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積了多少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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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還沒說話,他臉上鮮少地露出些許為難:“我這邊事情還沒說完,要是覺得無趣,要不先忍忍,待會帶你去附近轉轉。”
    其實是他不想跟她分開,這些日子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她對他有些微妙的冷淡。
    也許是那個什麽郡主,還有那個什麽不正經的和尚。
    那什麽魏徵,還有蘭溪,一個個就跟聞著屎的蒼蠅——
    也不能這麽說。
    這麽說豈不是把身邊這女人說成那個了?
    總之不在她身邊看著,他總覺得不放心。
    又不能完全不讓她和那些人來往,能和她說上話的朋友本來就不多,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深宮內院裏,也怪寂寞的,他也沒法子時時刻刻片刻不離在她身邊。
    雖然他真的很想。
    什麽也不管,跟她日日夜夜待在一處,想做就做,想睡就睡。
    他忽然覺得,其實甩手不幹了,帶著她到處玩也不錯。
    少府令臉上含著得體微笑,恭敬又不失禮貌的關心:“陳侯夫人也在,不如,臣讓人請陳侯夫人來陪太後娘娘說說話?”
    魏承聞言劍眉微蹙,轉頭又看了看她,握住她的手,等她的意思。
    她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點頭,回身上了輦車,一邊喝茶一邊看碼頭上的風景。
    寶船像是一座巍峨大山,矗立在岸邊,數以千計的官奴和徭役扛著工料和木頭,攀爬舷梯上上下下。
    號子聲規律響起,很有節奏。
    林蘊儀不過一會便到了,果真是陪著她說了好半天的話,從京中夫人們的後宅私事到那些大臣們的趣聞。
    有趣裏帶著的司空見慣的無聊。
    不過一會魏承便回來了,林蘊儀自然而然地退了下去,她的使命已經完成,留在這裏沒有任何價值。
    “要不要去船上看看?”
    男人笑意吟吟地望著她。
    下巴點了點外頭的寶船。
    雖說造船他不是專業的,但是這艘船上的某些位置和房間,可是經過他的特殊要求,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
    “好啊。”她點頭。
    扶著他的手下車,他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披風,兜頭披在了她身上。
    “待會咱們去吃點槐葉冷淘吧?”她想起街邊賣的麵食,忽然很想吃。“還有餛飩,好餓啊,好想一樣來一碗。”
    “好。”他笑眯眯地看著她,多吃點好,雖然說他心底其實並不太想她吃外頭的東西。
    精細的東西吃多了,再吃外頭小攤上的東西難免腸胃不習慣。
    冷淘的湯水用的怕是沒燒過的井水,他腸胃好得很,誰知道她吃了難不難受。
    不過她難得這麽有興致,掃了她的興致多不好。
    她高興給他的臉色就好看,不高興了甩他的臉色就難看,為了他的身心幸福,當然還是要聽夫人的。
    大不了讓人先把幹淨食材什麽的都送過去。
    麻煩點是麻煩點,但是又不是他麻煩,一句話的事情,有權在手就有這點好啊。
    “我一直有個問題。”
    .
    銀霄拉著他的手臂,借著他的力半站半倚。
    “為什麽都是勞工,也都是在碼頭做工的這些人,為什麽在洛陽看到的他們穿得就比在幽州,易水還有其他那些河邊看到的纖夫和工人要好呢,感覺不光是他們,就連百姓,從北地到南地,好像也是漸漸過得越來越好。”
    “都是大胤的城池和子民,為什麽差距這麽大呢?”
    他正低頭給她係領口的絛帶,聞言掀開眼簾瞅了她一眼。
    有些好奇怎麽一貫隻吃吃喝喝研究衣服首飾琴棋書畫的女人怎麽突然關心起民生來了。
    她蹙眉:“幹嘛?”
    “怎麽突然問這個?”
    領口處的飄帶被他係成一個蝴蝶結,他很是滿意自己的傑作。
    “考考你啊。”
    她很理直氣壯:“我是太後啊,你給我做事,我得考考你這個丞相能力過硬不過硬啊。”
    她有些懷疑,“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好像也不是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總是在她麵前裝腔作勢。
    “怎麽會?”
    他笑起來,嘴角弧度止不住上揚。
    聽她這麽跟自己說話還挺有意思。
    他發現他還挺喜歡她這麽和他說話的。
    把他當成自己的家臣了?
    “其實說到底,還是洛陽百姓的收入高,根本原因,便是坊市交易多,數額大,而為何洛陽的交易會比幽州範陽這樣的城池多,就要牽扯到城池是如何形成的了。”
    她仰著頭,期冀地看著他。
    一雙葡萄似的眼睛裏無意流露的崇拜讓他當即某處一硬。
    其實可以在床上跟她講這些的。
    又安靜,又舒服,最適合師傅給乖徒弟傳道授業解惑了。
    “繼續說啊。”
    見他頓住,她輕聲提醒他。
    “城池是因為交易形成的?那為何有人在洛陽定居,有人卻在幽州定居?”
    為了維護在自己女人麵前的大男人光輝形象,也為了在頂頭吉祥物太後娘娘麵前展現自己朝廷一把手的能力。
    他必然是要好好用最通俗易懂的話,跟她講明白的。
    “絕大多數富饒的城池都是臨水而建,就比如洛陽和長安,為何胤朝的先祖要選在長安建造都城,都是因為緊鄰黃河,渭水,灞水這一帶,水量充沛,北靠龍首原,地勢平坦,土壤富饒,產出的糧食和農物足夠多,吃飽了穿暖了,人就開始琢磨生孩子了,人夠多了,交易就多了,以交易最多的地方為中心,向外擴散,便成了城池,幽州城池也是如此。”
    “然而有的地方水源緊缺,糧食產量少,也能有大城池,比如涼州敦煌城等地,為什麽交易能多?便主要是靠西域與中原商人交換貨物促成的。”
    “在絲綢,茶葉,瓷器還有糧食等你來我往交易中,從農人到商人甚至是以做工為生計的傭工,收入都增加,當地官府以及上供給朝廷的稅收得到了巨大的增長,朝廷和官府有了錢,便能在民生和城池的建設上投入更多的財力物力,以此形成一種越來越好的循環。”
    “而有些地方就不行了。”
    說起這個,他笑了笑,摸了摸下頜。
    “就比如咱們以前的幽州,先不說生產力太弱,光是毗鄰的匈奴和羌人,一到冬日沒了水草,就提著刀犯境來搶糧食和女人,幽州也沒有像黃河和渭水這樣的大河,土壤也沒法讓糧食豐收,做絲綢的,桑葉和蠶數量跟不上,燒瓷器的,土壤也不好,做不出好瓷,商人發展不起來,隻能依靠農人來生產,而農物一年最多結兩三次果,也就是說,幽州主要的交易一年隻能有三次,這苦寒之地——”
    說起來,他帶著老魏家從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遷到了水土豐沃的關中,祖墳裏那些老祖宗都要謝謝他。
    積了多少年的陰德,才能生出來他這樣的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