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前你是我眼裏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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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從前你是我眼裏的一束光,傾世溫暖
    冬天的腳步匆匆來臨,北路的爸爸忙著工作,根本就沒有時間準備過冬,他們身上依舊穿著當初到來的時候那件舊衣服,早上來吃麵的時候凍的直哆嗦,好像整塊肌肉都在跳舞,通紅的麵頰上已經有一絲絲的開裂。
    北路原本就清秀的臉上被凍的紅一塊紫一塊的,每次走進來第一件事就是快步跑到煤火旁邊取暖,看得我媽媽都不忍心,所有人都勸尹濤澤去給自己和孩子買一件棉襖,但是尹濤澤擺擺手無可奈何地說,“還是再過段時間吧,這段時間忙得很,先掙點錢再說吧。”
    “你再怎麽忙著掙錢也不能不管自己的死活啊,”媽媽把麵放到桌子上,一臉慍色地說,轉身看著正在大口吃麵的北路深深歎了一口氣。
    北路過了一會抬起頭,小聲地說:“沒事,我不冷”,剛說完一個噴嚏就接踵而至。
    “哈哈哈哈,你撒謊可有點水平好嗎?真是個傻大冒兒!”北初朝他身邊走過的時候拍著他的肩膀大笑,她的笑聲感染了很多人,許多客人都偷偷笑了起來。
    這一來,北路顯得有些窘迫,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麽,大家也都習慣了這個不爭辯不鬧騰的小孩,我盯著北路,在想怎麽讓他更舒服一些,突然發現他也在悄悄看我,被我發現後趕緊低下頭狂吸溜了一口麵。
    學校裏麵有一個很大的大水桶,裏麵裝滿了開水,每到冬天就有很多學生拿著水瓶子去裝開水用來暖手,一到下課那裏就擠滿了人,我根本擠不進去也沒想過要去裝來暖手。
    北路一聽到下課鈴就會衝過去,他有兩個瓶子,每次重新裝了水他就跑到我們教室裏跟我換走那個已經快要冷掉的瓶子。有好幾次由於人太多推來推去,他的手被燙出好幾個水泡。
    但是他從來不對我說,總是把手揣在口袋裏說自己手冷。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直到有一次無意間看到他幫我拿過書包的手心裏鼓起的一塊紅通通的水泡,他慌忙躲過,對我幹笑了兩聲。
    “北路,你為什麽要這麽傻呢?”那時候的我總想不通,怎麽會有人冒著這麽大風險去裝熱水,結果自己卻不用,如果北初知道了一定會狠狠地笑話他吧,這個傻子,被燙傷了也是活該。
    北路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嘿嘿”
    他憨憨的樣子有點可愛,一點都不像平日裏那個倔強的小男孩,但是我總感覺這個時候的北路才應該是最真是的自己,每次他在別人麵前都不輕易笑,也不怎麽說話,緊閉的嘴唇久而久之就給人一種傲嬌的神色了。
    “哇!你又笑了耶,我也想有你這樣的酒窩,可是我媽媽說這都是遺傳的,她沒有,所以我也沒有,那你媽媽一定也有這麽漂亮的酒窩吧?”我的脫口而出卻不小心看到了北路的難過,他低垂這頭,“我也不知道,也許她也有吧。”
    “你媽媽一定很漂亮,也一定很善良,因為你就是這樣啊!”我有些著急,畢竟從來就沒有哄過別人,當然也沒有人哄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嗯嗯,你要是喜歡,我就把酒窩送給你,”北路抬起頭笑了起來,兩隻手在臉頰上捏了一下,然後放到我的腮幫子旁邊,好像移花接木。
    我咯咯笑起來,一邊追問他,“你看看,我是不是也有酒窩了?好看嗎?好看嗎?”
