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飛花滿天為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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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聞絲竹聲,知是瓜州路。
雲瑟煙雨霏,清音天下平。
繁榮如斯,安樂如斯,皆為過往雲煙。
十七年前,魔神大戰,眾神消亡,人族始以天荒紀年。
天荒十七年,人族北麵第六城瓜州城城破,魔族大軍將至,離鍾響,城民棄城南逃。
不到半日,人去城空,淩冽的北風呼嘯而至。
北風刮過赤褐色城牆,掃過空蕩蕩的街道,穿過城樓敲裂的離鍾,最後盤旋在城門邊上,一位綠衣少女的腳旁。
細碎的花籽從她揚起的廣袖飄飛而出,旋轉著落到泥土中,她的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女孩淡綠色的衣襟被風吹散開來,猶似煙雨朦朧的水墨淡彩,隨時都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畫卷之上。
“爹爹,”晶瑩的淚滴滑過因情緒起伏而微紅的皮膚,被青蔥白指輕輕抹去,“我終於可以為你報仇了!”
她從長袖之中抽出一把白光短刃,眨眼間割破手腕上細脈,鮮血一滴一滴浸入泥土中。
幾道遺漏的旭日光輝,清冽地投射直下,割碎了天地河山。
被鮮血浸濕的泥土之上,上百株綠苗破地而出,以驚人的速度抽枝,發芽,開花,轉瞬間滿城芳華。
花雖美,卻無香,微風不熏,晴空深寂。
女孩漆黑的眸子,徒增一抹血色嫣紅,閃耀璀璨的光輝。
不多時,魔軍潮水般向城門湧來。
猩紅的雙眼,白骨嶙峋的四肢,火燒焰灼的臉皮,深山野獸的嘶鳴,這些魔族比她預想的還要猙獰,女孩的身體抑製不住微微發顫。
滿城鮮花太過惹眼,魔軍並沒有注意到城門邊上的少女,怪叫著就要入城。
“站住!”他們的無視激怒了女孩,她擋道城門中心,目光如炬。
“你們,可知道白虎大將洛裴?”
那些愚鈍的低等魔族先是呆愣了一會兒,片刻之後,恍然大悟。
嗷嗷亂叫,比手畫腳,他們用獨特的語言傳遞著訊息,在他們中間,不安與恐懼火焰般升騰,軍隊霎時混亂不堪。
直到他們的首領猛然跺地怪叫,扭身向他們振臂怒吼,躁動方才漸漸平息。
捕捉到魔族的驚慌,女孩的心中翻湧而起久違的自豪之情,亦有熱淚盈眶的懷念感傷。
洛裴,是女孩的父親。
若說魔族對人族尚存一絲畏忌,那定是因為長年鎮守邊關的洛裴洛大將軍。
當年,洛裴率領虎嘯軍嚴防死守,在三年之內先後擊退魔族五次大規模進攻以及無數突襲,堪稱一代軍防神話。
若不是因為這道鋼鐵般的防線,從魔族興兵發難那刻起,人族的命運板上釘釘。
可就在一年前,軒轅黃帝下了道舉國皆驚的旨意。
“虎嘯軍夥同黃界妖黨,意圖霸占王土,朝廷得魔族友軍相助,一舉鏟除叛黨餘孽,簽訂安樂條約,從此地、玄兩界交好,永世喜樂安康。”
消息傳來,人族三十六城,一百零八村鎮,無一不是民怨沸騰,別說是割讓半邊江山的不平等條約,單憑洛裴大將軍無端被戴上謀反的帽子,就足以讓天下能人誌士意氣難平。
朝廷製得住司法官員,製不住各地英豪,每日每夜齊天冤鼓不斷,皇帝不得已承認這是樁冤案,將出謀設計洛裴的奸臣斬首示眾,同時免去洛家株連之罪,追封鎮關侯。
然而,此事就像是一塊分水嶺,人族就此再無反抗魔族之力。
依照“安樂條約”,人族割讓三十六城中的十八座,每兩月魔族接手一座城池,以不流血為交換條件,人族不得設置邊防,不得興兵抵抗。
從“安樂條約”簽訂至今,人族已經失去了北方的五座城池和大大小小十幾個村鎮。
加上今日淪陷的瓜州城,人族已有六分之一的領土淪陷。
“你們聽好了,我乃洛裴之女洛琉淩。”女孩緩緩抬起雙手,細碎飛花在她指尖縈繞,她身上的顫抖早已平息。
明明孑然一身,卻宛若身後站有千軍萬馬般鎮定異常,女孩眼底那絲剛毅,分明是從父親那裏遺傳下來的錚錚傲骨。
“休想踏入瓜州城半步!”
