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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柳街生在楊柳鎮的楊柳村，街頭巷尾大大小小的攤販賣藝，便數西巷裏的荀歡先生說書說得最好，早早便圍滿了人，台上先生激情投入唾沫橫飛，台下群眾搖頭晃腦麵紅耳赤，一聽到先生一有要說江湖三公子的架勢，便更是伸長了耳朵，有幾桌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正嬌滴滴地拿起手裏的帕子猶抱琵琶半遮麵，欲拒還休地聽著自己心上人的英勇事跡。
    這本是最激情高昂的時刻，卻有人不識風情，在荀老先生說道“為首的錦繡公子”的時候，那人啪得一拍桌子，再是一聲暴怒，“誰告訴你為首的是他了!”
    老先生本說到興頭上，台下人也聽得甚是興奮，這一吼下來，登時鴉雀無聲，再是一片嘩然。荀老先生抬起最為寶貝的西洋眼鏡眯起眼睛朝人群中央瞅了瞅，待一看到是何人，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別人便罷了，居然又是這個無事生非咋咋呼呼的臭小子。
    於是他便抬手喚了身邊的小跟班阿黃，低聲吩咐了幾句，再擺擺手示意可以了，再抬起身子衝著台下道，“來，大家莫被閑雜人等擾了興致，讓老夫繼續為你們娓娓道來……”
    “道來個屁啊!”方才怒吼的那人似乎對這老頭無視自己的做法極為不滿意，又喊道，“各位不要再聽這個老頭瞎說啦，讓我來跟你們說一說吧，這江湖三公子啊，為首的當然是我們家……不，當然是我們大家的青衣公子啦!青衣公子不僅人長得帥，本領高，還學富五車，才華橫……唔唔唔……幹嘛捂我嘴……哎你們別拉我啊……喂！你再拉我可動手了啊！我不客氣了啊！”
    阿黃叫了個人，兩人合夥一人一隻胳膊將他朝外拉，一邊拉一邊道，“我說十七大老爺啊，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來我們先生這兒搗亂了，好好的說個書，你說你天天來發瘋這叫什麽事兒啊……”
    十七簡直怒不可遏，可惜身子矮小得很，占不到優勢，簡直要被這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二人拉得飛起來，隻好使勁掙紮蹬腿大叫，“誰讓你們家那老頭那麽不會說話！沒將我家青衣公子排第一也就罷了，每次說起公子時候居然就那麽簡單幾句話就代過了？！什麽青衣公子往往一襲青衣……青衣個屁啊，他以為穿青衣就能叫青衣公子了嗎！我們家公子明明什麽衣服都能駕馭得住……”
    “是是是，你說的是，”阿黃聽得簡直耳朵都要起繭了，示意身旁兄弟一眼，二人齊手將十七朝外一丟，再拍拍手，歉道，“對不住了十七，為了先生的生意，你還是去別地兒聽書吧。”
    十七一跤摔得簡直屁股開花，疼得呲牙咧嘴，隻好大聲嚷嚷罵那老頭兒有眼無珠，可惜被阿黃將門一關，算是閉門謝客了。
    “死老頭，臭老頭！居然敢這麽不重視我們家青衣公子……活該到現在都沒找到媳婦兒！”他跌坐在地上，一手揉著屁股，一手撿著石子朝那門上丟，像是這樣能解氣似的。
    丟了半天，也覺得累了，剛要爬起來，卻聽像是有人在“十七！十七”地喚著自己，扭頭看去，正是璣瑤，她一麵氣喘籲籲朝著他跑來，一麵喊著，“原來你在這兒啊，我都找你半天了！”
    璣瑤是十七最好的朋友，也算是從小一塊長大，自小感情便深，後來又一起做事，於是愈發形影不離起來。見到她為了找自己而累得小臉通紅，十七登時笑了開來，“璣瑤，你的臉怎麽成了猴子屁股了？哈哈哈哈哈。”
    “你還笑我！”她跑過來，見他還在笑話自己，便沒好氣地朝坐在地上的他踹了一腳，卻是極輕的，十七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棉花彈了一下，但之前屁股畢竟受過重創，難免低嘶了一聲，璣瑤嚇了一跳，趕緊蹲下來著急問道，“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十七擺擺手，順手摸了璣瑤一把小臉蛋，笑嘻嘻地，“你找我幹嘛呀？”
    璣瑤臉登時紅了，一把將他推開，啐道，“還有心情開玩笑！大人在找你呢，你倒好，沒一副正經的！”
    十七愣了一愣，緊接著一拍腦袋，“壞了！光顧著聽書，倒忘了正事！”
    璣瑤也跟著緊張起來，他們兩人雖然在大人手下做事，卻都是被分配不同的任務，十七這個樣子，莫非是還沒完成任務？
    她還在替他緊張，他倒突然咧嘴一笑開來，“有了！來來來，璣瑤，快扶我起來，我有辦法啦。”
    十七一邊叫著，一邊幹脆將整個人都倒在璣瑤身上，兩手抓著她的胳膊，想讓她將屁股開花的自己扶起來。
    璣瑤整個人身子一僵，愣了半晌，才紅著臉慢慢將他扶了起來。
    剛扶起來，這廝卻又像是沒事人一樣衝著她咧嘴一笑，“哈哈，笨璣瑤，被我占便宜了吧！你先去玩吧，我先回去找大人複命了啊，回頭見啊！”
