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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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暾槿正百無聊賴的躺在茅舍前的陰涼處,邊翻著《道德經》邊打著哈欠。山中生活清淨,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原本沒體驗過,嚐個新鮮感覺還是蠻好的,時間一久,畢竟暾槿少年心性,還是會感覺很無聊。
    暾槿本以為又是百無聊賴的一天,卻不想,今天相對往常來說有了一點點不同,而帶給暾槿改變的,正是一位正自山間小路緩緩而來的訪客。
    陸通的茅舍位於深山之中,來路隻有一條,而那唯一的山間小路,也隻能通道陸通的茅舍。小路上的行者肯定是專門來拜訪陸通的,這個暾槿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便遠遠的觀察著那人。隻見那人頭戴鬥笠,壓得很低,看不清全貌,一襲長袍倒不似貧苦人家。雖是盛夏,但山中樹木繁茂,倒不感覺太陽多麽毒辣。但那人還是戴著個大大的鬥笠,令暾槿感覺頗為怪異,本能的提醒自己,來者不善。
    少頃,那人已來到暾槿近前,暾槿並未起身,變為側臥用手撐著腦袋,也不先說話,隻是上下打量著來人。那人見暾槿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也不見怪,禮貌性的和善一笑,抱拳問道:“小哥,陸先生可在家中?”
    暾槿打了個哈欠:“先生有事兒出去了。”暾槿嘴上說是有事,其實不過是釣蝦去了,在一條沒有蝦的小溪裏釣蝦(當然,暾槿之前扔進去的不算),暾槿一直覺得蠻蠢的,便也不好跟來人明說。
    來人卻是微微一愣,“據我所知,普天之下能勞煩陸先生的事,還真不多。敢問先生所為何事?幾時回歸?”
    “先生行事不拘一格,豈是我輩可以揣測?”暾槿略微有些心虛,若是如是說陸通天黑就回,很簡單便可以知道陸通所去之處並不遠,去做什麽暾槿又怎麽會不知道。本隻是兩人說話間的一個小細節,但也證明了,人說過一次謊言,便需要另一個或是更多個謊言來掩蓋第一個謊言。
    原本也不是什麽彌天大謊,暾槿隻是微微有點心虛,神情上的變化連暾槿自己都沒有感覺,來人卻是將其盡收眼裏,“還請小哥告知先生,楊秀清來訪,事關無數黎民百姓性命,十萬火急。”
    暾槿微微愣了下,從語氣上便聽出對方是看破但卻不點破,不想對方察言觀色的功夫如此厲害。少年心性的暾槿一時間落了下風,頗為不甘心:“你還是有話直說吧,別學讀書人拐彎抹角的,我聽著累。”
    自稱楊秀清的男人臉上禮貌的和善笑容僵了僵,頗有興致的問道:“小哥是怎麽看出我不是讀書人的?”
    暾槿微微一笑,感覺自己搬回了一局,打了個哈欠坐起身,把右手伸到楊秀清麵前,微笑道:“看看你的手和我的有什麽不同?”
    隻見暾槿的手,雖然髒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但透過汙跡依然可以看到暾槿的手白嫩而修長纖細,像少女的一般。而楊秀清的手,粗壯有力,掌心還有未消退的老繭,那是幹了很多農活,長年累月的結果。在最初楊秀清對著暾槿一抱拳時,暾槿便發現了。
    “還有,”暾槿接著說道:“上山的路隻有一天,我也是走過的,可以說並不平坦。你孤身一人到此,片葉不沾身,衣著不見你整理都整齊的過分,隻能說明你一路上都非常小心。我變猜想,你得到現有的一切都非常不容易,所以才會倍加珍惜,過分的在意!”其實也不是暾槿心思細密,隻是楊秀清的一切行為都頗為怪異,不協調的怪異。楊秀清說他有十萬火急的事,但暾槿看他來時的步伐卻是不緊不慢。幹淨整齊衣著並不是十分華貴,卻也不是市井小民可擁有的,與他那雙飽經風霜的手形成鮮明對比,說話文縐縐的,而他見暾槿後的一抱拳,卻有幾分習武的江湖之人的架勢。一切混搭在一起,不仔細觀察還好,看在暾槿眼裏,卻是隻覺得不協調的怪異。
    楊秀清聽完暾槿的解釋,朗聲大笑起來,“果然名師出高徒,楊某佩服!佩服!”
    暾槿又微笑著搖搖食指,“我不是陸通的徒弟。”把看起來很牛逼的人耍的團團轉,暾槿心理開心到不行,以前老爹掌權的時候,暾槿就愛玩這個。多日的山中寂寞,突然有個訪客,也難怪暾槿玩性心起。
    “那你是……?”楊秀清麵露疑惑之色。
    “我是陸通的師父啊。”誌得意滿的暾槿不免有些得意忘形,看著楊秀清滿眼的驚異與不相信,不禁朗聲大笑起來。
    “我怎麽不記得有你這麽個師父?”突然的一個聲音響起,令暾槿的笑瞬間定格,來人正是陸通陸先生。陸通位於從楊秀清身後而來,楊秀清站於暾槿麵前,擋住了暾槿的視線,造成了暾槿剛開始裝逼就被打臉。
    暾槿心中暗罵著“真尼瑪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東北!”臉上還是笑嘻嘻的:“先生沒藥見怪,我跟楊兄弟鬧著玩的。”
    楊秀清無心搭理不知怎麽就成暾槿兄弟了,而是摘下鬥笠對陸通恭敬的道了聲:“陸先生,別來無恙。”
    “你們認識?”陸通還沒答話,暾槿便驚奇的問。隻見陸通麵無表情的看了暾槿一眼,一副那又怎樣,關你屁事兒的樣子。暾槿感覺頗為尷尬,好在暾槿紈絝子弟出身,無賴的臉皮還是夠厚,自己給自己打圓場,“早說嘛,小婉,倒茶!”說著便先行進入茅舍之中。
    陸通依舊一副麵無表情的淡然模樣,“來者是客,進去喝杯茶吧。”
    聽到陸通的客套,楊秀清卻是苦笑著搖搖頭,跟著陸通進入茅舍之中。
    高效率的嶽白已沏好茶水,見到陸通恭敬的叫了一聲:“先生。”便退到一邊。而暾槿卻是早已坐在那裏,翹著個胯子吹著茶水,見陸通與楊秀清進來,也不起身,隻朗聲道:“呦,楊兄弟又見麵了,快坐,快坐。”
    不明真相的嶽白微微皺了皺眉,多日以來的朝夕相處也知道暾槿是個什麽樣的人,有客在場先生也沒說什麽,小婉也就不好發作,隻是在暾槿背後用手指悄悄痛著暾槿。暾槿轉頭給了小婉一個放心,萬事有我在的眼神,令小婉更為氣結,暗道就是有你在才讓人不放心!
