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槍泣魂驚四方,金陵秦淮弄風雲 第八十八章 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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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無雙神色有些凝重,誰知道姬冰塵是不是真的要下殺手,他沒有留手,那姬冰塵也未赴了全力。如果他所料不錯,他聽到的細微一聲,應該就是那把細刀上傳來的聲音,畢竟重明劍是毫發無損的。
    姬冰塵,他的細刀,有了裂紋。
    秦夜泊自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方才那交手的時候,若換做了秦夜泊和他的短刀,隻怕是不可能再毫發無損地站在原地了。
    思量片刻,二人又是交手了數個回合,漫天劍影飛落。
    姬冰塵歎了口氣,可惜了這把細刀了。下一刻陡然劈出刀影,刀劍交錯,在深夜宛如驚雷炸開,帶起的寒風吹得二人衣袍獵獵作響。
    “好,好一個月無雙。”姬冰塵嘴角勾起一抹笑,平生遇此對手,著實是一大快事!
    那月無雙也停在原地,甩了一下手腕,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語氣道:“漫園頂級殺手,姬冰塵,我早該想到的。”漫園是一個殺手組織,秦夜泊與漫園的關係又頗有親密,若是說天下僅有一人能夠與月無雙相比,那一定是漫園的第一殺手。
    姬冰塵!
    “什麽第一殺手,我可從未承認過。”姬冰塵倒是不驚訝月無雙猜出了他的身份,畢竟這些年,他的名聲雖說比不過月無雙,但是論起功夫,都知道還有他這一號人物的。
    月光清冷,不等月無雙有所動作,麵前已經落下了一片陰影,月無雙執劍相擋,那姬冰塵身影與重明劍交錯,卻是未碰到分毫。
    “好身法。”月無雙淡淡說出三個字,不帶有任何情緒,又補了一句:“可惜了。”
    的確是好身法,不過可惜了,可惜了姬冰塵今日碰到的人是他時聲!是那劍術無雙的月無雙!
    二人交手之間早已是招招致命,寒光閃過的一瞬間,血珠飛揚,卻毫無停手之意。
    “重明劍出鞘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從二人再次交手的時候,便不斷借力,幾乎未落在地麵,饒是如此,月無雙的聲音依舊沒有一絲起伏。
    姬冰塵的細刀寸寸崩斷,當下也是有些可惜,月無雙的重明劍不是他的細刀能夠比的。
    雖暗道可惜,卻沒有絲毫的留念,刀柄隨手一揚,不知丟到了哪裏。
    這把細刀的賬,得算到秦夜泊頭上,最差也得什麽玄鐵,不然把他那把泣魂槍熔了也行。
    直到細刀崩斷之時,姬冰塵與月無雙才不再借力,而是穩穩落在地麵。
    雖說姬冰塵細刀不在,麵色卻不見絲毫慌張,若是一個殺手,僅僅憑借著手中是刀去殺人,那也叫作殺手麽?他姬冰塵本身,就是最鋒利的刀。依靠手中的利刃,若是有朝一日,利刃折斷,他該當如何?
    所以,姬冰塵自己,就是自己的利刃。
    這二人誰都沒有動,雖說隔著數丈的距離,而不管對於姬冰塵,還是月無雙來說,不過是瞬間的事。
    姬冰塵沒有動,打了許久,他身上的衣袍已經滿是鮮血,與月無雙目光相交,隨即冷笑一聲。
    月無雙就真的以為,他要輸了麽?
    未必!
    月無雙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睜開,下一刻身形猛然衝出!
