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青衣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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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手歎!
    初六,驚蟄,天氣陰冷,有風。
    黃曆上寫著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有血光,忌遠行,宜誦經解災。
    就在這一天,虎嘯堂趙堂主死了。
    趙堂主人生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一把劍。
    那是一把普通的劍。
    正因為普通,所以可怕。
    劍的主人是一個青衣少年,十六七歲,看上去也很普通。
    那一劍也沒什麽花哨的招式,直接、準確、果斷,一劍斃命。
    青衣少年留下一枚血紅色的七芒星,拂袖而去。
    ……
    次月初六,清明,天氣陰冷,有風。
    黃曆上寫著宜祭祀掃舍,忌安葬破土。
    這天,錢縣令正和衛兵從內院往衙堂走,嘴上罵罵咧咧的,不知怎麽崴了一下腳,頭一低,烏紗帽掉了下來,眾衛兵慌忙去拾。這時,縣令隻覺眼前一花,跟著脖子一涼,一熱。他用手一摸,手心是紅色的。
    錢縣令愣了愣神,才反應過來,是血。
    是自己的血。
    他想張嘴呼救,卻發不出聲。整個世界似乎安靜了,隻有嘶嘶的聲音。像風聲。
    就在這風聲中,錢縣令身子一軟,跌倒在地,死了。
    還是那個青衣少年,不等眾人回過神來,扔下一枚血紅色的七芒星,早閃身遠去。
    ……
    又是初六,立夏,天氣陰冷,有風。
    黃曆上不知寫的什麽。
    青衣少年潛伏在重威鏢局的屋梁上,四下裏一片黑暗。
    胡總鏢頭一直在和幾個鏢師議事,後半夜才散。青衣少年屏住呼吸,注視著他走進臥室,關上了門。就他一個人。胡總鏢頭走了幾步,停住了,似乎在思考什麽事,然後走到床前。他背對青衣少年,毫不知情的樣子。
    青衣少年身形甫動,正欲飛劍刺下,卻聽胡總鏢頭開口了“梁上窄陋,朋友何不下來說話。”
    青衣少年略一遲疑,翻下屋梁。
    胡總鏢頭點亮燈火,回身望向青衣少年,和藹道“不要害怕,我不會叫的。”
    這叫什麽話,我來殺他,他卻安慰我不要害怕。青衣少年一言不發,嚴陣以待。
    “是誰派你來殺我的?”胡總鏢頭問。
    青衣少年還是一言不發,眼睛不放過他的每一個動作,隻要他稍有疏忽,青衣少年就有信心一劍致命。
    胡總鏢頭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抬手示意道“請坐。不用擔心,屋裏隻有你我二人,我不下令,也沒人敢進屋。咱們聊聊吧。”
    青衣少年沒有入座,非常謹慎。胡總鏢頭看似漫不經心,但直到此刻,全身上下卻沒露出一絲空門,青衣少年也不敢胡來。兩個高手之間,誰先出手,誰就會先暴露弱點。先發未必能製人,反而受製於人。
    在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湧動。
    青衣少年打算激他動手,便說“拔你的刀,看是你的刀厲害,還是我的劍厲害。”
    胡總鏢頭的刀還在腰間,沒有出鞘。但他的坐姿和放手的地方,十分巧妙,似乎隨時可以在轉瞬之間拔刀殺敵。他發現青衣少年的劍沒有劍鞘,便道“一個不用劍鞘的殺手,出劍的速度一定非常快。”
    青衣少年冷冷道“對你來說,或許是好事。這樣你死的時候才不會太痛苦。”
    胡總鏢頭嗬嗬一笑“這麽說來,我還得感謝你咯?”
    青衣少年不語,胡總鏢頭接著慢悠悠地道“據說,用刀殺人,比用劍殺人,要疼得多。因為用劍殺人,傷口很小,用刀殺人,傷口卻很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隻看到過刀傷,切在身體上,確實好長一道口子,腸子都嘩啦啦流出來了。”
    雙方都沒動手。胡總鏢頭貌似在隨意描述用刀殺人的慘狀,實則是在用語言殺青衣少年的心。他的刀沒有出鞘,但他的話就是一把出鞘的刀。
    青衣少年冷哼一聲“你今天就會看到劍傷是什麽樣子了。”
    胡總鏢頭是個老江湖了,對敵經驗老辣,沒想到自己一番言辭,竟然絲毫沒有嚇倒眼前這毛頭小子,不禁刮目相看。這時突然響起敲門聲。青衣少年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持劍戒備。胡總鏢頭朗聲問“誰?”
    門外道“我是郝鏢師,剛才的議會,我還想和鏢頭討論討論。”
    胡總鏢頭看看青衣少年,又看看門外,似乎猶豫了一下,道“明天再說吧。來了一位故人,我們談點事,不便打擾。”郝鏢師等了一會兒,沒有下文,就走開了。
    青衣少年鬆了一口氣。這口氣剛鬆到一半,他肚腹一寒,胡總鏢頭的刀已然逼近。
    好快的身手!
    柳葉刀出鞘的時候,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胡總鏢頭出招的時候,邊上的燈火竟沒有搖晃一下。
    青衣少年躲避不及,手腕動處,長劍刺出。
    雖然刀比劍的速度還是慢了一點,但刀比劍出手早。
    雖然劍比刀的出手還是晚了一點,但劍比刀長。
    長了一截。
    這長出來的一截,要了胡總鏢頭的命。
    在刀穿透青衣少年的衣衫挨上肚腹的一刹那,劍已刺進胡總鏢頭的身體。
    胡總鏢頭眼珠凸起,瞪著眼前的青衣少年,眼裏滿是驚訝和難以置信。他忘了計算那把劍的長度。那把劍好像比平常的劍要長那麽一點點,不多,剛好夠穿過心髒。
    胡總鏢頭身子重重摔倒在地,臨死前,最後說了一句“你到底是誰?”
    青衣少年沒有回答,隻是吹滅燈火,在黑暗裏坐下來。外麵的風愈發大了,天下起了雨。
    雨細如愁。
    青衣少年聽著屋外的細雨,無邊無際,落滿整個天地。屋瓦上、樹葉上、水窪裏、泥土裏……平時沉悶不語的東西都發出了聲音,仿佛是在傾訴,那麽孤獨,那麽寂寞,又那麽靜悄悄。
    眼前的世界黑幽幽的,和青衣少年麵對著麵,彼此卻無話可說。
    我到底是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不過是個拿錢辦事的殺手罷了。青衣少年輕撫長劍,發出幽幽的歎息。耳邊又響起師父秦無意的話“一個殺手在任務中死了,隻能算他活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唉,多麽可悲。
    在風雨正濃時,青衣少年留下一枚血紅色的七芒星,攜劍掠出屋外,消失在雨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