    “嗯,你是全村最好看的,沒有酒窩也好看。”北路認真的神情反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
    小時候的我每年冬天手都會得很嚴重的凍瘡,腫的跟葡萄一樣紅一塊紫一塊,經常半夜的時候癢的不行。
    遇見北路以後,從那一年開始後來的每一年冬天,北路都會給我送來溫暖,沒有熱水袋就給我裝熱水,有了熱水袋就給我按時充好電,我的手也再沒有生過凍瘡。
    所以他離開後的那一年冬天我才會感覺那麽難熬,才會分外想念他吧,也許是他對我太好,所以我才會在沒有他的日子裏經曆的每一件難熬的事情時想,如果北路在就好了。
    沒有過幾天的一個下雪的日子裏,北路很高興地跑到我跟前,遞給我一副手套,上麵還有一隻粉紅色的小兔子,我還記得不久之前我拚命央求媽媽給我買,但是由於價錢太貴,而且媽媽總說我會把它弄髒,堅決不肯給我買,那天回家以後我還生了很久的悶氣。
    我驚訝地看著由於奔跑頭發都豎起來的北路,他的臉被凍得通紅,眼角的淚痣在冰雪中似乎更加明顯,肩頭還有些許白色的雪花沒來的融化,頭上有剛剛融化的水珠,晶瑩剔透。
    “北末,給你手套,以後上學你就不會冷啦。”他笑得很開心,自從他來到這裏,從來沒有哪一天有這麽歡快過,好看的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線,隻留下小小的縫隙。
    他嘴裏呼出的溫熱的氣息一直留在我的整個冬天,溫暖我的心田。我看著他手中的手套,沒有伸手去接,因為我看見他腫的像是胡蘿卜一樣的手指,瞬間紅了眼眶。
    他見我不拿,自己把手套塞進我的手中,然後快速把手藏到後麵不讓我看見,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我,“你快帶上啊,你不是說一直喜歡這個嗎?你別哭啊。”
    “我不要,我一點都不冷,”我把他的手從口袋裏扯出來,重新放回他的手中,如果讓我一個人不挨凍而看著北路的手,那我一定不會開心的,我一定會難過得死掉的。
    北路著急地說,“你別還給我啊,這是女孩子的顏色,我帶著會被別人笑話的。”說著說著哭腔就來了,還一邊跺腳,讓我想起了自己跟媽媽耍賴時候的樣子,沒想到北路也會這樣。
    正當我們兩個僵持不下的時候,媽媽出來了,她哭笑不得地替我收下了手套,然後答應給北路重新買一副男孩子戴的,北路連說不用了,說著就要跑,他正準備回去的時候,我媽突然想起了什麽,在後麵喊住北路,“那個,你爸爸在家嗎?這下雪天他還在幹活嗎?”
    “沒有,今天他帶我去買新衣服了。”北路興高采烈地說,彷佛買的不是衣服,而是一棟房子。
    我媽從屋子裏拿出一個保溫盒,裏麵裝了外婆來的時候給我們送的雞湯,她笑著說,“那正好,把這個雞湯給拿去喝了吧,也好好補補身子,這麽冷的天怎麽受得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北路家裏,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我以為他還在為剛剛不收手套的事情生氣,也大氣不敢出。
    “你是不是生氣了?”我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詢問他。
    北路心不在焉地回答,“沒有。”
    很少聽到他對我這樣冷淡的語氣,我更加篤定他就是生氣了,唉,現在的男生可真小心眼,如果連北路也不理我了怎麽辦?我是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樣被人嘲笑了?
    想到這裏我居然忍不住哭了起來,涼涼的淚水在這個寒冷的夜裏在臉上黏黏糊糊的,抽抽嗒嗒的聲音吸引了北路,他轉過頭著急地問:“你怎麽哭了呀?”
