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老黑載我上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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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淩洛昭同行,一路上少有叨擾,三人耗時極少,便順利到達翠微山。
翠微山靠近大夏最南邊約三百裏,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其上多毒瘴妖獸,山頂更是常年雨雪,氣候惡劣,是天下間最凶險的一處絕地之一。
此時已近黃昏,暮靄沉沉,但天色猶可見,顧阮君收了納子棋盤,三人並肩在山腳下站定。抬頭看去,但見高峰巍峨,層巒疊嶂,山腳向上不過數裏,便圍滿了綠色的瘴氣,更有陣陣嘶鳴吼叫之聲傳出,令人毛骨悚然。
淩洛昭對這傳說中有著“萬仞天塹,百獸屍海”凶名的翠微山向來好奇,平素偶爾也會產生來此一窺究竟的念頭,但都因為事情繁多而擱下了。世上號稱諸如十大勝景、十大凶地之類的地方不少,大多數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本以為這翠微山也是一樣,但今天陰差陽錯來到這裏,頓覺翠微山就算位列十大凶地之首也不遑過。
因為就連自己在感受到翠微山上隱約透出來的威勢之後,都不敢輕易上山,這也是身躋規中大境的自己平生第一次產生不可敵之感。
想到這裏,他不禁對那位曾經叛出常湖宮的守劍人蘊稽真人感到一絲敬佩,能上翠微山便已經極不容易,更不用說在翠微山上和妖獸毒瘴彼此相安無事了。
“謝了”,李青十隨意地拱了拱手,轉頭對淩洛昭說道,“等我回去救好死老頭之後,便與小阮去長離。”
顧阮君白了李青十一眼,大大的眼睛裏滿是疑問,心想我為什麽要跟你一起去。
“我……我帶你見見世麵。”李青十摸了摸鼻頭,厚著臉說道。
此言一出,淩洛昭和顧阮君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李青十幹咳兩聲,繼續對淩洛昭說道:“好了,翠微山上凶險,我暫時隻能護小阮一人之周全,便不留你在山上吃飯了,咱們就此別過。”他大手一揮,似乎很是瀟灑。
“也不知道誰護誰的周全。”顧阮君喃喃道。
李青十裝作沒有聽到,正等著淩洛昭的回答,淩洛昭抿了抿唇,道:“好。”
然後化作驚鴻,禦劍而行,就此不見蹤影。
“什麽人啊,說走就走,也不客套客套。”李青十嫌棄地說道。
“走,小阮,我們回山吧。”
他伸出手,示意顧阮君牽著自己,但不知為何,這次把手伸出去之後,心裏好像出現了些新的感覺,總覺得不如原來那般自然。他見顧阮君似乎也有些猶豫,貼著褲縫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正悄悄地捏著一小塊褲布,小小地彈了又彈。
奇怪的氣氛在兩人之間醞釀起來,他一時有些尷尬,正想不動聲色地把抬起的右手放下去,手掌卻突然被另一隻手掌握住,這隻手掌溫暖柔軟,好像香糯的棉花糖。
他轉頭一看,顧阮君臉上似乎有一層紅紅的霞光。她沒有轉頭,拉著自己就踏上了翠微山。
看著走在前麵的顧阮君,李青十心中很是複雜,三人一同回山途中,李青十言語之中頗多輕快打趣之意,似乎殺山給自己留下的陰影已經煙消雲散了。但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境已經全然不一樣,天興樂觀或許沒有變,但其中好像多了些責任和擔當,殺山事件之後,他對顧阮君其實是仍存愧疚的,一個從小就保護自己的女孩子,因為自己的原因險些落入殺山眾人的手中,而自己當時卻什麽也做不了。每每想到這裏,李青十都恨不得死了了事,但想到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豈能因為一次困難就被打倒,才強自按捺住這些念頭。
豈能忘了仇恨?殺山猶在,顧阮君因殺山遭受的傷害必要以千倍百倍來還!那個委托殺山來阻擊自己和顧阮君的神秘人物,自己更要揪出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看向顧阮君的眼神越發堅定,心中暗道:一定要學劍,以後換我來保護他。
死老頭,救命之恩總能讓你網開一麵吧?
翠微山綿延八十餘裏,有大大小小的山峰有三十餘座,李青十和顧阮君居住的毛頭峰是翠微山六大主峰之一,高達兩萬六千丈。
毛頭峰離兩人所在的地方本不遠,隻有數百步的路程,但中途要穿過一片迷陣,不會解陣,耗費的時間便難說了。
李青十精通陰陽術數,而且在毛頭峰上生活了十幾年,對周遭環境極是熟悉,和顧阮君稍稍配合,眼前的迷陣倒不足為慮,頂多不過抱怨幾句門口的大陣老是更換罷了。當下解了陣,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毛頭峰下。
“小阮,都說這翠微山是一處絕地,人跡罕至,那你說這迷陣是誰布的?”李青十忽然問道。
顧阮君沒有理會,幾乎每次經過迷陣,李青十都會問出這個問題,也每次都得不到回答。
李青十也不以為意,拉著顧阮君通過一道濃厚的迷霧,便到了毛頭峰。
看著從半山腰開始就隱入雲層不見蹤影的山峰,李青十伸手吹了個口哨,然後抬頭四處張望。
“來了!”李青十目光炯炯,正看著一道小如黑點的影子。
那黑影慢慢靠近,穿透雲層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李青十放開牽著顧阮君的手,然後招了招:“老黑,這邊。”
話音剛落,遮天蔽日的黑影忽然在二人頭頂盤旋,一隻身軀龐大的雄鷹正發出一道接一道的唳嘯之聲,聲音裏似乎充滿了雀躍和興奮。
李青十喚道:“老黑,好久不見,可真是分外想念!”
