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故人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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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曆晉元七十九年春,李青十入長離學院。
守門弟子領著一行人穿過一條僻靜的小巷,徑直來到一處小閣樓。路上偶有學院的弟子好奇的向這邊看來,或給這弟子打招呼,他都隨便搪塞了過去,臉上似乎頗不自然。
“師兄先在此休息,稍作休整,明日辰時至杏雲堂見過了院長和各位教習,過了入門儀式,便算是長離弟子了。”
那位守門弟子似乎心有餘悸,話中露出一股微弱的敬意,向李青十說完之後,又向顧阮君和鹿溪等人拱手示意。
“時間尚早,這附近哪兒有買包子的,兩位小老哥帶我們去遛遛唄。”
那弟子聞言,身子一震,忙不迭的搖頭道:“不成不成,我還得去匯報今日的情況。”
李青十隻好看向另一位。
那人也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我也不行,我和師弟同天當值,理應一同上報情況,恕我不能陪同了。”
李青十臉上一副遺憾的神色,轉頭對身邊人道:“那我們一會兒自己出去逛逛,走吧,先把東西放下。”
“稍候自會有人給幾位送上日常用的用品,師兄您自己單住一間,這兩位同是女子,共住一間。可您這黑鴨子寵物恐怕要單獨住在靈獸堂,和幾位分開了,靈獸堂就在此往西南數百步,極近。對了,這是幾位的門號,還請收好。”
老黑早在聽到黑鴨子三個字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怒意翻騰,而後緊接著的“寵物”二字更令這股怒意達到極致。
“嘎嘎嘎嘎”它狂叫幾聲,周遭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有些狂亂。
那兩名守門弟子知道這黑鴨子的威勢,有些忌憚,求助般得看向李青十。
李青十隻得勸道:“老黑,這地兒可塞不下你這威武的身軀,靈獸堂想來更加空曠遼遠,住著也要舒服一些。”
他轉頭看了那兩名弟子一眼,挑了下眼色,那兩人慌忙點頭。
他和老黑以哥們兒相稱,本來就不是這二人眼中的人寵關係,此刻象征性的勸兩句,不指望老黑真的聽從。
未曾想,老黑聽了之後,碩大的黑眼珠滴溜溜轉了圈,居然真的收了手,興奮地嘎嘎兩聲。看得李青十也一頭霧水。
見這黑鴨子被李青十一句話穩了下來,兩人對李青十更多了一絲佩服,“那師兄請自便,守門要事未竟,還沒到輪班的時候,我們便先行離去了。”
李青十擺擺手。
“哦對了,”那走了幾步的守門弟子忽然回過頭來,再次提醒道:“這裏是長離甲級弟子居住的別院,師兄在這裏的名聲,嗯……極為……”那弟子支吾道,似乎在想該怎麽說:“極為……嗯……有些誤傳。還請師兄為入門之前,少與人言。”
“謝啦。”李青十不以為意,目送神色複雜的二人離開。
“哎呀,都忘了問這兩位兄弟的名字,失策失策。”
李青十搖搖頭,歎了口氣。
“老黑你是在這裏等一等,還是先去看看你的大房間。”
他話音剛落,卻見老黑邁著極為猖狂的步伐,頭也不回的離去。
“這死鴨子到底在想啥?”李青十暗自腹誹兩聲。
“李青十,我好餓,我想吃包子。”那此前幫助過自己的奇怪小姑娘又說道。
“你這臭小孩,先上去洗一洗,再換身衣裳。”李青十瞪眼道。
“你凶什麽凶,我不叫臭小孩,我叫鹿溪。”那小姑娘氣呼呼的,圓圓的臉上嘟起兩個小包。
“我……我哪裏凶”,看著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樣子,李青十隻得道:“好啦好啦,等下給你買包子。”
小姑娘這才轉為喜色,一臉笑意的拿過行李,蹦蹦跳跳地上了閣樓。
李青十和顧阮君相視一眼,都不知道這小姑娘到底想幹什麽,但至少現在看來,這小姑娘對自己沒有惡意,便靜觀其變吧。
進入閣樓,李青十牢記守門弟子的叮囑,帶著顧阮君和鹿溪悄無聲息,低調地上了三樓。
來到房間門口,李青十正欲開門,肩膀上忽然被拍了一記,耳中一道熟悉的聲音。
“誒,李兄,還真是你。”
李青十轉頭看去,“啊,是吳兄,吳兄怎麽在這裏。”他聲音裏藏有由衷的驚喜。
這人正是當日在青衣江上見過的吳銀。
“我在一旁看了半天,見真是李兄,這才敢來打招呼。自青衣江上一別,本以為再見不知何年何月,沒想到這麽快就再見,我和李兄可真是有緣。”
李青十也心中欣喜,開了房門道:“吳兄,進來說。”
兩人在房內坐定,吳銀方才說道:“這幾日永州城內盛傳一名叫李青十的弟子將加入長離學院,我當時就在想會不會是李兄,今日一見,才解了疑問。”
李青十聞言,來了興趣,忙不迭問道:“傳聞都說我什麽啦。”
吳銀表情一滯,尷尬地摸了摸鼻頭,道:“傳聞並非真事,都是那些有的沒得,何足道哉。”
