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爾虞我詐 二十六、穰城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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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元年(公元一九六年)正月,河東郡,安邑。
    為了慶賀皇帝終於逃脫了李傕、郭汜的魔爪,也為了表明久亂思安的期冀,漢帝劉協在安邑縣郊祭祀的天地,並下令大赦天下,將原本的年號“興平”改為“建安”。
    此時朝中如皇甫嵩、朱儁等老臣都已離世,但仍有楊彪、鍾繇、董承等一班忠臣盡心盡力,劉協也似乎看到了大漢複興的希望。
    令他最為不安的隱患李傕,已經被馬超、韓淵等人趕出長安,不足為慮了。
    而安邑在張楊和楊奉的兵力拱衛下,也能讓劉協稍作喘息。
    一切似乎都回歸了平靜。可是,一股躁動的暗流,正悄悄向著安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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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州,南陽郡,穰縣。
    這裏本是荊州一座普通的縣城,可此時,卻正進行著一場慘烈的戰鬥。
    盡管劉表一直以一種與世無爭的姿態出現在諸侯麵前,可就在不久前,七賢老張昭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密報——劉表想悄悄迎取漢帝。
    這是曾做為劉表同盟的未雲手下分統玥嫻從黃祖那裏探聽到的。
    對於平春所發生的慘劇,黃祖並不知曉,自然也就不會知道,這個女子早就成了孫策手下的人。所以,他便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劉表打算秘密迎接漢帝的計劃告訴了她。
    孫策自然不會允許自己的殺父仇人這樣做。可是,他也沒法派多餘的兵力去對付劉表,更何況還要穿越半個荊州,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隻好派人聯絡到沈容,讓他的四位分統想辦法。
    盡管徐媛很不請願,但上命難違,她也隻好將此事告訴了賈詡。出乎意料的,賈詡沒有反對。因為賈詡也明白,沒有了倚靠的張濟軍,糧草十分緊張,若再不做補給,那便隻能等著軍心渙散、將士潰逃了。
    簡單商議之後,張濟便決定帶賈詡出兵穰縣,因為根據消息,劉表派來迎接漢帝的文聘和王威已然到達南陽,他們的人馬會在穰縣稍作補給,而後便直接前往安邑。
    雷敘和張先之前被派去河東打探皇帝的情況,此時並不在軍中。所以,徐媛和鄒璃便想跟著張濟一同出發。
    雖然徐媛和鄒璃也是分統,單論武藝倒也不會在戰場上吃虧,可在張濟和賈詡的強烈反對下,隻好陪同張繡和胡車兒留守。
    臨行前,鄒璃和徐媛自然是依依不舍地反複囑咐自己的心上人千萬小心。可她們都清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就這樣,雙方的兵馬幾乎是前後腳同時到達了穰縣。
    文聘和王威還沒來得及進城,便直接與張濟軍發生了戰鬥。
    凶悍的西涼兵與沉穩的荊州兵風格迥異,而戰術也大不相同。
    張濟的打法,主要是倚靠騎兵衝散敵人的陣形,之後由步兵進行掩殺;而文聘則更重視陣形的配合,利用不斷變換的隊形讓敵人方寸大亂。
    這是張濟第一次見識到文聘的“盾箭陣”,麵對數個成錐形放置的大盾,驍勇的西涼騎兵也不敢正麵撞上去。他們隻好列成長隊,貼著盾陣不斷用槍刺擊,希望能打開防禦的缺口。
    可是一次衝殺之後,賈詡遠遠望去,便知道不好。張濟的騎兵此時已經穿過了錐形盾陣,而在盾陣後方的荊州步兵,在不知不覺間,竟從外麵兩側慢慢將他們包圍了。
    再愚蠢的將領也知道,一旦騎兵失去了足夠的空間,失去了奔跑的機動性,便也失去了一切。
    就在西涼騎兵正準備再次列陣衝出包圍時,一直蟄伏在盾陣之中的弓弩手突然暴起。
    己方的同伴都有大盾保護,這些弓弩手當然全無顧及,一陣密集的箭雨肆虐著飛向被圍困的騎兵。
    張濟和賈詡看著包圍圈中的西涼騎兵不斷倒下,心急如焚。
    沒有再猶豫的時間了,張濟一揮長槍,便率領步兵衝了上去。
    “小心!”賈詡急切地呼喊著。
    包圍的陣形一直由王威指揮,文聘則始終留意著張濟的動向。
    當他看到張濟率步兵衝來時,便立刻下令,之前的錐形盾陣士兵立刻護衛著弓弩手並入了外麵的包圍陣形,而在包圍圈最外側的盾士們,則分出一部分保護著一半弓弩手準備應戰張濟。畢竟,對付裏麵剩餘的騎兵,已經不用那麽多人了。
    張濟自然也看到了對麵陣形的變化,他小心地壓低了身子,示意身旁的部下提高警惕。
    可是,這一次,對麵的箭矢卻讓他措不及防。因為,文聘所訓練的射手,對付步兵時,是三排同射。
    這種陣形,最下麵是接近匍匐狀態的弩手,其上是半跪的弓手,而最後一排弓手則成站立姿態。三排弓箭都是平射,這樣就保證了敵人無論如何躲避都沒有任何用處。