    暾槿有轉頭麵向楊秀清,“對了,楊兄弟,你到底什麽人啊?”嶽白聽了不禁又是一陣翻白眼,都跟人家稱兄道弟了,還不知道是什麽人,這家夥也真是夠可以的。
    而坐在另一邊的陸通卻是突然冒出來一聲:“通緝犯唄。”
    “我擦?!牛逼啊……啥?”暾槿一口茶水差點沒噎死,驚奇的看向楊秀清。
    楊秀清不置可否的歪了歪腦袋,“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這樣。”
    暾槿定了定心神,尼瑪,老子剛剛逗一個通緝犯玩,把人家耍的團團轉?轉念一想,老子比起通緝犯也差不了哪兒去,便也淡定了些許,“那楊兄弟,你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陸通再次先行道出了實情。
    楊秀清看著暾槿驚奇的眼神道:“的確,我並不否認,但那是戰爭不可避免的。”
    “戰爭?”暾槿疑惑的重複了一聲。
    楊秀清正色抱拳道:“在下和平天國,東王楊秀清。”
    楊秀清本以為自報來路以後會把暾槿嚇到,畢竟長毛的名聲對於尋常百姓來說還是蠻有震懾力的,然而楊秀清從暾槿眼中的不是恐懼,反而是一種火熱。
    陸通卻是沒有理會暾槿眼中到底是什麽,“稀客遠道而來,所為何事,不妨直說。我這裏的規矩,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楊秀清微微笑:“先生放心,楊某此次前來,不為國事,更與征戰治軍無半點瓜葛。”
    “你還懂治軍啊……啊……”暾槿轉頭無奈的對嶽白道:“再戳我的背就穿了!”嶽白一陣尷尬,狠狠的瞪了暾槿一眼。
    楊秀清不理胡鬧的二人,繼續對默不作聲的陸通道:“這次前來,是想請先生出山做一場法事。”
    “你還會做法……啊?”嶽白實在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暾槿的後腦,差點把他拍進茶杯裏。
    楊秀清說起正事,也就不管旁邊的幹擾,繼續說道:“想必先生也有所聽說,江南一帶多地出現鬧鬼,已有數人遇害,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百姓們無不人人自危。”
    “這事兒不是通常都找和尚超度的嗎,他是道士啊?”暾槿這回學聰明了,說話前先拉住嶽白的小手,任她如何掙紮也甩不脫。
    “實不相瞞,我們已經找過許多個所謂的得道高僧,也不知是那些厲鬼太過凶狠,還是說那些禿子都是些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總之五一靈驗,更是有三人配上了性命。我是不得已才遠道而來,請先生出山。”楊秀清情真意切的說道,完全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跟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長毛截然不同。“先生的才學我是知道的,肯定和那些江湖術士不同,還請先生為民除害。”
    “鬧鬼?嗯,有點意思。”暾槿放開了嶽白,手扶著下巴故作高深的沉吟著,突然又轉做興致勃勃的模樣:“鬼長啥樣啊?”
    “這個……我也未曾見親眼見過,傳言自是千奇百怪,不可信的。”楊秀清無奈道。
    “江南那邊好像還不歸你管吧。”一直默不作聲的陸通然說道。
    楊秀清急道:“事關黎民百姓,何分彼此?”
    陸通追問:“真這麽簡單?”
    楊秀清無奈的搖搖頭,“當然,也有為我們自己考慮,江南素有魚米鄉之稱,我們和平軍的出身先生再清楚不過。現如今江南百姓無心耕作,即便是於我於敵,都不是一件好事。”
    和平天國的出身,暾槿也是有聽趙蕤老師講過。民無糧必從賊,賊無糧比從流賊。和平天國就是如此,一群沒有吃的的饑民落草為寇,聚集在一起搶別人的糧食,別處的百姓沒有了吃的能怎麽辦?也落草為寇,跟著一起到其他地方接著搶唄。和平天國便是如此一路壯大起來的。現如今天朝江南江北兩座大營重兵把守,不管和平軍能不能打下來,江南都是和平軍眼中一塊碩大的肥肉。而這塊肥肉還沒吃進嘴裏就沒了,是作為和平天國東王的楊秀清萬萬不想看到的事兒。
    “不管先生站在那一邊,都該幫幫黎民百姓,畢竟他們是無辜的。”楊秀清再次情真意切的懇求道。
    陸通沉思片刻:“嗯,倒是合情合理。容我考慮考慮。”
    楊秀清再次恭敬抱拳道:“還請先生盡快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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