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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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殊的鐵騎被攔截在上京外。
    他就地紮營,同京師抗衡。
    晉昌明惱怒他曾百般折辱過胞姐,不止一次提了劍就要出城去同他殺伐。晉柔嘉跪下求他,孱弱的身姿透著堅毅:“陛下,讓本宮一人去解決了這遭恩怨吧。”
    “阿姊!你要朕如何放心!這野種就是個混不吝的,一旦你入了他的營帳,你要如何從他那處脫身!朕絕不允許阿姊以身試險!阿姊就好好待在宮中,容朕提了他的人頭來見你!”晉昌明猩紅著雙眸,雙手扶著柔嘉,任她如何遊說都不肯鬆口答應。
    柔嘉垂眸苦澀,攀著他的雙臂:“就憑,他是我腹中孩兒的生父,我也要去見他。”
    晉昌明踉蹌跪倒在地,怒睜著眸:“畜生!阿姊是他逼迫你的?阿姊!這孩子萬萬不能要!我現在就去殺了他!”晉昌明提著劍就要起身,被柔嘉死死攔住。“你回來!是我心甘情願的!這是我與他的事!”
    “阿姊!”
    “休要再說了,本宮心意已決。”
    ......
    晉殊在營中查看布防圖,城內對他的兵馬嚴防死守,他得尋個好突破的,好殺了進去,將宮中的那個小騙子抓到自己懷裏,好好欺負她一番方能解了自己的氣。
    他正凝眉沉思,忽聞營外傳來莫名的爭論。
    “營外何事喧嘩?”
    “陛下!皇後......公主來了。”跟在他身邊的暗衛突然撩開營帳的簾子,匆忙跪下,才將營外爭吵之人說與他聽。
    晉殊執筆的手一愣,猛地站起身:“就她一個人?”
    “是,公主說要見您。”
    晉殊舒展了眉頭,心中念著這小騙子,她倒好,不躲遠些,還敢明目張膽入了他的營內。
    他沉了沉嗓子:“帶她進來。”
    複又坐回了椅子上,執筆勾勒防布圖。
    晉柔嘉被人領進來時,就見他一身鎧甲,長發高束,眉峰淩冽,冷峻的臉上無甚表情。他懶散的抬眸覷了她一眼,唇角噙著冷笑:“長公主多日未見,朕甚是想念。”
    晉昌明登基,她儼然成了大嚴朝的長公主。
    “三哥哥......”
    “朕可當不得長公主這聲三哥,朕不過是長公主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棋子,殿下當真是好算計。”
    晉殊那眼神愈發陰翳,像是猝了毒的匕首,刀刀刻在她身上。
    她今日一身長公主的華服,胭脂敷麵,施施然踏入晉殊的營帳,渾不像是入了虎口。
    “三哥哥......”晉柔嘉輕喚著他,拖曳著長裙小步挪動到他身邊,雙手虛搭著他的肩膀,俯下身呼吸逼近他。
    晉殊的鼻尖霎時充盈著她身上的馨香,誘著他一個天旋地轉將人攬抱到了自己懷中。
    大掌撫摸上她的腰腹,透過華服,摸著腰腹略微凸起的一大塊,心方定下了神。
    軟和著嗓音,在柔嘉耳側歎息:“懷著孩子還敢亂跑,嬌嬌當真是不乖。”晉柔嘉攀搭上他的脖頸,攬著他,側首靠在他堅硬的鎧甲上,撥弄他的大掌整個兒覆在自己腰腹上:“三哥哥,你聽。”
    晉殊不解,柔和了眉眼,大掌依著她的撥弄,掌控著她柔軟的腰腹。
    突然,一下凸起,又接著一下,踢著他的大掌。
    許是感受到腰腹外的熱源是與之血脈相依的人,這動靜格外猛烈。
    一恍惚,孩兒在她腹中已然待了四月有餘,這動靜也一日比一日強烈,腐蝕著她那顆七竅百孔的心,要她如何舍得再去喝下那冰冷苦澀的墮胎藥。
    “嬌嬌!?”晉殊不可置信,掌下的觸覺是如此的不真實,又是如此的牽引著他的五髒六腑。
    “他在和三哥哥親熱呀。”晉柔嘉孕育著為人母的柔和,眉眼噙著笑,如破冰後的流水潺潺,溢著生機。
    晉殊雙臂橫在她胸前,用力又小心的抱著她,顫抖著嗓音,埋首在她肩窩,晉柔嘉隻覺肩頭好似濕了一小塊:“嬌嬌......我心悅你。”
    晉柔嘉渾身一顫,脊背陡然僵直。
    腔子裏的跳動都平白加速了幾分。
    她圓睜著眸,滿麵不可置信。晉殊瞧著她的反應,逗得直笑,眉眼彎彎,在她唇邊落下一吻,雙唇抿著她的一片唇瓣,含情脈脈。
    “出征前,就想同你說了,熟料你這個小騙子,耍弄了這麽多人,才耽擱了這些時日。”
    晉殊佯裝生氣,勾彎指骨剮蹭柔嘉挺直的巧鼻。
    “我說的俱是真心話,我也不知從何時起,就將你這小騙子放在了心上,興許是那次宮宴後的高燒,興許是你頭一次給我做的糕點,興許是........”越回憶越深,心下越是將柔嘉包了個滿懷,這一點一滴,竟然悄無聲息將兩人間的羈絆越刻越深。
    “嬌嬌,我前半生的苦楚大抵都是為了遇見你。真好,這老天也不曾虧待了我,讓個小騙子牽了我一顆心。”他唇角一直勾著溫柔的笑意,小騙子三個字都喚的輕昵,帶著百般纏綿。
    “我才不是......”
