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馬蹄疾 第四十八章 艱難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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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城的都尉營中,景鬆站在一張形勢地圖前,江夏郡守和都尉在一旁看著景鬆。
屋內的氣氛異常壓抑,特別是郡守上官奎,已經做不到“鎮靜自如,藏事於心”的為官之道了。
他在這個郡守的位置上都坐了三年了,還從來沒有如此緊張擔憂過。
淮州城的消息已經傳來,東越的奮威將軍呼延卓的兩萬大軍已經將淮州城圍住,那裏可是隻有五千兵馬啊。
一旦淮州城破,那麽就直接威脅西陵的局勢了,況且淮州城乃是江夏郡內的第二大城池,如果再次丟了,上官奎的這個郡守有很大的把握是做到頭了。
在這陽春三月天裏,已進入中年體型稍微發福的郡守大人,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上官奎終於忍受不了沉默帶來的壓抑感,對一直盯著地圖看的景鬆問道:“景將軍,大將軍的神鳳軍主力什麽時候能到?”
景鬆抬頭看了一眼上官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說道:“上官大人終於憋不住了?”
一旁的都尉本也是想知道答案,聽到景鬆說的有趣,也忍不住笑了。
上官奎瞥了都尉一眼,本來不住冒汗的臉一下又變得通紅了,訕訕道:“下官這不是著急嘛。”
然後又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像是在給自己辯解一般,“東越劉霸率領的兩萬大軍已經在城外駐紮,隨時都會攻城。還有淮州城,衛將軍隻有五千人,不知道能不能守住?萬一……”
景鬆揮了揮手,先是看了一眼那名都尉,然後走到郡守麵前,依舊是平靜的口吻說道:“上官大人請放心,一切都在父親的掌握之中。”
郡守大人點點頭,表麵上是信了,但心裏還是在打鼓,畢竟這不是兒戲。
景家在楚地樹大根深,就是吃一次敗仗也無關痛癢,可他上官奎不一樣,他可沒有這樣的背景,弄不好不但要丟官,這吃飯的家夥怕是也長不穩當了。
好在這時一名斥候走進屋裏,一句話讓郡守大人的心稍稍安穩下來。
那名斥候稟報:“稟將軍,大將軍率五萬神鳳軍已經到了城外,並且已經將城外的東越軍圍住。”
屋裏的三人同時露出喜色,景鬆咧嘴微笑,眉頭徹底舒展開來;年輕的都尉喜形於色,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郡守大人則先用袖子抹了一把汗,長長地出了一口胸中的悶氣,笑道:“這下好了。”
景鬆沒有再去笑話上官奎,他走到門口,抬頭看著天空,暗自道:“衛大哥,你可一定要堅守住啊!”
楚王府雲夢閣三樓。
老楚王站在那張巨幅紅塵疆域圖前,睜著一雙有些渾濁的老眼凝神觀看。
杜黃庭侍立在一旁,垂眉低目,默不作聲。
老楚王看了一會地圖,然後轉身問杜黃庭:“巫影有回報了沒有?”
杜黃庭抬眼看著老楚王,搖頭道:“王爺,還沒有。”
老楚王點點頭,然後走到暖榻上坐下,杜黃庭趕緊走過去,給老楚王倒了一杯熱茶水。
雖然老楚王沒有過多的問,但杜黃庭從老楚王那緊鎖的眉頭就可以看出,王爺心裏是擔心得緊了。
景虎這一去,是否能一舉殲滅西陵城外的東越軍,衛展是否能守住淮州城,這兩件事都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的。
而且此前巫影已經來報,趙翊就在淮州城。
這三件事,每一件都牽動著老楚王的心。
老楚王喝了一口熱茶,緊繃著的臉稍稍舒展了些,問道:“黃庭,你說我將翊兒送入斥候營,是不是做錯了?”