    姬冰塵不退反進,一手抓住了重明劍的劍刃,月無雙出於本能正要收手,下一刻抓住重明劍的右手一鬆。他竟奪下了重明劍,在月無雙脫手的一刻,姬冰塵明顯感覺到了這把劍的重量,他貫使細刀,這把劍實在是不稱手。
    那一瞬間月無雙有些愣神,顯然是沒想到姬冰塵會奪下重明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才感覺到了手腕和手臂上傳來的劇痛,那姬冰塵也好不到哪裏去。
    姬冰塵的動作十分迅速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換做其他人,定然是要躲開那一劍的。劍刃割破手掌的鮮血流到了手臂上,因為他的用力,傷口極深,幾乎割開半個手掌。
    這戰局,秦夜泊隻覺月無雙必敗無疑。姬冰塵看似處於下風,而那月無雙,卻無法再進一步。
    “嗖——”
    這聲音太熟悉了,姬冰塵拋開重明劍,反身接下梅花鏢,結結實實挨了月無雙那一掌,當下退出數丈距離。
    姬冰塵嘖了一聲,有人這個時候插了一手,著實不爽。
    終究是姬冰塵輸了,姬冰塵倒是也不在意,這是他在加入漫園之後,第一場敗仗。
    秦夜泊握緊了泣魂槍,清君門派來的,果然不僅是月無雙一個人。
    “無雙,殺了他。”先前扔出梅花鏢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月無雙身旁。
    月無雙重新撿起重明劍,指向姬冰塵。
    秦夜泊手中夾著兩枚的飛刀,雖說他相信月無雙,可他不知何時冒出來的人,斷然是不能留了。
    兩個人目光交匯的一刻,月無雙揮劍砍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下一刻,鮮血四濺。
    “好身手。”月無雙撕下那人的衣衫,擦著重明劍。姬冰塵奪下重明劍的時候,月無雙幾乎是敗局已定。他與姬冰塵是不同的,他所用的劍法,就是他的利刃,而這也是第一次,重明劍被奪。而姬冰塵本身,就是一把利刃。
    秦夜泊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兩個人,默默收回了飛刀。
    月無雙看著遠處秦夜泊,又看了一眼姬冰塵,輕聲道:“多有得罪。”說罷,也不再停留,抓著重明劍,身影漸漸沒於黑暗。
    片刻,姬冰塵猛咳了幾聲,硬是把那口血吞了回去,幹脆就坐在原地,也不起來了。
    “我背你走?”秦夜泊站在姬冰塵麵前,確實有些愧疚,此事因他而起,姬冰塵拚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轉頭看了一眼那剛被月無雙砍死的人,歎了一口氣。這戰局結束的過於平靜,月無雙隻留下了四個字:多有得罪。這平靜的讓秦夜泊心頭有些發慌,生怕下一刻,黑暗中隱藏的殺手就會出來斬草除根。
    姬冰塵搖搖頭,道:“不必。”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
    秦夜泊也沒有拒絕,直接過去坐在了他身旁,下一刻姬冰塵的頭便倚在他了肩膀上。
    “夜泊,那把細刀,你可得賠給我。”說話的時候姬冰塵沒有睜眼,也沒有再有所防備,整個人鬆了一口氣。
    “我覺得你這口氣不要鬆比較好。”
    聞言,姬冰塵幾乎是立刻坐直了身子,道:“有什麽不對?”
    秦夜泊揉了揉肩膀,道:“你壓得我肩膀疼。”
    姬冰塵白了他一眼,又倚了回去,問道:“你殺過多少人?”
    秦夜泊沒有回答他,說實話,他自己已經不記得了。他與姬冰塵最大的不同就是,對於殺人一事,秦夜泊多多少少還是有意避免的,而姬冰塵不一樣,他會斬草除根,也會殺人滅口,不會有絲毫的負擔。
    這等絕世高手,如此不看重人命,究竟是不是一個禍患?亦或是,他自己太過於優柔寡斷?似乎是感到秦夜泊心有所想,姬冰塵起來拍了拍他的後背,又一把攬過他的肩膀,二人之間的距離本湊得極近,道:“你且安心,濫殺無辜的事情我還不會做的。”
    無辜……秦夜泊心裏歎了口氣,連他自己,都不是無辜之輩,死在他手裏的時候,又少到哪裏去了?
    亦或是,連他自己都是該死的麽?他活了這麽多年,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而姬冰塵是不會在意這些的,而是換了一個問法,問道:“夜泊,我且問你,若是有朝一日你上了戰場,為南盛一戰,那敵軍,你殺不殺?”
    “殺。”秦夜泊沒有猶豫,幾乎是姬冰塵說完的那一刻,就吐出了這個字。
    如何不殺?犯南盛,罪不容誅,此乃家國之事,如何容得兒戲?
    “他們年邁的父母也在等著他們的兒子衣錦還鄉,他的兒女也在盼著自己爹爹能夠平安歸來,你殺不殺?”
    秦夜泊頓了頓,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他想到了秦落,那是他的父親,他曾說要扳倒秦家,也未曾想過要秦家償命。
    姬冰塵倒是也不意外,畢竟,他是在邊關帶過兵的人,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而秦夜泊不是。“夜泊,善念要用對地方,你我本就不在意朝廷律令,但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覺得,我們所殺之人,手上沒有人命麽?”
    許久,秦夜泊看向姬冰塵,後者一臉輕鬆。
    “想明白了?”
    “明白了。”雖是說著,秦夜泊頭腦中卻也是有些混沌,什麽是善,什麽是惡?生而為人,那豈能因為一時的惡念就能否定他做過的善事麽?反之亦然,不能因為一個人是惡人,便否定他或許僅存的善念——即便這善念微不足道。
    他隻知,行惡之人,死有餘辜。
    姬冰塵又拍了拍秦夜泊後背,道:“這可是第一場敗仗,還是為了你,你不安慰我一下?”
    秦夜泊神情極其認真地想了想,道:“還會有第二場第三場,所以,這次你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姬冰塵的細刀寸寸崩斷,那今夜寸寸崩斷的,一定是秦夜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