    “你是,是我的小騙子,騙了我一顆心。”他一手抓住柔嘉的皓碗,引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胸膛上,腔子裏那顆心髒跳的是如此的快又是如此的有力。
    “嬌嬌,我心悅你。”晉殊又道了一遍,帶著滿腔的柔情蜜意,眸中星火璀璨,刺得晉柔嘉別過眼去。“孩兒也是心悅三哥哥的。”她拿腹中胎兒做了借口,堵著晉殊。
    “我不要他心悅,我要你心悅,嬌嬌,看著我。”晉殊捕捉到她的一抹慌亂,霸道的扳正她的臉,擒著她的下頜,逼迫她直視自己,直視自己晚來的愛慕。
    柔嘉斂眸,雙手圈過晉殊的脖頸:“三哥哥......”
    她又使了慣常的撒嬌手段。
    剛表明心意的晉殊自然是招架不住的,他當是柔嘉羞怯,雙眸噙笑如沐春風般,定定的看著她。
    兩人安靜的對視,是不含雜念的柔,是心意相通的悅,是熠熠生輝的星子。
    這愛意來得遲緩卻又如滾滾後浪,在她麵前炸開一朵又一朵浪花兒,將她澆的全身暖烘烘的。
    柔嘉有那麽一瞬間,甚至覺得,就算是晉殊在欺瞞她,她也無憾了。
    又有些可憐起晉殊,兩人到底還有著一層恩怨隔閡,這布滿了棋子的博弈間,還未分個勝負。
    這份罪惡背負得太久,她已然累了。
    晉殊身上的鎧甲硌得嬌氣的她微攏著一彎月眉。
    她雙手撫摸上多年前就肖想就百般描摹過的俊臉,胡渣硌了下嬌嫩的肌膚,她愈發蹙了眉:“三哥哥......”
    晉殊一把抱起她,輕柔的放在營帳內的榻上。
    喚了勤務的小兵端來洗漱的水,正對著銅鏡細細處理他下頜上冒了頭的胡渣。
    柔嘉側躺在榻上,單手支著額角,一手軟搭在小腹上。
    待晉殊洗漱完,脫了鎧甲,再回榻上時,她半垂著眸,昏昏欲睡。
    晉殊心下一片柔軟,歎了口氣,心裏默念了幾遍心經才輕手輕腳上了榻,半抱著她一同入眠。
    這一覺睡得舒服安穩,醒來時猶覺不真實。
    晉殊抱著柔嘉,任她的小手勾著自己垂下的一縷發耍玩。
    “醒了?”柔嘉抬眸,自然而然地在他唇角啄吻。
    晉殊深邃著雙眸,喉結微滾,嗓音低沉:“怎麽又撒嬌?”