杜黃庭躬身應道:“王爺,您也是一片苦心,也是為了世子日後能服眾,才送他去軍中曆練的。”
老楚王猶如一位老父親一般,心心念念著自己的兒子,“話雖如此,可是萬一……”
下麵的話就連他這位曆經滄桑的老楚王,也不敢往下說。
杜黃庭在一旁安慰道:“王爺,您不用太擔心,當心身體。世子厲害著呢,他不會有事的。”
老楚王看了杜黃庭一眼,像是在自我安慰,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那是,能在與草原胡族千百次的拚殺中活下來,而且還做到了一軍校尉,我的翊兒怎麽會是普通人。”
杜黃庭見老楚王笑了,忙順著他的心意,也笑道:“王爺說得是,何況還有巫影在暗中保護這世子呢。”
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起到了作用,還是杜黃庭的話讓老楚王稍稍安心,他那擰得如麻繩般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淮州城中留下來的百姓,在經曆了一夜地獄般的激戰後,也都開始驚慌起來,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往南門跑,準備逃出城去。
在又經曆了一上午慘烈的激戰後,那些被臨時召集來幫助守城的青壯,也都紛紛逃離了城牆,找到自己的妻兒老小後,跟著往南門跑。
南門到目前,還沒有發生戰事,這是其一,最主要的還是東越軍下得一劑猛藥。
從今天的第一輪進攻開始,每次攻城前,東越軍都會在陣前喊話,喊話的內容便是行軍司馬李彥所說的。
城內百姓和守軍,可以從南門撤離,東越軍絕不阻攔,但如等到東越軍攻破城門,一切參與守城抵抗的士兵和百姓,都將被處死。
東越軍的這一招,如決堤的洪水,瞬間將城內百姓那搖搖欲墜的心裏防線給衝垮了。
衛田麾下的五千神鳳軍,以及薑勇麾下的一百斥候軍,畢竟都是訓練有素,且都是經曆過生死大戰的,東越軍的這一劑心藥雖猛烈,但還是藥不倒這些兵卒。
聚集在城南門口的百姓越來越多。
情況被迅速報給正在城東督戰的衛田,正在督城牆上守軍搶修城防的衛田,聽到這則消息後,先是臉色一變,瞬間又恢複如常,他與一名都尉交代一句,然後叫上趙翊,迅速上馬,趕往城南。
衛田心裏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
趙翊跟隨衛田到達城南門口時,城門邊的街上,已經聚集了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婦女抱著幼兒,男人扶著老人,人人神色慌張、激憤。
城牆上一排弓箭手箭已經上弦,城牆下的守軍都拔出長劍,抵住作勢要衝擊城門的百姓。
竟是到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境地了。
衛田翻身下馬,站在外圍略微一思索,深吸了一口,然後朝城門樓上走去,趙翊跟著衛田的身邊。
衛田站在高處,俯視著下麵激動慌亂的人群,再不遲疑,伸手拔出腰間的長劍,他身後所有士兵也都跟著拔出了劍,這股氣勢,使得城樓下慌亂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都抬頭來看。
衛田目露神光,掃視著下麵的人群,大聲喊道:“眾位淮州城的父老鄉親,我是守城將軍衛田,你們要出城的心我能理解,但是,這城門一旦打開,埋伏在外麵的敵軍就會乘機攻進城內,後果不堪設想,因此......”
衛田故意停下來,隻緊緊盯著城下的百姓,當下麵的所有人都抬頭看著他時,衛田才繼續大聲道:“因此,請等我稍作安排,再送你們出城,我衛田從來說話算數,你們既然要離開自己居住多年的家園,我不攔你們,但是我要對大家說的是,我衛田,要所有守城的將士,誓於淮州城共存亡。”
半個時辰後,衛田在南城門布置了剩下的所有預備軍,親自在南城門坐鎮。
所有想出城的百姓被分成兩排,站在城門口等候。
以為能逃出生天的人們,在城門開啟的那一刻,魚貫而出,爭相往城外跑,由於出城的人數實在太多,一時間難以關閉城門,衛田和所有守軍,都萬分警惕著。
當出城的百姓才走出去一半時,大地傳來震動,一隊東越騎兵出現在原野上,並快速奔向城門。
已經出城的百姓瞬間慌亂起來,猶如炸了群的雞窩,四處逃竄,還有很多人開始往回跑。
負責關閉城門的守軍緊張地看著衛田,等待關城的命令。
站在衛田身旁的趙翊,舉目望向那隊快速奔來的騎兵,隻是得有一千人。
趙翊再去看衛田時,竟然看到衛田的眼角掛著兩滴晶瑩淚珠,兩隻手緊握拳頭,身體在顫抖。
突然,衛展右手一揮,大聲喊道:“關閉城門。”
緊接著又喊道:“弓箭手準備,阻止敵軍靠近城牆。”
已經出了城的百姓,隻有那些跑遠了的沒有再進城來。那些還未出城的百姓,以及重新又進了城的百姓,都暗自慶幸,也有一些親人沒來的及進城的百姓,在一旁空哭流涕,傷心欲絕。
他們終於知道,相比在城內苦熬,城外更危險,幾乎沒有活路。
看到高大的城門已經關閉,東越騎軍的後方傳來一陣聲響,那些策馬狂奔的東越騎士紛紛用力勒住韁繩,讓疾馳的馬兒慢慢停下來,然後在一箭之地外列陣。
既不攻城,也不離去。
衛田那張黝黑的臉,終於不平靜了。
一開始他就覺得城南這邊,東越軍肯定不會真的空出,沒想到的是,竟是留了一隊騎兵在這裏。
衛田的收到的情報裏,並沒有顯示呼延卓的兩萬大軍中有騎兵。
衛田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趙翊,見他那張清秀的臉上,平靜如水,一雙秀美的桃花眸子,內藏鋒芒,也在盯著城外的騎兵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