顧阮君默默念叨:“也就才幾天。”
那隻鷹威武不凡,鷹喙堅硬如鐵,眼神銳利難當,身軀比之其他的雄鷹也更加龐大,顯然是翠微山上的雄鷹異種。在常人看來,和這樣的猛禽說話本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更何況還是一隻如妖獸一般可怖的鷹。可這樣的事情確實在眼前發生了。
雄鷹聽到李青十的話,眼神裏的寒意似乎消失了,從空中俯衝下來,落在地上,襲起滿地的煙塵,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蹦到李青十麵前,用頭親昵地往李青十的懷裏攥了攥,眼裏帶著惡作劇一般的快意。巨大的力度襲來,李青十並沒有向往常一樣被推到,反而抱著雄鷹那有自己半個身子那麽大的頭,笑道:“好啦老黑,我的眼睛都被你帶起的沙吹得睜不開了。”
那叫老黑的雄鷹這才止住,歪著頭打量了一眼李青十,似乎覺得他哪裏不一樣了,不由得“桀桀”兩聲,像在詢問。
“老黑你看我幹嘛,是了,你也覺得我變帥了。”
不理會李青十自我感覺良好的話語,老黑又轉頭看向顧阮君,變得溫和的眼神突然又生出深深的忌憚,然後走在顧阮君麵前低下了頭。它把翅膀放下,末梢鋪在地上,示意二人上來。
李青十一邊往老黑背上爬,一邊嘟囔道:“什麽傻鳥,老是這樣,跟我裝大爺,轉頭就在小阮麵前裝孫子。”
老黑眼神一變,“嘎嘎”兩聲,把李青十還未站定的身子抖了一抖,方才不情不願地駝上李青十。
“嘎嘎,你好歹長得像隻鷹,叫的跟鴨子似的,我看你……”看著老黑逐漸變得僵硬的翅膀,他忙改口道:“我看你能屈能伸,聰明非凡,天生就是成神羽的命。”
老黑很是滿意,再次嘎嘎幾聲,負著二人直接往毛頭峰峰頂而去,坐在老黑背上,李青十淡淡道:“老黑、小阮,咱們仨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李青十回想了一下,老黑是在自己六歲那年,和顧阮君在黑水溝上采藥的時候遇到的,當時的老黑才隻有小小的一團,不知道為什麽受傷嚴重,二人於心不忍,便偷偷帶回家去救治。
死老頭發現這隻鷹的時候,還很是對二人發了一通脾氣,說這是一隻什麽元崇鳥,是黃泉死氣的代表,最是凶殘恐怖,大是不祥。若是再救治下去,這元崇鳥長大之後不知道會帶來什麽晦氣的東西,而且這鳥生性凶惡,反噬其主也不無可能。
總之就是不願意二人繼續養下去,二人迫於無奈隻好把老黑藏起來,偷偷去照顧它。六歲的李青十醫術有限,更何況救治的還是從未接觸過的元崇鳥,本來把握就不大,隻是抱著司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各種嚐試,嚐試到最後,兩人都懊惱得想要放棄的時候,這元崇鳥居然一天天好了起來。
兩人隨後才發現,死老頭嘴上說著不讓二人養,但看元崇鳥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於心不忍,但改口的話也拉不下臉來說,便每次偷偷摸摸的跟在二人後麵,等到二人離開之後才鬼鬼祟祟地給元崇鳥進行救治。
二人躲在旁邊的石縫裏,不停地聽到老頭罵罵咧咧的話:“這小子是豬嗎?鳥嘴上哪有什麽承漿穴、水溝穴,在鳥嘴上插一根針有屁用。”死老頭語氣急促,似乎很是暴躁,“哎喲我的心髒,這小子學醫學到狗肚子裏去了嗎,石斛和紫芍怎麽能這麽配,哎喲,哎喲,我受不來了。”
每次聽到這裏,都感覺死老頭的聲音漸不可聞,似乎被氣暈了過去。
但二人長大一些,便明白了,憑死老頭的修為不可能察覺不到有兩個小屁孩正在窺視自己。他裝作不知道的原因,估計也是想趁機告訴李青十更多醫術方麵的事情,這比直接教訓李青十效果要好的多。
想到死老頭還算良苦的用心,兩人的心情都有些鬱結,連身下的老黑也“嘎嘎”地叫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