    應該說,麵對這樣的陣形,任何衝鋒都必然會以慘重的傷亡收場。可是,也許這就是張濟的幸運之處吧,他身邊,有一個日後被人們稱為“三國第一毒士”的謀臣——賈詡。
    賈詡的“毒”,甚至讓夜鋒的毒使都自愧不如,因為他所用之毒,便是人心。
    在日常的軍士訓練中,賈詡曾經給他們灌輸過這樣一個思想:行軍作戰必會有傷亡,可即使是傷亡,也要讓它發揮最大的效果。
    每個張濟的部下,都被賈詡的言語所影響:“我們如今可以信賴的,便隻有身旁的同伴,同樣,我們也應當為同伴不惜一切。戰鬥中,每個人都應當做為同伴最可靠的盾牌。”
    就是在這種思想的左右下,文聘看到了張濟軍的可怕——最前麵被射中的士兵,並沒有倒下,而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與左右的同伴搭著肩膀。後麵的士兵也似乎沒有悲傷,就這麽用他們的身體做為盾牌,頂在前麵繼續衝鋒。
    “將……將軍!”文聘身旁的射手也有些難以置信地指著對麵的敵人,眼中露出了一絲驚恐。
    “西涼兵馬……唉,若是我荊州軍也能有這種膽色,何愁不得天下。傳令!巨錘兵,進攻。”
    隨著他一聲令下,荊州弓弩手停止了射擊,從他們隊形的空隙中,手舉長錘的強壯士兵緩步走出。
    此時,張濟兵馬最前麵的一排“屍體”已經被射成了刺蝟,張濟自己的戰馬也早被射倒。不過,做為主帥,他始終衝在最前麵,而他的身上,也已經中了三箭。
    “西涼的好男兒們!隨我殺敵!”張濟大吼一聲,平端長槍,率先提速奔跑起來。
    “殺!”主帥的氣勢瞬間感染了所有人,他們放下同伴的屍體,也舉著兵器呐喊著跟了上來。
    由於西涼步兵所用兵器大部分是長戈,所以借著長度的優勢,率先解決了數十個巨錘兵。可是,當距離被縮短到巨錘兵的進攻範圍以內時,情勢立刻發生了變化。
    雖然荊州兵馬身高普遍比西涼兵矮,可是這些巨錘兵全都是從力大之人中選出的,單論力量,他們隻怕比一般的西涼兵還要強。
    西涼兵本以為憑自己的力氣足以擋下巨錘的轟擊,可是,結果卻大出他們意料——西涼兵的長戈在觸及巨錘的一瞬間,全部斷掉了。
    百餘斤的巨錘,雖然用起來並不方便,可是其破壞力也十分驚人。隨著巨錘兵左右開砸,西涼兵中不斷有人變成了肉泥。
    張濟看到這種情形,立刻下令部下不要正麵迎擊,而是尋找空隙進攻。
    巨錘的錘柄長度,雖然無法與一般長兵相比,但也足夠形成完美的進攻陣形。文聘原本就是這支隊伍的統領,對於如何將這種笨重的兵器發揮到極致,他自然頗有研究。在他的訓練之下,巨錘兵已經做到了在揮舞中仍能互相配合防禦。
    記不清是第幾次衝陣失敗,張濟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剛想下令調整姿態再攻,卻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張濟定睛看去,原來是賈詡。
    “將軍,不能再戰了!”賈詡指著遠方的包圍圈,麵露苦色。
    張濟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心裏也是一寒——此時,包圍圈已經打開,文聘靜靜地立在最前麵,而在他後方的地麵上,西涼騎兵和戰馬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散落著。
    騎兵已經全軍覆沒了!
    對麵的巨錘兵已經重新列陣完畢,正等待著自己再次上前。
    張濟深吸了一口氣,衝賈詡笑了笑:“文和,自從璃兒跟了我,似乎一直在奔波。我未曾替她做過什麽,如今有機會,我又豈能退縮?”
    說著,他忽然猛地向後一推賈詡:“文和!回去告訴璃兒,張濟無能,讓她受苦了,我死後,不要空守,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賈詡還想再勸,可張濟已然率領殘兵衝了上去。他苦歎一聲,隻好立刻上馬,向著遠方奔去。
    因為當他看到張濟的眼神時,他便清楚地知道——張濟,不會回來了。
    雙方的步兵又一次撞到了一起,盡管張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可他並非真的毫無計劃。
    多年共同作戰的部下,自然知道他的意圖。所有人都努力地將麵前的敵人推向兩邊,而張濟,則從這微小的空隙中,直奔向文聘。
    “明知必死,卻還要拉你陪葬麽?”王威有些佩服地看著張濟說道。
    “若不是敵人,我倒真想與他交個朋友。”文聘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惋惜。
    就在張濟不顧一切地衝到文聘麵前時,文聘突然一把奪過身邊兩名射手的弩,衝了上去。王威苦笑著轉身向後方走去,既然結果已經明了,便無須再看了。
    張濟的長槍帶著勁風呼嘯著刺向了文聘,可是,文聘做為荊州猛將,絕非浪得虛名。
    他以常人難以置信的速度俯身再直立,僅用肩膀便格開了長槍的刺擊。
    張濟立刻往回抽槍,可他的動作卻停在了半空。
    因為文聘的兩把弩同時抵住了他的下顎。
    隻是稍稍的一停頓後,隨著文聘眼中殺機泛起,兩把弩的機栝被同時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