    “你是不是……是不是……都不想理我了?”不知道是因為哭泣還是害怕,我吞吞吐吐起來。
    北路哭笑不得地揉著我的頭發寵溺地說:“怎麽會?除非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不然我都不會不理你的。”
    後來他告訴我他們家很破,他害怕我們會嫌棄他,所以一直不敢說話,也沒有心情說話,北初不屑一顧地說,“早就知道你們家肯定會像你的衣服一樣破啦,又不是認識一兩天了你怕什麽。”
    北初說話像個小大人,小時候我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姑娘,她不害怕和男孩子打架,她敢和大人頂嘴,這些我都不敢做,所以我一直覺得北初和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不一樣的,她懂得很多東西,她很喜歡漂亮她天不怕地不怕。
    所以那天即使被我媽媽瞪了一路,她依然無所謂地對著我媽吐吐舌頭自己跑遠。
    當我們真正來到北路家裏的時候才知道他的擔心並非多餘,這無疑是我見過的最簡單的家,一走進去隻看見一張床,上麵放了僅有的被子,還是上次在我家裏借的被子,床的上麵淩亂的放了很多衣服,估計是他們兩個全部的衣服,大概是夜裏太寒冷了拿來禦寒的。
    床邊上有一張桌子和一首搖搖晃晃的椅子,我媽一坐上去立馬滋滋作響,嚇得她趕緊站起來。桌子上放了北路的書包還有兩個飯碗,旁邊的地上又一個紅色的開水瓶和一箱方便麵。
    那天恰巧尹濤澤出去了,我媽不敢置信地看著這眼前的一切,忍不住驚呼,“天呐,你們這爺倆是怎麽過日子的啊,這樣下去不生病才怪。”
    然後招呼我們把床上的衣服、被子都疊整齊,把家裏裏外外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總算是看上去比較溫馨,一眼看上去都不再是剛剛進來的時候那麽昏暗,卻還是那麽空蕩,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家,倒像是一個收容所,留一個過路人。
    收拾完家裏以後,我媽帶著我們三個小孩去附近的店裏麵買被子,給北路買手套還有襪子,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北路居然還穿著薄薄的一層棉襪,鞋子也是簡單的布鞋,裏麵還沒有絨。
    “真不知道你是怎麽熬過來的,也真是苦了你了。”我媽到家以後給北路換上新的襪子,又給他墊了一雙毛鞋墊,禁不住感歎道。
    我看見北路的眼睛又濕潤了,他好像特別容易哭,在別人對他一點點好的時候,他可以感動得不像話,好像被別人救了一命,好像整個生命都是對方賦予的。
    物以稀為貴,也許感情也是這個樣子吧,因為從來沒有過,所以才會倍加珍惜。
    但是尹濤澤就很奇怪了,在我們興高采烈回到北路家裏的時候,原本是想著給尹濤澤一個驚喜,但是一走進去卻見他滿臉憂愁,看見了我們也不說話,一個勁地叫我們走,尤其是對我媽媽特別凶,讓她以後不要再來了,也叫北路以後不要再找我玩。
    那個時候我覺得尹濤澤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也是最不懂得感恩的人,我媽媽對他那麽好,而他卻那麽狠心,不感激也就罷了,居然還敢我們走。
    我媽拉著我和北初就紅著眼眶快步離開了,北初看著這副場景一路沉默,小小年紀的她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想到了什麽,而我隻是一個勁地在想北路怎麽這麽可憐,攤上一個喜怒無常的爸爸。
    北初跟我每天都是一塊睡的,以前她總是一沾枕頭就睡,我媽總說她是豬,敲鑼打鼓都叫不醒她,但是那一天她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用手肘碰碰我,小聲地問我,“北末,如果北路的爸爸變成了我們的爸爸怎麽辦?你會開心嗎?”
