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再見,未出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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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世華堂!
    “內宮的兩乘紅幃,一乘暖轎可是備好了?”臨送大汗幾個出禦花園的時候,令皇貴妃對一旁的紅琴開口問道。
    紅琴恭恭敬敬的對令皇貴妃福了身子,對答如流,“回娘娘的話,鑾儀衛衙門的人一早便來通傳,說一切準備就緒了。最靠前的紅幃,銀頂黃蓋,十六人抬,那是專門為大汗備著的;第二乘紅幃,大紅色包圍,是格格與額駙的喜幃,十六人抬;一乘暖轎,繡金翟,金黃色,十六人抬,是皇上與娘娘特意吩咐讓荷香格格乘坐的。”
    “哦?”大汗眉頭一抬,臉上滿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對這荷香格格頗有微詞。
    “嗬嗬,”令皇貴妃笑笑,對大汗道,“大汗有所不知,這荷香格格也為景府之人,是禦醫景天佑的嫡長女。格格聰明伶俐,頗通醫術,對本宮更是有過大恩。本宮與她甚為談得來,便收了她做義女,封號荷香。荷香格格與蘭香格格既為同門姐妹,如今又都貴為格格,這大喜的日子,自該出去同遊。況且自打荷香格格封號以來,皇上與本宮也的確虧待了她,並沒有廣告天下。如今借著蘭香格格與額駙這大喜的日子,與之同遊,倒也是一舉兩得了。”
    大汗這才頷首,並且露出了笑意,對令皇貴妃道,“皇上與娘娘思考甚為周全,倒是本汗的不是了,屆時到了將軍府,本汗一定多飲幾大杯親自與娘娘謝罪才成。”大汗說著,又好像忽的想起什麽一般,使足了力氣在額頭上拍了一下,那“啪”的一聲簡直嚇得後麵幾個景府家眷原地抖了一下,“娘娘瞧我這記性,唉,本汗倒是忘了。娘娘是不能隨便離開皇宮的。”
    此言一出,令皇貴妃的麵龐上帶了些許落寞,或許是想念家中年邁的阿瑪額娘了。但她還是盡力扯了個笑容,對大汗道,“大汗明鑒,本宮雖人不能去,但心意一定到。”
    鑾儀衛衙門的頭頭已經在內宮待了太久,遠遠瞧見令皇貴妃等人來,忙招呼了後頭抬轎的侍衛,統統雙膝跪地。行五體投地大禮,並且問安。大汗上了第一乘銀頂黃蓋幃轎,章白玉與景雁瑤上了第二乘大紅紅幃。第三乘暖轎,看起來雖不如前兩乘那般宏大,卻是嬌小富貴的一乘,因景雲瑤未在,所以空著。餘下的唯有景祥隆與阿桂上了官轎,其餘人等皆步行出了紫禁城,才得以乘坐馬車,一道往將軍府而去。
    “妹妹,妹妹!”景雲瑤本還幹瞪著雙眼望著虛空的時候,跑到外頭打探情況——實則是想讓景雲瑤靜一靜——的王英俊卻冒冒失失的跑了回來。推開門呼哧帶喘的就開口道,“他們……回,回來了!喜宴已經開了。你聽,你聽那禮炮聲!”
    王英俊此言一落,景雲瑤才打自己的世界中走出來,側耳傾聽,的確如此。外頭一聽便是極熱鬧的,人聲與禮炮聲交匯。似乎所有人都很開心,所有人都祝福這段“天造之和”,除了她景雲瑤。
    王英俊見景雲瑤似乎並不想動的樣子,也倒是有些為難,他抓抓頭,進屋關上了門,將那些喧囂拒之門外,後對臉上帶著些悲哀的景雲瑤道,“雲瑤,這既然已成事實,你該強逼自己麵對才是。我認識的景雲瑤,什麽時候低過頭?”
    “嗯。”景雲瑤悶悶的答了一聲,她是難過,可她又豈知為章白玉的大婚而難過?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低垂下眼瞼,孩子,對不起了,或許你的時辰,已經到了。
    王英俊還想說什麽,門口卻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王英俊敞開門一瞧,外頭的竟是章青雲和一直怒視著他的醉竹。盡管他並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了醉竹這丫頭,以至於她一直對自己這般冷漠與排斥,可還是開口說著,“雲瑤妹妹的身子這會兒可能還是有些虛弱,聞不得那些禮炮消散後的味道,不如等……”
    “這些我也清楚,是醉竹,醉竹說有事要尋雲瑤的。”章青雲對著王英俊點頭,他的想法與王英俊一般,要等那刺鼻的味道散去了,再讓景雲瑤出去,他是生怕傷了景雲瑤肚子裏寶貝一分一毫的。
    醉竹立在門口,緊緊咬著牙關,她的衣襟微微有些向外翻,裏頭似是放了東西。王英俊仔細瞧了瞧,卻換來醉竹更凶狠的眼神,畢竟她衣襟微微敞開之處,正是胸口。王英俊驀地抬起頭,對著章青雲點頭,章青雲踮腳瞧了瞧裏頭的景雲瑤,後對醉竹說,“看好雲瑤,一定好好照顧她,一會兒我來接你們去大廳。”
    盡管章青雲再三的不放心,可今兒畢竟是章白玉的大好日子,他身為章佳府的大少爺,的確是忙的要命,幾乎都脫不開身,這還是借著醉竹的事兒過來瞧瞧景雲瑤。見章青雲依依不舍的走了,王英俊引著醉竹進來,卻發現醉竹隻對景雲瑤福了福身子,卻什麽都沒說。他倒有些奇怪了,立即熱臉貼冷屁股道,“姑娘,你尋雲瑤妹妹不是有事要說麽?怎麽倒一言不發起來了?”
