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歲月綿長 等待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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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人挺粗揦的,其實你挺會抓女人的耳朵。”一身鬆快氣的她又開口。“但是,——這很重要,我的聽覺係統告訴我,我愛聽。”
    她愛聽!這話說的嘿,我心中大喜。喜得都顧不上不好意思了。
    放在從前,要被女人這樣說了,我準會脖子臉地一起熱脹,恨不能去找可鑽的地縫。可從前,也不會被女人這樣說,因為從前,我壓根兒就沒有過想抓女人耳朵的興趣。今天可不,今天就是要一股腦兒地抓,獵狗抓兔子那樣。抓得很優異麽,都把她抓的甩出了我最渴望聽到的話。
    雖然我深知她喜歡聽我說話,但能親耳聽到她明確的肯定,我還是萬分地喜悅與激動。
    關鍵還不止是單純的肯定,肯定中還包含著對我的激勵與期待:講下去,你願意講,我就願意聽。
    當然得講下去,不講下去,怎能留住你。不想讓你離開,就得講下去:
    腦汁絞盡,
    挖空心思,
    不惜舌頭磨薄。
    我要飛躍,
    脫胎換骨,
    翻新重造,
    管啥空間幾維,
    天地人神哪方,
    凡能用上的絕不吝惜,
    非拿講下去這根無形的繩索,
    把你牢牢捆住不可。
    盡管講得口渴,但一想到打鐵要趁熱,我就無暇去端桌子上的杯子,生怕喝口水的工夫,把話頭晾涼了。我又準備開口來個新的時,她打了暫停的手勢,說:該吃午飯了。你先歇著,我去弄飯,午後接著講。
    看著她去向廚房的背身,我不由地將敬服速遞上去:這女人,何止能與狼共舞,我看與妖魔鬼怪,照樣可共舞。假使這百年小站,剛才那會兒真鬧了鬼,倆人中,嚇跑的恐怕會是我,人家則原地不動,傲然地抱著雙臂,蔑視著前來搗蛋的不識趣的冒失鬼,想著沿著鐵路線不知跑向何方的男老鐵,哈哈大笑,說聲:都是沒用的貨!得得,以後都別在我麵前裝。
    其實,生活早就把我教育的明白:女人根子上就沒有小女人,女人都是大寫的;凡能稱為女人的女人,就是大女人。女人都具有強者的品質,拆不碎,拖不跨,尤其險象環生時,女人的果敢與韌度,男人想不相形見絀都難。所以男人,丟掉老舊的混蛋定義,走出自以為是的圈子吧,千萬別不知深淺地低看女人,更不可拿女人不當事兒。你要沒有摔得死棕熊那兩下子,你就得學會尊重,誠心仰視,切不可昏暈著傻瓜頭去無端挑釁,誰知道哪下子你就遇到了女人了呢?女人,個個都是能把你放翻的跤場上的佼佼者。
    萬幸的是,我對女人還有粗淺的剖解能力,識得了不易顯現的一二三四五。別看我以前對女人少於正眼、敬而遠之,但我對女人的命門抓得還算準。這都得益於我早前兒,對描寫女人的書籍,如饑似渴般地偷偷關注。社會交往中,我雖是個十足的女人盲,但在(書本)理論上,我還真能給自以為對女人了如指掌的多數男人,掃盲。
    眼中靈幽幽的光,
    是大漠荒堡中穿越時空而來的
    靈體的落入,
    不為當時的情緒做詮釋。
    當時已被替換,
    也被延伸。
    遙遠的是路程還是年代,
    瞬間不可能辨識。
    但是
    真的攜帶著今生未途的前瞻
    與舊日過往的總結嗎?
    線索在哪兒?
    你是誰?