    “啊,你在說什麽啊,北路的爸爸怎麽可能變成我們爸爸呢?”我眼睛都快要睜不開,迷迷糊糊地回答她,第二天再想起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或許是做了個夢,直到後來北初的表現才讓我肯定原來那並不是夢境。
    發生了那件事以後,我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起床站在北路家門口等待他,因為害怕他們真的不來我們家了,害怕從此會失去北路,害怕以後會見不到北路,害怕又要回到以前那種一個人默默跟在別人屁股後麵還要擔心被別人叫“鼻涕妞”的日子。
    我哆嗦著身子一直等待他們出來,在我和北路的集體央求下,尹濤澤終於答應繼續像往常一樣來我家,我很高興自己挽回了北路,可是尹濤澤到我家我才知道其實就算沒有我和北路,他也一定會來的,而且還是有備而來,他給我媽買了一條圍巾,米色的格子顯得她的皮膚又白嫩了幾分,也成功讓她的臉上開出了花。
    “女人就是容易哄,”北初白了他們一眼,攤了攤雙手一臉無奈地說。她故作成熟的表情好像是個無所不知看透世俗的老大人,把我們集體都逗笑了。
    周末的時候北路在我們家玩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把衣服劃破了,在桌子角上劃了個小口子,雖然破的麵積不大,可是卻是在很顯眼的胸前,北路看著自己的衣服鬱鬱寡歡,我隻好叫來我媽媽。她看了一眼決定無論如何先幫北路補好再說,不然北路這樣靦腆害羞的小男孩一定會很尷尬的,而且天又這麽冷。
    “北末,你去拿件衣服給北路穿上吧。”我媽一邊指揮北路先把衣服脫下來一邊命令我去找衣服。
    可是我們家從來就沒有男性,別說是小男孩了,就算是大人的也沒有,這大概就是沒有爸爸的壞處吧,我思考了一下,突然靈光一閃壞心眼湧上心頭,我打開北初的衣櫃,從裏麵找出了北初最新的一直沒舍得穿的花色大棉襖,興衝衝地跑出來遞給北路。
    “沒關係,我不太冷。”北路看了一眼紅色的大棉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縮回去了,他聲音都在發抖卻還是嘴硬說自己不冷,他就是這樣一個愛要麵子的小男孩。
    我媽笑著幫他穿上衣服,還不忘順便笑話他,“這個時候還說不冷,穿女孩子的棉襖沒有關係啊,你看比北初穿著還好看呢。”
    這個時候在外麵玩的北初剛好從外麵回來,見到滿臉通紅的北路,再見他一身紅色立刻笑得直不起腰來,趴在凳子上笑得發抖,“天呐,尹路你去當女孩子吧,真漂亮的小女孩啊哈哈。”
    等她慢慢走近才發現北路身上的衣服好像很熟悉,我一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勁,趕緊偷偷轉過身子準備開溜。
    不過還是晚了一步,沒走兩步就被北初給揪了回來一頓數落,“白北末啊白北末,你最近是長膽子了啊,居然敢拿我的衣服出來給男孩子穿,而且是我最喜歡平時都舍不得穿的棉襖,氣死我啦。”
    北路在一旁驚愕地看著我們,正準備過來說點什麽,我無所謂地朝他眨眼,示意他不用過來。
    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北初不會真的生氣,因為我知道在她的心裏麵北路並不是外人,說不上她對北路哪裏好,但就是覺得她對北路的感情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樣,雖然她不會像我那樣整天和北路在一起玩,也像對別人那樣整天罵北路,可是我總覺得哪裏不一樣。
    也許是北初會在北路隻給我手套的時候不開心,會在北路受凍的時候給他揉著已經凍僵的耳朵,會在北路來我家的時候才拿出零食,就像現在,盡管是拿了她最喜歡的衣服,她也不會一定逼著北路脫下來,也不會去拿出我的衣服給北路穿上以此發泄我對她的衣服不尊重。
    日後的很多年啊,我總記得那個場景。北路穿著花棉襖害羞的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媽媽坐在凳子上低著頭認真地縫補衣服,一針一線都那麽仔細。北初揪住我的衣領嘴裏不停地說話,累了就喝口水繼續說。
    一切都好像那樣自然生動,一切都好像那麽鮮活。
    穿紅棉襖的北路像極了可愛的小女孩,我這些年一直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