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槍泣魂驚四方,金陵秦淮弄風雲 第九十五章 金陵秦淮弄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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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逸和秦青嵐,真是像極了一類人。
    祁景安沒有再問下去了,沒有問下去的必要。秦夜泊自幼與他哥哥感情甚篤,自然是不會互相加害的。至於秦青嵐那個人,祁景安實在是喜歡不起來,總覺得他身上,還藏著什麽秦夜泊不知道的事情。
    秦夜泊對於秦青嵐是怎樣的感情呢?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能夠全然信任,而且絕對放心的。
    與祁景安出生入死的過命交情是不同的。
    金陵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可至於童符死不死,秦夜泊也是沒有把握的,那根針極細,又不是要害,加上童符還有人來接應,也不敢妄下定論。
    說他必死的話,是讓吳念安心的。
    “別想這些了。”祁景安收拾妥當,看著秦夜泊,歎了口氣。
    他知道秦夜泊在擔心什麽,擔心童符究竟死沒死。
    “其實他生與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叛國的證據,若是他還活著,反而更好說。”
    他活著就會去清君門,隻要他還活著,蘇彥的對於清君門的猜忌就不會停止。
    可話又說回來,殺了童符,並非一怒之下。而是,他與大涼聯係甚為親密,於南盛,都是一個大患,這也是為何秦青嵐說,一定要殺了童符。
    蘇逸已經把清君門的東西差人打掃了,想必沒有多久,清君門童符叛國的事情,便會傳遍了江湖,至於蘇彥,是一定會聽到風聲的。
    年關已至,金陵城都是熱熱鬧鬧的,也不懼這冷風。
    秦青嵐回府的時候,幾近天明。
    時紹星倒是悠閑許多,道:“我在金陵十餘年,明日便帶你們去見識一下金陵風光。”
    可是有些日子不曾這般輕鬆了,其餘的人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
    “哥哥同去?”秦夜泊看向秦青嵐,方才他始終都未開口,顯然是心中有事。
    “不了。”秦青嵐毫不猶豫拒絕,道:“我得回秦家了。”
    秦青嵐是始終都在秦家的,父母畢竟還是父母。不知是何等原因,秦夜泊雖說是嫡二子,在家之時,秦落對他的態度驟變。
    因此他的生母,趙綰珺想要把他送回山莊撫養,不想遇到了賊人,陰差陽錯到了顧澤身邊。
    究竟是為何態度驟變,時間太久了,秦夜泊已經記不清楚。如今細細想來,是他撞見了秦落與另外兩個所謂的貴客。
    談論的內容他已經是記不清楚,隻記得關係到了四個世家的存亡,秦家有意動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來著?
    十八年前,秦夜泊八歲。他對這些事情是聽不懂的,確實在低聲交談中,聽到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
    不是聽不明白其中含義,而是,說的並非是中原所用的語言。
    清君門叛國,與秦家有所牽扯。而秦家與大涼……究竟有沒有關係?
    剛剛想起此事,秦夜泊遍體生寒。遇到的什麽賊人,分明是清君門要殺了他以絕後患!
    秦家,會叛國?亦或是受製於清君門……
    “哥哥,我有話對你說。”秦夜泊突然起身,掃視過眾人,便推門而去。
    秦青嵐跟了上去。
    二人就在院中,看著東方天空泛白。
    “哥哥記不記得,我離開秦家前,父親那整整一年對我的態度?”提起這些事情,倒是沒有多少悲傷。
    以前的秦落對他是什麽態度呢?那是他的二兒子,天生聰慧,槍法學起來更是極快,就算是天生內力不足,秦落也不會在意。
    就算是闖了禍,也未加責罵過。
    而一年的時間裏,什麽都變了。
    那時候秦夜泊是猜不出個緣由的,知道今日,才猛然想起那句他聽不懂的話。
    是大涼的語言麽?
    如此一來,那清君門究竟籌劃叛國一事有多久了?十八年,至少十八年。即便是那年未必是因叛國一事而聚,但私下聯係大涼,已經是罪不容誅。
    “記得。”那時候秦青嵐還未外出遊學,而秦落對秦夜泊的態度,他是記得清清楚楚,不是嚴苛,而是一種厭惡,帶著一絲擔憂的厭惡。
    如今,卻是知道了原因,秦落怕秦夜泊說出他私會外邦,能讓秦夜泊閉嘴的辦法,就是徹底無法開口。
    他的兒子,他怎麽舍得?可……
    可誰不想活?
    趙綰珺這才想讓秦夜泊去他母家的山莊,結果半路殺出了清君門。
    秦夜泊還是將那時候聽到的話告訴了秦青嵐,兩個人沒有再多的交流,秦青嵐那麽聰明,怎麽會猜不出緣由了?