李青十不疑有他,道:“吳兄說的是。”
“砰砰砰”,敲門聲響起,顧阮君自己走了進來。看到坐在李青十旁邊的吳銀,她微微點了點頭。
吳銀知道李青十這個“劍侍”的冷淡性子,也隻微微點頭示意。
“她去洗澡了。”顧阮君忽然說出一句似乎不見頭尾的話,卻見李青十也點點頭,就轉向吳銀,繼續問道:“吳兄怎會在這裏,幾個月前吳兄不還是廣南城中一商人嗎?怎麽忽的變成了長離學院的弟子,還是甲級弟子,吳兄那日不說實話,可真是不夠朋友啊。”
吳銀忙解釋道:“說來慚愧,我也是最近一段時間才加入長離學院的。本來長離學院並未招收學生,但家父與長離學院院長相識,且家中略有些底子,給長離學院捐了一大筆善款,學院這才破格錄取了我。”
李青十聞言,哈哈兩聲,打趣道:“我懂的,吳兄原來是走後門兒進來的啊。”
吳銀表情尷尬,隻得稱是。
“實不相瞞,我這個甲級弟子隻是名譽稱號,並非因為真才實學,是以學院中很多弟子便和李兄是一樣的看法,對我也不大友好。”
李青十擺擺手,似乎很是大度的說道:“吳兄你理會那些幹啥,道藏有雲‘尚寐無覺’,罹、憂、凶,諸般苦造,沒有睡一覺解決不了的,為這些連睡覺都比不了的事情憂苦身心,何異於庸人自擾,狂風襲來,僅做清風拂麵。”
吳銀聞言,由衷道:“狂風襲來,僅做清風拂麵。李兄此言大善,吳某心中好受多了。僅憑此,便合該在下請客致謝,隻不過此地無酒,不如由在下做東,在城內設宴款待二位如何。”
李青十眉開眼笑,直言道:“我等正好要去外麵了解一下永州城,便有勞吳兄了。”
“李青十,青十哥哥,不要丟下我,我要一起去吃包子。”
房門被砰的一聲撞開,衝進來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的女孩,嘟著嘴吼道。
“你咋不敲……”李青十正待責怪兩句,看見眼前的少女模樣,卻隻發出了一聲輕咦。
小女孩的馬尾辮已經散開,濕漉漉的頭發自然地搭在肩上,一身幹淨而整潔,渾不似先前的小乞兒模樣了。不得不說,眼前的小女孩似乎比盛開正繁的小白花還要白,還要素淨美麗。
“這身衣服醜死了,沒我做的百分之一好看。對啦”,看向目瞪口呆的李青十和吳銀,鹿溪繼續說道:“我吃完包子就去買點綢布、器具,給你們做些好看的衣服。你們這都穿的好難看。隻不過啊,沒有織布機,做起來要慢一些。”
李青十家境貧寒,穿的雖然簡單,但幹淨整潔,難看倒談不上,吳銀家境優渥,衣服都是城裏最好的裁縫趕製,更談不上難看。但在這小姑娘的眼裏,似乎已經是完全拿不出手的東西了。
“這位是?”吳銀疑問道。
李青十也有些頭疼,這個女孩子和自己萍水相逢,還沒來得及打探其來曆,不知道怎麽介紹才好。
“我叫鹿溪,”卻見小姑娘自己說了起來,聲音清脆而悅耳,“我是青十哥哥的妹妹。”
吳銀看向李青十,李青十看向顧阮君,顧阮君看向鹿溪,然後李青十說道:“嗯。”
“好,事不宜遲,便由在下做東,請幾位去永州城內轉一轉。”
“我要吃包子,我肚肚好餓。”
一行人出了閣樓,李青十吹嘯呼喚老黑,見老黑半天沒來,李青十雖然納悶,但也隻好說道:“走吧,我們幾個先去,一會兒給老黑帶點回去就行。”
“老黑?也是李兄的朋友?”
“嗯,一隻鴨子。”
“嗯?”
“這不是吳大公子嗎?”卻在這時,周圍忽然傳來幾聲叫喊。
幾個長離弟子攔在了幾人的身前:“吳大公子,這是去哪兒?這幾位是?”
李青十正待自我介紹,卻見吳銀眉頭皺起,不予理會,拉著李青十就走。
“喲喲喲,咱們鼎鼎大名的二世祖吳大公子今天居然帶了朋友。”此言一出,引起滿堂哄笑。
李青十有些氣憤,就要上前,卻被吳銀拉住,低聲笑道:“狂風襲來,僅做清風拂麵。”
李青十聞言,隨即兩人相視一笑,大笑著出門去。
“吳大公子,這幾個女人是你花錢買來的姘頭?這個男的呢,是你豢養的孌童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慫包,欺負上門都不敢說話,除了錢每一絲本事的廢物。”
“他身邊的人到底是誰?”
“管他呢,和吳銀在一起的能是什麽好貨色,不知道又是哪個地方的二世祖,酒囊飯袋了。”
不曾理會身邊風言風語,李青十和吳銀徑直出了長離學院。
他現在在永州城幾如明星,但好在完全看清李青十正麵的人不多,且沒有那隻醒目的鴨子在側,幾人稍作掩飾,倒難以被認出來。
“看樣子吳兄在長離的日子不好過啊。”李青十端起手中的酒杯,向吳銀示意道。
“哎,慚愧。”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說道:“倒是李兄,明日應該要參加入門儀式吧,我這邊倒有些經驗,便給你說道說道。”
夜幕降臨,永州城裏華燈初上。
奇怪的黑鴨子倒拿著書本,一本正經的看著。
美酒作伴,少年微微迷醉。
顧阮君看著放在桌上的茶花,小酌了幾口。
“老板,再來二十個包子!”
圓臉姑娘嘴裏不停,吃進去的,還有晚上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