    他嘴上嫌棄著柔嘉的嬌氣,心裏柔軟成了一攤蜜意。
    “三哥哥不歡喜嗎?”柔嘉的嬌憨模樣,當真是極具欺騙力的,晉殊眸色深諳,攬緊了她嬌軟的身軀:“莫招我。”
    “我偏不。”柔嘉狡黠一笑,柔夷在他的胸膛上輕佻的一通亂點,直惹得晉殊眉頭緊皺。
    他暗啞著嗓音一把擒住她做亂的手:“嬌嬌不可。”
    縱使他已經想她想瘋了,然而念著她腹中的孩子,他隻得強忍下啃咬心肺的酥麻難耐。
    似是歎息又是無奈地輕昵喚了聲:“小騙子……到底是栽倒在你手裏了……”
    無人處,雙眸一閃而過的清明,氤氳著濃重的愛意,虔誠的吻上她的眼瞼,迫她閉眼。
    “我知曉你為什麽而來。”
    “我不在意了,到底是欺負的狠了些,小兔子也是要張牙舞爪咬回來一口的。”
    他身側的小兔子僵硬著身子,演技到底是拙劣了些,他心甘情願的上當受騙也不止一次了不是?
    這香味強硬的鑽入他的五髒六腑,他撐著最後一絲清明,給她蓋上被子。
    “柔柔,我輸了……”
    “……三哥哥!”
    柔嘉掙紮著身子,小臉煞白,腹中的孩兒似是覺察到了它雙親的無盡糾葛,在腹中翻滾的動靜陡然增大。
    晉殊蹙著眉,將大掌輕柔放在她腹上,柔聲安撫:“乖,莫要鬧你娘親。”
    血脈相連,孩兒漸漸安靜。
    “三哥哥,我……”
    “噓——別說話。”
    晉殊與她五指相扣,唇角勾著笑意,晃了她的眼,他當真用盡了平生的耐心與溫柔,妥協了一次又一次。
    黑雲壓城城欲摧,柔嘉矗立在城牆上,麵對壓迫城池的兵馬,毫不懼色。
    晉殊坐在馬背上,抬頭望城牆上的人兒,她依然是一身公主的盛裝朝服,不論在何時何地都持著柔嘉公主的驕矜,他看不清她麵上的神色,耳畔是呼嘯的風,和她翩躚的袖袍。
    “柔嘉。”
    風將他的聲音,溫柔地帶到她耳側,一如昨日的纏綿悱惻。
    柔嘉僵硬的身子微微隨風晃動,垂眸看他。
    昨日同他交頸而臥,她身上別樣的馨香混合著抹在唇瓣上的藥粉,擾著他的思緒,饒是意誌在強硬的人,在濃情蜜意之時也不受控製。
    雙眸不受控的闔上,渾身乏力,手臂驟然一鬆,昏睡而去。
    柔嘉起身,緩緩為自己穿衣,將他緊閉的眉眼一一刻在自己心上描摹。
    她在他身上拿到了足以掌控一半大嚴朝兵馬的虎符,這是她此次隻身前來的目的,她用自己的愛情和自己腹中的孩子去賭晉殊的一絲鬆懈。
    唯獨沒料到他的愛慕和坦然,在他將自己毫無防備的袒露後,千般種情緒一股腦兒湧上心頭,無時不刻不在灼燒著她的五髒六腑,她險些騙不下去。
    臨了,還被他識破,他竟然心甘情願地同她演完了這一出戲。
    迫得她連夜落荒而逃,暗衛不敢拿她如何,士兵更不敢,她就那樣穿梭於敵營中,袖袍裏藏著是沉甸甸的虎符。
    沒了虎符的晉殊,還是那般泰然自若。
    他還是那一身鎧甲,胡須刮得一幹二淨,俊美如斯的臉龐勾著一彎淺淺的笑意。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掌心攤平,五指指向她:“下來,和我走。”
    能將私奔和誘拐當朝長公主說得如此光明正大和理直氣壯,大概整個大嚴朝也就他一個人了。
    柔嘉輕笑,彎著一攏月眉,帶著少女的狡黠:“三哥哥,走不了啦。”
    說罷,從袖口拿出從他那裏偷到的虎符,合二為一,指著城下的千軍萬馬,朗聲:“眾將士聽令,擒住庶人晉殊者,加官進祿,榮寵加身,綿延子孫。”
    晉殊無奈勾唇一笑:“小騙子……”
    他未多作抵抗,就被人輕而易舉地擒拿住。
    柔嘉微愣,手中的虎符似是有千斤重,墜在她七竅百孔的心上,那個人,就這般從容不迫地成了她的階下囚,他被反剪著雙手,頭顱仍是高昂的望著她在的方向。
    這場冠之以謀反的逼城,未損一兵一卒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