    女人是感性的,感性是離奇之母。所以要想感染女人,就得學會駕馭離奇。相反,如果你拿著大把的所謂理性,假模假式地到女人麵前賣弄,你隻能一敗塗地。女人可不吃這套,千萬別拿所謂的理性去煩女人,更不可觸怒。悠悠歲月裏,女人中的佼佼者們,更是擁有無限的感性能量,惹怒了發起威來,管你什麽鬼理性,都能給你撕個稀巴爛。
    以往我做的還算識趣,也沒多少向女人顯白理性的機會,所以惹不出那邊兒的風波。而如今,我做的還算合格,抓住了綱繩。可以說,我這是在理論指導下的投其所好。
    午飯後,她仍回屋午休,我則匆忙到水塔後麵,衝了個涼水澡。然後穿上休閑裝,拎著換下來的汗漬斑斑的工服,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屋裏,放下工服,再輕手輕腳地走過靜悄悄的走廊,轉回站務室。
    站務室裏早在我巡路時,就被她打理的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沒有我可伸手的地方。幾天來,她一直這麽做著,等我披著陽光回到站務室時,那種帶有異性感的整潔,便會迎麵而來,網羅得全身的細胞,活躍起潔爽的舒適。
    午休時間一過,她來到站務室。良好的睡眠灌注出的潤澤氣色,使光線尚好的站務室愈發敞亮。
    這時,我把我說她聽的座位想好了有一會兒。當內門那邊傳來她過來的聲音時,我搶先在東窗下,那張桌子的南側站定,她拐進來時,我馬上將請的手勢,打向桌子北側的座位。她笑笑,朝這個座位走。按這個座位坐定後,我坐南朝北,她坐北朝南。這很有考量。
    坐南朝北,麵對的是站務室的北牆,就是麵壁。這樣情緒不高後,心裏就會犯堵,引起不快;坐北朝南,麵對的是兩扇大南窗,放眼便是小站的外景和青翠的山巒,視線的遠近,視角的大小,可以隨意調整。都知道,打開了眼睛這個通道,煩悶與無聊就很容易傾瀉出去。有道是:眼開心必開。兩隻茶杯,一個茶壺,我也在笨重的桌子上擺好。
    走到座位,她沒有坐下,而是將椅子拽到我右側的桌角處,才坐下。我怎麽也沒料到她會這樣來改變我的想法。我天,這咋一說?我前思後想才定下來的布局,被她一拽一坐就拆解了,太輕描淡寫吧。按我的想法,我倆坐定後間隔著長方形桌麵,距離較我倆當前的關係很合適,可這一變,就成由桌角構成的三角形做間隔了,距離大大縮短,逾越了該有的距離,這可不好。然而,她正側目窗外,像是有意不在乎我的反應。接近肩頭的濃密柔順的頭發,自然地垂著,雖未處於光線的直射中,但仍發著黑緞麵的光澤。
    我拿不準該不該坐下,坐下了那就即成了事實,沒有了更改的餘地。可就以這個距離坐下,未免唐突。先倒水吧,水倒完再做決定。我端起茶壺,往她的茶杯裏倒起冒著熱氣的山泉水。餘光告訴我,她轉回了頭,正盯著我看,從手到臉。水在流,我心在叨咕:別看了,等我倒完你再看,管夠。可她還在看,一派誓把魔術師的花招看穿看破的勁頭,還隱隱帶著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淡笑。別看了,知道你是能把別人的心思看得精透的人,如果你願意,我在你眼裏就是玻璃做的。
    還好,水沒倒出茶杯外。
    我放下茶壺時,她又調過頭,右臂搭著桌沿兒看著窗外,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杯口在她秀氣的下頜下,繚繞著解禁後的熱氣,舒展如輕舞。這倒讓我感到了鬆快,討厭起自己的拖泥帶水,腦中腳一抬,便把胡思亂想踢飛:有什麽,不就是離得近麽。近好,親切。我坐下,想對她說聲“請”,但沒說。她嘴閉的有些緊,看不出有要喝的意思。
    我得開口了,她正看著窗外,誰知她是不是又進到了童話中。架勢上看,我不開口,她就不會調回頭。我還是瞧明白了,她暫時沒在童話中,她是有意在排布僵持,試探我有多大的主動性和忍受沉默的耐力。可我的主動性還用試探嗎?幾天來,不說你了如指掌吧,也差不多:沒啥主動。耐力嘛,別跟我叫板。假如你是這裏無限期堅守的同事,我倒完全可以給你露上一手,看誰在沉默中忍受不了的先爆發。迄今,我還沒輸過誰呢!
