸了口氣。
“我還真是高看你了,原以為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樣,沒想到”
沈銀霄按捺不住了,若是往常她還能做小伏低,可是今日以後她都不用再仰仗他了,還受這窩囊氣做什麽。
“沒想到什麽?什麽不一樣?你吃酒吃糊塗了吧,還是酒都喝進狗肚子裏了,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就是想有個丈夫有個伴,以後能跟我一起給我爹娘養老送終,以後能陪我一起過年過節,我怎麽你了?你不想娶我就算了,我逼著你娶我了?你怎麽就閑著沒事非要來多管閑事插一嘴!你以後別來我家,我怕別人看了說閑話,丟人!”
那些話一串一串蹦出來,魏承臉色一點比一點青,緊接著就是白,最後又可疑地升起一抹紅,被氣得漲紅。
他震驚,緊接著就是憤怒,沈銀霄跟了他這些年,從來都是低眉順眼,偶爾有些小脾氣也無傷大雅,他知道她有脾氣,但是從不對他,麵子上很是掛不住。
但是越聽她罵,他心裏竟被罵得生出一絲爽意。
他按耐住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爽意,板著臉怒道“怎麽就丟你的人了?”
沈銀霄轉身,冷聲道“男未婚女未嫁,常來往難免惹人閑話,我與李家婚事在即,你不要再來找我,欠你的人情我慢慢還,這些年我和你也算是銀貨兩訖,你以後做什麽都與我無關,我也是。”
“銀貨兩訖?”魏承氣笑了,“怎麽,我是嫖客,你是妓女?還銀貨兩訖,你自己在幽州打聽打聽,哪個頭牌有你貴,這些年我對你不說是出了多少錢,你老爹病得快死了哪次不是我到處給你找大夫找藥,那些藥還是我找人從羌人手裏高價收的,那些東西能換多少銀子你算得過來嗎?”
他一拽韁繩,另一隻手拎住他的後頸,提到自己麵前,眼神危險地望著她。
駿馬驟然嘶鳴一聲,跟著他停了下來,嘶鳴聲在靜謐的夜裏顯得尤為突兀。
沈銀霄咽了口口水,有些呈勇之後的後怕感,幹聲道“不與你狡辯,我要回去了。”
“回去?”他傾身,低頭不由分說的在她的唇上啃噬,好想泄憤一樣,要將她吃進肚子裏,直到一絲腥甜的味道溢出唇齒,沈銀霄也忍住沒有悶哼一聲。
哪怕她的身體已經軟成春水,站立不穩地倒進他懷裏。
“回去之後,和他斷了,我不想看到他再碰你一下。”魏承淡聲吩咐。
斷?
最應該斷的,難道不是她和魏承?
“不。”沈銀霄抬眸直視他,聲音清冷。“我依然會嫁給他。”
既然這麽舍不得,那你為什麽不娶我。
娶我啊,娶了我,我自然和他斷了。
魏承眼神驟然沉下來,一雙鳳眼陰狠地盯著她,森然道“沈銀霄,你就是個強骨頭,非得有人把你骨頭一寸一寸敲斷了你才懂得聽話。”
那聲音裹脅著夜裏的冷風,好像蛇信子,一寸一寸舔舐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她縮了縮脖子,推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回跑,有些害怕魏承真的要一寸一寸敲斷她的骨頭,一直聽到身後上馬的聲音傳來,駿馬嘶鳴,馬蹄聲噠噠響起,她才鬆了口氣。
回了家,她清點了家裏的錢財,一共退了一百四十兩回來,其中五十兩是借的,也被魏承順手還清了,沈母將她的二十兩如數還給了她,又給了十兩銀子給她買衣服。
“多買幾件衣服,看你穿的,衣服都舊了,這件藕粉色的,還是我今年給你新買的。”
“知道了,娘。”她收了錢塞進荷包裏。
“雖說這魏少君不愛咱們的租金,可是咱們不能貪便宜,既然鋪子是個誤會,我和你爹想著,還是得婉拒了魏少君的好意,總不能收了退的錢又讓人替咱們還了債,最後還賴著人家的鋪子,這實在是過意不去,咱們哪怕是先苦點,也不能讓人背後戳脊梁骨。”沈母絮絮叨叨,羅裏巴嗦一長串。
“我知道,娘。”
一旁的沈父張了張嘴,又重重地歎了口氣,垂下頭。
這聲哀歎在破舊的小院裏顯得尤其突兀,沈母本來意誌堅定地要退了鋪子,卻被這聲哀歎打亂了思緒,“老頭子你別歎氣,這鋪子和咱們犯衝,以後指不定要出什麽事”
“能出什麽事!”沈父垂頭喪氣地一拍桌子,他就指望著能有個門麵做點小生意,有了門麵就是有了體麵,就不用推著車子走街串巷躲巡街的衙役。
沈銀霄最怕的就是爹娘在自己勉強吵起來,眼見著又要吵起來,沈父患有癲疾幾十年,一激動就要犯病,她趕緊拉架,生怕又因為這個鋪子家裏出事,“要不,就依照爹的意思,魏承反正說了不收咱們租金,也沒有和咱們簽文書,最壞不過是反悔了,趕咱們出來,咱們趁著他沒改變主意,先把店開起來,一邊賣豆花一邊還錢。”
沈父這才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