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不負如來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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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世華堂!
    姬無雙才這樣說著,景天佑便暗暗歎息,眉眼間滿是滄桑。景雲瑤見了,也是心疼,便對景天佑道,“爹爹不必介懷,雲兒已然忘懷前事。”
    “雖你這樣說,但畢竟是我錯怪了你,總也是要補償一下的。雲兒可有什麽心願,爹盡量幫你達成就是,也能讓這心好過些。”景天佑說著,滿是心疼的望著景雲瑤。她這樣瘦弱的身子,體質又不好,那日被打成那般,便丟回了這冷冷的鬆柏苑,不知在黃婆婆手下受了怎樣的苦楚。一念及此,景天佑就痛心疾首。
    “雲兒哪有什麽心願,隻要爹爹一切安好,六娘能給雲兒多生幾個弟弟妹妹,便也是了。”景雲瑤這樣說著,但見姬無雙臉色微紅,還輕輕瞟了景天佑一眼,不知多嬌俏可人。景雲瑤本該心中吃味難過的,誰知此時卻唯有無可奈何,竟連一絲醋意都無了。
    其實景雲瑤本想說,讓景澤嵐恢複如常的。可那些年,景祥隆風頭正茂的時候都無法治好景澤嵐的病,景天佑的醫術可是差了景祥隆不止一兩截,想必說出來也是給他增添煩惱。反正王英俊和章青雲已經研究出一張方子,既然能治好自己的癡病,或許對景澤嵐也能有效未曾可知。
    “雲兒這樣,便是不肯讓我好過了。”果不其然,景天佑又低垂下眼瞼,情緒明顯低落下來。
    “雲兒,你有什麽願望,說出來便是。你看看你爹,這樣愧疚的樣子,連我都是第一次見……”姬無雙也是第一次見景天佑這般,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爹……你可是在……”景雲瑤說著,抱歉的望了姬無雙一眼。卻堅持著繼續說下去,“對我娘愧疚?覺得虧欠了她?”景雲瑤問這話,其實是帶著些私心的,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最想知道的。
    姬無雙本還微微掛著笑意的臉,刹那間呆了一下,後才又不自然的笑笑,嘴角都抽動的有些牽強。
    “唉,”景天佑卻徑自歎著氣,抬頭間,望見眉眼頗像沈從嫣的景雲瑤。又念起從前種種,“你娘她……性子安靜,卻善舞。當年一曲霓裳羽衣舞,與我定情;她又頗通曉醫理,我能考上太醫院,也多半有了她的幫忙。隻可惜,後來她因墮馬失了條腿。再不能跳舞,我竟因此冷落了她,致使她……”景天佑似是說不下去了,唉聲歎氣的,後又一拳重重落在桌上,咬著牙哽咽道。“我當初怎就讓鬼迷住了心竅,怎就將她置於那般境地,我怎麽對得起她。怎麽對得起她啊!”景天佑說著說著,堂堂男兒竟是落了淚。
    原來他心裏終也是念著的,那這些年,怎麽也值了。景雲瑤眼淚滴答滴答的落下來,怎麽都忍不住。這是傷心的淚水。卻也帶著喜悅的情緒。這世上最美好之事,莫過於你愛的人也愛著你。並且在你離世之後仍舊念念不忘,那樣即使你已無法做她的枕邊人,卻也始終是最貼近他心的貼心人。
    姬無雙望著一對默默垂淚的父女,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左望望右望望,茫然無措。好在青芷在一旁不動聲色的指了指那點心,姬無雙立即會意,伸手幫景雲瑤拭了眼淚的工夫,開口勸解道,“過去的事情,一味後悔也是無用,不如憐惜眼前人。雲兒也莫要怪你爹,你爹素日裏的性子你也知道,上次你祖父也說了,你爹耳根子軟,脾氣來的又快。好了好了,你們父女都先冷靜一下,這糕點見風久了也就硬了、不好吃了,那可是白白浪費我這一番心思。”
    “六娘說的是,”景雲瑤說著,不停告訴自己,她是景雲瑤,不再是沈從嫣,後又先抬手夾了塊糕點放在口中細細咀嚼。景天佑卻似乎仍舊平複不過心情,眼圈還是紅著。景雲瑤見狀,忽的腦中靈光一閃,也想幫自己要個念想,便開口道,“若爹這般想著娘,雲兒便替娘要一個恩典,不知可否?”