    話音未落，人卻早已跑得沒影兒了，留下璣瑤一個人站在原地，胳膊上還留有他掌心的溫度，雙頰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像是落入了冰火兩重天，讓她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說不清楚是歡喜還是什麽，卻是開心的，愣了很久。
    十七一溜煙兒跑到了玄府後門，貓著身子竄了進去，再在後院子裏繞了半晌，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敢推開正廳的門進去。
    正廳內的主椅上坐著一個人，麵籠烏紗，一身黑衣也掩蓋不住她婀娜有致的身材，長長的頭發被紮成淩厲簡潔的辮子高束在耳後，倒顯出一種別樣的淩厲美。輕薄的烏紗遮不住她如花般的姿容，眉目間卻是清楚決絕的，看見十七進來，輕皺了皺眉，卻沒說話。
    十七走到她麵前，雙手一扣，低頭尊敬道，“玄央大人。”
    玄央麵無表情地再看了他一眼，低聲“嗯”了一聲，“怎麽樣，可曾打探到些什麽消息？”
    十七低頭眼珠滴溜溜轉了幾圈，腦中飛快運轉了幾番，這才胸有成竹地道，“打探到了，他人確實是在隔壁的蓮花鎮……隻是行程匆匆，是不是要走，小的無從得知。”
    玄央點點頭，“那你可知他人現在處在哪裏？”
    十七搖搖頭，“不知，不過大人，我看那人麵色凝重緊張，像是在刻意躲避著什麽，總是在人群中遮遮掩掩，一會兒出沒一會兒又消失，看來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在藏匿自己，小的實在是廢了很大的功夫才在蓮花鎮看見他，隻是這人實在是在狡猾……小的一不小心……跟丟了……”，說完，他突然重重跪下，朝她一拜，重重道，“小的辦事不力，還求大人責罰！”
    “跟丟了？怎會跟丟了？！”玄央嗬斥一聲，本想再發火，卻見他已經在主動向自己請罪，可見也是誠心誠意，便將那怒火抑了下去，良久才道，“罷了，周雙全這人的確狡猾得很，能知道他人在何處已是不易，我隻要守株待兔，看看他到底想有什麽動靜便好，好了，你下去吧。”
    十七心中一口氣終於落下，萬般欣喜，道了句是，便要退下。誰知方行到門口，卻又被喚住，玄央的聲音帶了絲不一樣的情緒，似乎是輕咳了一聲，問道，“你一向在市井之間遊走，可曾……可曾聽到些有關青衣公子的消息？”
    十七匆忙扭頭，正看見她頗有些不自然地掀開烏紗低頭喝了口茶，他在心底嘿嘿一笑，連忙迎上去，滿臉八卦小能手般得意的笑，“當然了！大人，青衣公子是何等人物啊！最近在市井上那些百姓對他的仰慕之程度可是愈發得高了呢，都已經超過錦繡和蘭澤了！哈哈哈……不過除了那個叫荀歡的說書老頭，還真是個老頑固……”
    玄央正聽得心滿意足，聞言臉色便拉下了幾分，再“哦？”了一聲。
    十七重重點點頭，“是呀！我看整個楊柳街，也就他不把青衣公子當回事了，不過大人放心，小的已經教訓過他了！”
    到底是說大話不怕牙疼，十七內心含淚偷偷揉了揉自己可憐的屁股。
    玄央這才高興，隻是麵上卻仍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辦事有功，改日我再獎賞你。行了，退下吧。”
    十七樂開了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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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璣瑤再看見十七已是傍晚。
    天邊有幾絲斜陽淡淡拉下，餘暉照著無邊美麗的彩霞，襯得她整個人都暖了起來，心也是甜甜的。楊柳街種著全鎮上最多的楊柳，她喜歡的少年就折了路邊最彎的一枝楊柳，在手裏揮舞著向她跑來，竟比那彩霞還要耀眼起來。
    她與十七自幼相識，那時十七與她一樣，也大約六七歲的年紀，剛跟著辛師父搬到鎮上來，因為一時無地落腳，她爹方大楠又一向是個熱心腸的人，家中閑置的屋子還有幾個，便將他二人接到了自己家裏暫時住下。她第一次見到十七的時候，可不是如今這般嬉皮笑臉無憂無慮的模樣，麵上似乎總掛著擦不幹的淚，總是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她看，像是無所適從的小動物，眼神裏充滿了逃避，亦或者恐懼。十七生得比她還要秀氣，要不是辛師父告訴她十七是個男孩子，怕她真要將他認成女孩子了。
    十年過去，當初怯懦的小男孩已長成這般瀟灑可愛的模樣，辛師父也早已從她家搬了出去，安家落戶，以教人讀書寫字為生，開了家小私塾，成了她家的鄰居。年月匆匆，什麽都變了，連帶著她的心，也起了絲絲的變化。
    她說不清那是什麽變化，隻知道心頭上癢癢的，甜甜的，像是吃了蜜一般。
    璣瑤抬眼看著少年越走越近，直到十七一下蹦到了她麵前，將柳葉兒輕輕砸在她的頭頂，她才噗嗤一聲笑出來，“十七，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