赤紅的瞳孔緊縮,綠色衣襟累累疊飛。
白虎神將洛裴洛大將軍餘威猶在,單單知道眼前人是洛裴之女,魔族大軍居然紛紛後退半步,做出了防備的姿勢。
女孩的身後,百花離枝,散作滿天花瓣雨。
滿天飛花,散如飛雪,縈似長歌綿綿。
分秒間,柔嫩的花瓣驟然凝固,變成無數尖利的殺器,簌簌刺向魔族軍隊。
這根本不是洛將軍的招式,更像是妖族的手段,這樣的想法在魔軍腦中一閃而過,疼痛又將他們拉回了現實。
魔血靜靜流淌,瓜州城前的土地寸寸染色,驚心有如一首綿長無盡頭的挽歌。
慌亂攝取了魔族的心魄,每當他們抬腳移動,身上的傷口便加速碎裂,怪叫聲此起彼伏。
飛花落盡之時,瓜州城門外黑壓壓的魔軍倒了大半。
然而,也隻是倒了大半。
姍姍來遲的魔軍看著前方潰散的隊伍,揉著雙目麵麵相覷。
除去震驚,剩下的便隻有被血腥激起的狂躁魔性,他們嘶吼著,踏過同伴的身軀,攻向法力用盡的少女。
千軍萬馬勢如破竹,誰能想到,他們的目標是那個柔弱的小女子。
麵對將自己團團包圍的龐大魔軍團,綠衣少女突然笑了,淒慘冷冽的笑聲驚起枯樹寒鴉。
方才滑破她纖細血脈的尖刀,這次卻對準了她皎白的脖頸。
結局她早已料到,而且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至少她能讓世人知道,若孤女尚可與魔族一戰,人族百萬熱血男兒,憑什麽放棄,憑什麽不提起銀槍上馬殺敵!
“叮鈴、叮鈴、叮鈴。”
馬背上的銀鈴聲輕盈如樂,悠悠蕩蕩。
明明是如此清脆的聲音,卻傳遞出極其強大的壓迫感,像是提前到來的死亡氣息,肆無忌憚,鋪天蓋地而來。
鈴聲靜止之時,淩厲的劍氣霎時籠罩四周。
除了來者,沒人能夠再移動半步,分秒之間,唯見他的身影鬼魅般移略。
劍擊聲不絕於耳,有如一曲華麗樂章。
就算前方十幾隻魔族轟然倒地,還是沒人能看清楚來者的身形樣貌。
他太快了,快得就像一團黑色霧氣,飄忽不定。
沒有誰樂意不明不白地喪命,見到同伴倒地慘死,自己卻連對手的樣子都看不清,那些魔族開始扔下口中的兵器抱頭鼠竄。
沒能一睹這位俠士的風采,想必會是他們此生最大的遺憾。
而琉淩首先看清的,卻是是來者的坐騎。
那坐騎並非馬匹,而是一隻高過成人頭頂的巨獸。
巨獸通體赤紅,長著六足四翼,卻沒有眼鼻耳口。
長著兩雙翅膀的肉球?還是說它胖得看不見五官?
女孩看巨獸的同時,巨獸也注意到了女孩,它晃晃笨重的身體,邁開步伐朝她走去。
脖上銀鈴叮鈴叮鈴,腳下大地轟隆轟隆。
巨獸從容自若,火紅的翅膀有節奏地上下扇動,卷起滿地殘落的枝椏。
烈日將巨獸的身軀投射出橢圓形陰影,那片暗沉的陰霾朝女孩一點點靠近,最後籠罩住她嬌小的身軀。
女孩瞪大雙眼看著逼近的巨獸,臉色發青。
並非她膽子太肥,並非她信任巨獸,而是她無法逃跑。
剛剛施用的禁術開始反噬,她現在全身麻木,隻能僵直地立在原地,砧上肉般任人窄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