    醉竹一指門外,絲毫不客氣的對王英俊開口冷言道,“王公子,請您暫時移步門外,奴婢與大姑娘有要事相商。”
    王英俊吃了個癟,本想笑嘻嘻的貼過去,與平常對待其他女子一般,可醉竹卻明顯的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景雲瑤又一言不發,王英俊隻得吐吐舌頭,對景雲瑤道,“好妹妹,那我先出去了,你們說完了我再進來。”
    礙事的終於走了,醉竹插好門,才打衣襟中翻出三個手掌長短的青瓷小瓶,每個小瓶的瓶口都以塞子塞的極緊。景雲瑤本低垂的眼瞼,因為醉竹的這個小動作而抬起來,她的心裏也有數了,便鼓起勇氣問醉竹道,“一切都準備好了?”
    醉竹點點頭,要將三個青瓷小瓶兒遞過去的時候,卻又有些遲疑,手一直舉在胸口,遲疑不動,“大姑娘,您可是想好了?這可是您的……您這是要親手斷送……”
    醉竹都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可景雲瑤的目光裏卻滿是堅定,“醉竹,愛情就是一把雙刃劍,傷了他,也傷了我。這孩子注定不屬於我們,我對不起他。如果有來世,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補償他。”
    景雲瑤已經話至如此,醉竹實在無法阻攔,也隻能接著景雲瑤的話道,“如果真的有來世,奴婢願與大姑娘一起,用一生來補償他。”
    “醉竹……謝謝你。”景雲瑤接過三個青瓷小瓶,碼好擺在桌上,她則落座鼓凳之上,望著這鋪著大紅喜布簾的桌子,覺得或許那紅,就是自己孩子的鮮血染成。
    見景雲瑤的手顫抖的觸碰到了第一個小瓶兒,醉竹好像想起什麽一般,一下子就緊抓了景雲瑤的手,最後一次努力道,“大姑娘,奴婢剛才見同來了三座轎輦,似乎最後一乘暖轎是專門為大姑娘而來的;午膳過後,大姑娘還要換上格格製服與大汗和……和一對新人同遊京師,受萬民朝拜,這,這藥……”
    “此事我知曉,之前祖父與說與我聽過,”景雲瑤頷首,這或許也是她的最傷心之處,“醉竹,這藥不是會立刻發作的,午膳前服下,最起碼要晚膳後兩個時辰,也就是……他們洞房花燭之時才會發作,時辰我是計算好的,這樣的話,到時候我一心腹痛,便不會記得心痛了。”
    “大姑娘……”醉竹漸漸鬆了手,退至一旁,扭過了頭,不願意看到景雲瑤親自飲下那藥湯。可她又有什麽立場說,有什麽立場責怪呢,她也是送走這孩子的最大幫凶啊!
    景雲瑤執起青瓷小瓶兒,輕輕晃了晃,感覺到裏頭的藥湯也跟著搖了搖,她閉著眼,口中喃喃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語畢,她狠下心來,將那小瓶中藥湯一飲而盡,既然喝光了第一瓶,接下來的兩瓶,她自然也是接踵而至,三瓶都喝光之後,她重重的將三個青瓷小瓶擲在地上,瞧那瓶子摔的稀巴爛,就像她與章白玉永遠不會再重疊、再重來的愛情。
    “怎麽了怎麽了!”外頭的王英俊聽到屋裏的破碎聲,覺得情況不對,連忙想要推門而入。隻是醉竹插好了門,他如何都推不動,便隻是焦急的在外頭敲著門。
    “醉竹,給英俊開門吧。”景雲瑤吩咐,醉竹自然順從,王英俊立即衝了進來,隻是見景雲瑤倒是安好,隻是臉上還有些未幹的淚痕,地上則是碎了的渣滓。不待他再開口問,景雲瑤已經對醉竹道,“快出去找簸箕來收拾一下,畢竟是章佳二少爺的新房,”後又直接對王英俊道,“英俊可要說話算數才行,當初你說了你會收拾好床鋪。如今我已經一切無礙,咱們一道收拾了新房,便往前廳去吧,別勞煩青雲哥哥再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