    “你且說說看。”景天佑抬起頭,定定望著景雲瑤,眼中的認真打動了她。
    “雲兒希望能將鬆柏苑更名為‘念嫣苑’,這也代表了爹對娘的懷念。”景雲瑤說著,一顆心微微顫了起來。
    “念嫣苑,念嫣苑……”景天佑一直喃喃著這個名字,半晌頷首道,“念嫣苑好,鬆柏苑這院名總覺得太過硬,所以克死了你娘,如今改為念嫣苑,一是代表對你娘的深刻懷念,二來也柔和許多,希望你哥哥的腦疾也能夠早日痊愈。要知道,你哥哥小時候也是個極聰明的,兩歲時候就能說出許多藥名了。”
    景天佑到底這次也是存了太多的愧疚,念嫣苑的大牌子在第二日一大早,富察巴頓到了的同時,已經好好的掛上了。富察巴頓這些日子不來,本來也心心念念著是不是他這個學生又鬧出什麽風波。畢竟自打他做了景雲瑤的老師,已經是第二次鬧這種罷課之事了。
    教書的地點依舊在延壽苑,富察巴頓向來不喜遲,倒是早早便來了。景雲瑤到了的時候,發現唯有富察巴頓一人在書房孤零零的讀著《詩經》,她倒也奇了,景雪瑤那樣按捺不住的性子,竟是也放心讓她和富察巴頓單獨相處?約莫是沈從薏這次大受打擊,她脫不開身了吧。
    “老師,早。”景雲瑤不願顧慮太多,對著富察巴頓一福身子。
    富察巴頓回身,見景雲瑤今日著了淺藍色長襖,外罩銀紋繡百蝶度花的鑲邊長背心,下身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月華長裙;臉上的妝容也是十分的精致,額頭一點朱砂,滿眼畫龍點睛之美感。富察巴頓笑著對景雲瑤一拱手,開口便稱讚道,“多日不見,雲瑤妹妹雖身子清減了些,模樣卻是更好看了,真真兒是‘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富察巴頓真是一如既往的酸。景雲瑤雖心中這樣想,麵兒上卻也是嬌羞了些,對著他一福身子道,“老師謬讚,學生再好看也不及雪妹妹的。”
    “雪瑤妹妹也美,但是雲瑤妹妹身上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靈性和智慧,便是咱們常說的風韻了。”若是常人這樣說,定然會被當做登徒浪子,但這話從富察巴頓口中說出,居然隻讓人覺得是種不得了的誇讚。
    “學生隻道素日裏雪瑤妹妹和老師可是最談得來的,今日雪瑤妹妹不在,老師便開起雲兒的玩笑了。”景雲瑤雖對富察巴頓好感頗多,其實也疲於與他吟詩作對,她實難應付;但餘光瞥見景雪瑤正盛裝朝這裏急急而來,才又笑著接了一句,不好好氣氣景雪瑤,總是對不住沈從薏從前那一番大火伺候的。
    “我待雪瑤妹妹好,便是待雲瑤妹妹不好了?這麽說可真真兒是誤解了,”富察巴頓笑著,引景雲瑤到了桌前,兩人分別坐下,方才道,“那日後我多待雲瑤妹妹好些,總是不負了你吧?”
    富察巴頓說著,倒是直接拿起一旁禹甸春和筆,洋洋灑灑的寫了幾個大字。
    景雲瑤見富察巴頓落筆,親手將宣紙呈上,便疑惑接下,不知他又玩什麽文章。但見宣紙上書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說什麽負不負的,老師又出這樣的難題來為難學生了。”景雲瑤總覺得富察巴頓這幾句詩寫的別有深意,可還不待她細想,景雪瑤已經迫不及待的邁了進來。剛剛的話她聽得清楚明白,心裏自然火急火燎的;本來好不容易從紫竹苑收拾好一切出來,才趕到鍾離苑,就見到富察巴頓與景雲瑤這你儂我儂的一幕,她心裏怎會舒服好受?
    “大妹妹今日倒是來的晚了,可是二娘那裏有事忙著?”景雲瑤做狀要速速將那宣紙折起收好,不想讓景雪瑤瞧見;景雪瑤果覺有疑,立即急急上前,一把搶過,看過上麵的字之後,竟是眼圈都紅了,隻恨恨瞪著富察巴頓,好像倒是他負了她一般。
    “雪兒打小便與巴頓哥哥青梅竹馬,倒是第一次見巴頓哥哥送這樣情意綿綿的詩給女子呢。”景雪瑤說著,後又狠狠剜了景雲瑤一眼。
    原來是情詩。景雲瑤開始就覺得詩中似乎有一種無奈又兩難的情誼,原來竟是首情詩。她微微紅了臉,低垂著頭,十指時而交叉,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雪瑤妹妹莫要這般說,倒是我唐突了雲瑤妹妹了。”富察巴頓見景雲瑤這樣嬌羞,不禁臉色也微微紅了起來。
    這一對小情人的模樣看在眼裏,深深刺傷了景雪瑤的眼,她咬著牙陰陽怪調道,“六世倉央嘉措的情詩,且問世間哪個女子不動心?隻可惜巴頓哥哥選了個最不通詩書的,不過是對牛彈琴而已,巴頓哥哥的情誼,她又怎會知曉。況且,如今咱們大姐姐可是炙手可熱,不但和將軍府三十幾歲的大少爺章佳更甘圖吉說不清道不明的,更與馥鬱閣風流倜儻的老板王英俊相交匪淺呢。這兩位,可都是個頂個的美男子,咱們大姐姐身在其中,左右逢源,好不快活!”
    “雪瑤妹妹怎可這樣說,女兒家的聲譽最重要,你……”富察巴頓不過才幫景雲瑤說了兩句好話,景雪瑤立即就氣的跳腳,當時發作起來。
    “巴頓哥哥,你才與她相識幾日,又知道她的什麽,便要這樣相幫?莫要讓你的心思蒙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