    哦,總不會經過一個完整的午覺,把午飯前的約定和來站務室要繼續什麽,給睡忘吧?或不感興趣吧?不,不可能,否則她沒必要重新布局。她之所以不假思索地變長方形為三角形,恰好說明她沒睡忘,她要聽,還要好好聽。縮短距離,不正是要好好聽的直接證據嗎?剩下,就是我來好好講了。那就講。
    我用多數不善圓滑的人,慣用的老方法,“嗯、嗯”清了兩下嗓子,然後不自然地問:“午覺睡得還好吧。”
    “睡得不好我能起來嗎?我還沒傻到不知接著睡呀!”她回過臉,輕聲細語地答。
    “可不,不睡好就得接著睡。”我尷尬地順著說。
    “你還要問什麽?”她盯著我發話。
    “我……,沒什麽可問的了。噢,你喝水,請,趁熱喝!”
    她“嗯”了聲,伸出手指點點我麵前的杯子:“你不喝嗎?”
    我才回過神:我的杯子是空的。剛才我沒順手給自己的杯倒上,那是太想縮短這個行程,以便盡快從她的注視中逃脫。
    我把杯子倒滿,見她喝起來,也端起杯子噓噓呷了幾小口。甜絲絲的山泉水,刷下把嘴裏的幹涸襯托出來。這耗人的一段糾結,竟也耗去了體內的水分,感覺比巡路還要過。哪裏還是蔥鬱的大山深穀間的小站和魅力女人,簡直是幾千裏之外的塔克拉瑪幹加黃沙之上的噴火烈日嘛!
    她放下杯子,手指還掐著杯沿兒,輕輕地來回轉動,眼睛看著我。我明白,她是在示意:哎,你還畫什麽弧圈,講吧。當然得講了,腦袋裏籌備了一中午,不就等你表態麽。
    “我要不說你都不知道,我以前見過狐仙。”我直奔主題地開口。她的眼梢兒向上一挑,露出“是嗎”的神情。我用力點下頭。但是,在點頭的過程中,我不由暗下裏吃個驚,因為我猛然發現她的眼睛很有狐仙樣。什麽情況,幾天來這雙叫我怦過多次心的眼睛,雖嫵媚難表,可並沒有引我往狐仙方麵聯想,現在的突然驚現,難道是與我腦海中映現的狐仙形象,疊合了嗎?狐仙,多年來,我之渴望,我之不能。
    “我跟你說,我還跟蹤了呢!”
    她眼神再次“是嗎?”
    “誠心來說,我願意跟蹤狐仙。”我停了下,壓低嗓音,好像我倆的外圍還有別的耳朵。“實不相瞞,過去的好些年裏,我除了等待狐仙,就不覺著生活中還有什麽值得等待的。所以見到了狐仙,我就不能不跟蹤。”
    她又“是嗎?”
    “但我從沒向外說過,我怕人們把我看成是神經病。我還害怕人們問我,你等待狐仙做什麽?你是不是相信了傳說中狐仙的能耐,有求狐仙呢?這可不是我願意回答的問題。其實聽過狐仙的人,都知道狐仙的能耐和狐仙的好。但人們還是習慣地停留在傳說的層麵上,不當真。但我始終認為,狐仙的能耐和狐仙的好,不是三百多年前蒲鬆齡的虛構,蒲鬆齡不過如實地記錄了下來,將狐仙的憐貧濟困、知心、誠愛與癡情,文字化了而已。美麗而專情的狐仙,都是忘我無私的,超然物外的,對人隻求情與愛、誠與真,可茅屋草舍粗茶淡飯,可被人誤解被人猜疑,隻要相守的人不變心,就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要不說我還真不知道。至少不知道你能把書上的論述,背得滾瓜亂熟!”她略嘲一笑說。
    要是別人這麽說,我保準老大不高興。啥叫“背的滾瓜亂熟”呀?這都是咱的原創,咱啥時拿過背來的東西欺世盜名、充當博學?別看咱嘴笨,但咱的腦袋還真就是正兒八經的語言創造工具。如果咱的腦袋能夠當嘴使,這天下準會多一個了不起的辯才。但她這麽說,聽起來就順耳。她不是別人。
    見我有些犯卡,她撅撅下頜催促:接著來。
    “確實否認不了,隻求付出不求回報是狐仙的稟性,狐仙也都能根據實際需要,施展法力變來實實在在的財富,幫助相守的人走出困境,過上富足美滿安逸尊嚴的生活。我敢說,現在渴望一夜暴富的男人們,沒有不想黏上狐仙的,這要是黏上了,便可一夜間解決房子車子問題。閑來周遊世界,嚐遍天下美食,逛逛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口袋空了,那纖纖細手又會給塞滿,生活的煩惱將不複存在。
    “娶一個,放到家裏,是現在越來越粗俗、越來越貪婪、越來越沒有創造力的男人們的群體意識。但城市中的男人們,似乎沒什麽機會。瞧那,一條條絞索似的環城公路,一陣陣川流不息的鐵流,一股股肆無忌憚的工業廢氣,早把狐仙拒斥得遠遠的了。甭說狐仙兒的蹤影,恐怕連狐仙兒的氣息也難尋覓到了。
    “據說一個在政治、經濟、文化上舉足輕重的城市,還要建七環八環。最好別出再建九環十環的餿主意。這萬一要是采納了,建成了十環,到臉皮撕破大打出手的某天,多臭的飛彈都能擊中靶心——十環,這得給發射方的媒體,提供多大的大肆渲染‘性能精良、準確命中’的事實依據呀!長人家的士氣,滅自己的威風,啥透的人都不這麽做。
    “閑話少敘,言歸正傳。作為一個願意等待狐仙,也誠心等待的人,我就愛把生活往回了想。一想,就能回到叫人陶醉的田園牧歌的年代,。那個年代,是狐仙往來人間異常頻繁的年代,新出爐的狐仙與凡人相親相愛、豐衣足食的佳話,在村與村之間流傳,溫暖著寂靜的村夜,安撫著一顆顆貧寒的心。
    “人們講狐仙聽狐仙,是人們眷戀狐仙盼望狐仙。可以這樣說,無論講狐仙的人,還是聽狐仙的人,都巴望成為佳話中被狐仙光顧、並與狐仙廝守的那個人,安享狐仙帶來的幸福。好在,那是一個充滿機會的年代,狐仙就在周圍,‘心誠則靈’,靈則事成,可不隻是那個年代的囈語。然而,年代不同了,習俗改變了,現在,香火傳遞都成了問題,還有什麽成不了更糟的問題呢?還有什麽資格指望狐仙再有所作為呢?
    “反正我等待狐仙,等待的是狐仙除法力外的所有,無過多物質所求。按說,狐仙是可以等待的,可如今狐仙又是等不來的。但不能因為等不來,就對狐仙的存在持有懷疑態度。別人咋懷疑不關我事,雖說我的等待一年年落空,但這天下有狐仙,始終是我堅定的信念。也許正是出於這個堅定的信念,我的不可求,被有幸變成了可遇。”
    她的神態有了些認真,臉上戲謔的痕跡消退,亮起來的眼睛似乎在說:像這麽回事,你真走運。
    哈哈,這是初步的肯定,有保底的啦,趕緊傾力而為吧。下麵,是我對她的正式講述:
    ——那天,就是一個普通的日子。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在為普通大眾代步的環線地鐵上,我會遇到一個。應該說被我識破了一個。
    當時,快到乘車高峰,站台上的人明顯多了起來,一些剛離開工作崗位的人們,都顯得倦怠和懶散,沒幾個我那樣精神頭正足著。我麽,這是歇了一整天後,趕著去上晚班。
    我從第四節車廂的前門上的車。車廂裏已經有些擠,但還沒擠到透不過氣來的程度,然而人體散發出來的汙濁,開始濃重。
    車一開動,我就感到車廂裏有些不對頭,某方位,有個奇異的氣場在悠晃。直覺告訴我,這擺動的車廂裏會發現什麽。我的目光在車廂裏搜尋,沒費多大眼力,就在距車廂中門約一米的地方,發現了目標:原來是位年輕女子啊。這位年輕女子,年輕度能晃花我的眼睛,周莊姣好的女兒身,透出無以言表的神秘氣韻;飽滿的嘴唇塗著褐黑色的唇膏,眼圈塗成大圈的漸變黑,雖然大圈的漸變黑裏,感覺得到清幽的眼神,但卻看不見發出眼神的眼睛;白皙嫩滑的臉,被古怪的麵妝,襯托得愈加冰清玉潔。
    狐仙!我一下子反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