    “我還是盡快回家了。”秦青嵐的身影映在院子裏,顯得有些孤獨。
    秦家,算是家麽?至少對於秦夜泊來講,已經不算是了。
    “哥哥也不必想太多,如果戰起,還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
    有些事情,不是秦夜泊能夠接觸到的,就算是邊境戰事起,他想插手,也要過了蘇彥那關,何況,大涼還沒有任何動靜。
    也不是他要擔憂的了,蘇彥聽到風聲,定然是會處理的,諒他張庚衍也不會輕舉妄動。
    秦青嵐短暫休息了一下,收拾了隨身衣物,便是離開了金陵。
    月無雙不知是去了哪裏,年關將至,也未回府。時紹星也不擔心,看來是經常的事了。
    “又,今夜帶你們看一看金陵風光。”
    時紹星的府邸多少有些僻靜,但也依舊聽到街市熱鬧得緊,天剛剛擦黑,幾個人便是出了府去。
    沿街上偏有許多的公子少爺,不知匆匆趕路是不是要見一見心上的姑娘。
    這些年少有閑心,時紹星終於是放下了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寒雲教,至於秦夜泊,早就把染靈扔給了青衣和佘如。
    幾個人也算是有默契,出來閉口不提教中的事。
    秦夜泊拿了串糖葫蘆,看著街邊賣的小玩意兒都是他先前玩過的了。
    祁景安剛張開嘴,還沒說話,秦夜泊便給他塞了一個叫花雞的雞腿,又把一整隻叫花雞放在他手裏,道:“都給你,慢點吃。”
    說罷,拿著糖葫蘆轉身便走。
    沈亦默默轉過頭去,和時紹星頗有默契的共同退了幾步出去。
    秦淮河上倒也是不乏有人,祁景安拿著雞腿的手拍了拍秦夜泊,道:“你不妨看一看自己,為何沒有哪家小姐看上你?”
    “我?”秦夜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水中倒影,問到:“這是誰家公子長得這般俊俏?”
    祁景安沒由來一陣惡寒。
    秦夜泊轉身笑道:“景安若是進了那怡紅院,定然是那頭牌。”
    隨後時紹星隻聽到有人落水的聲音,還看到了祁景安收回的腳。
    “秦夜泊?”沈亦看著害泛著漣漪的河麵,走過去蹲下來,伸出了手。
    果然不到片刻秦夜泊便握住他的手,沈亦費力把他拉了上來。
    “景安知道我不會水,這已經算是謀殺了。”秦夜泊咳嗽幾聲,倒也沒什麽事。
    祁景安道:“是你自己沒有站穩。”他的確沒想把秦夜泊踹下去,隻是一抬腳,才想起來秦夜泊麵前就是秦淮河了。
    時紹星忍住笑意,道:“你先回府換身衣裳吧。”
    秦夜泊點頭應了下,便是要回府,剛剛從河裏爬出來,這天著實是冷了些。
    “祁兄,你和他一同回去吧。”沈亦是最了解秦夜泊是何狀態的了,還是有人在他身邊為好。
    “沈亦,記得城南的酥黃獨,還有城北的灌湯肉包和梅花湯餅!”
    還沒說完便被祁景安拖走,也不知沈亦有沒有聽清楚。
    “買了東西我們也回吧。”時紹星看了看天,又道:“這這幾日天色不好,不知還會不會降雪,這兒的雪還是冷的很。”
    二人走了沒多久,秦夜泊猛然拉住祁景安,隨後便是破空聲。
    “景安!”
    秦夜泊眼角餘光看向四周,什麽身影都沒有。剛剛要抬手接下羽箭,祁景安一手拉住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接下了三支羽箭。
    隨後走出兩個蒙麵人,一個人害拿著弓。
    “你方才叫他景安?祁景安?”
    祁景安按住秦夜泊,表情有些不解,眼底卻是一片淡然。“景姓,單名一個安字。”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祁景安這名字像極了狀元郎,不知……”
    未等他說完,便被打斷:“祁景安,我見過你,休要再裝了。”
    秦夜泊眯了眯眼,這日子他的狀態實在是不適合動手,可不代表祁景安不能。
    “見過我啊……”祁景安想了想,道:“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來?”
    就兩個小毛賊罷了,收拾他們真是綽綽有餘。
    祁景安把叫花雞小心包好,遞給了秦夜泊,道:“找打。”
    秦夜泊安安靜靜吃著糖葫蘆,看著祁景安把兩個人摁著打。
    祁景安倒是沒有必要下殺手,威脅了二人幾句話便放他們走了。
    “衝你來的?”秦夜泊語氣中帶了不易察覺的疑惑。要殺他自己,秦夜泊是能想明白的,可既然是衝著祁景安……
    祁景安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得罪過哪些人。若是非要說結仇,祁景安也不會給那些人留下後路的。
    “應該是向家中尋仇的人。”祁景安實在是想不到得罪過誰了,單單說家中,他是富家少爺,在這生意場上,可是能把祁家護的好好的。
    有人要解決了他,再想打壓祁家,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低估了祁景安的實力了。
    回府剛剛收拾妥當,祁景安便問道:“難得悠閑,定是要一醉方休,不知你……”
    秦夜泊立刻轉過了頭,答道:“我一點都不想喝。”
    “真的?”
    “假的。”說完便抬手向祁景安攻去,祁景安消散是有所防備,一手抓住,隨後便把他摁在桌子上。
    時紹星剛剛回府,便瞧見這一幕,挑了挑眉,道:“秦公子你可真是像極了被登徒浪子調戲過的大家小姐,名節不保。”
    祁景安差點沒按住秦夜泊。
    “景安你放手,我一定要讓他知道什麽叫禍從口出!”
    說到底最終還是沒有收拾了時紹星,秦夜泊半躺在榻上,抱著暖爐不肯鬆手。
    時紹星倒是準備了不少下酒菜,連埋在府中十多年的陳酒都挖了出來,一時間酒香四溢。
    “時兄,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問題。”這話是秦夜泊問出來的,稍微一頓,繼續道:“時兄不知童符叛國麽?”
    時紹星知道秦夜泊的意思,既然知道童符叛國,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是我的錯。”時紹星沉默片刻,吐出來了這四個字。同樣的事,擱在秦夜泊身上,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人活得太久。
    時紹星不敢,不敢拚上半個寒雲教,殺了童符。
    “也不是你的錯。”他時紹星畢竟不是秦夜泊。
    換言之,若是秦夜泊坐在時紹星的這個位置,自然是可以殺了童符,可代價也是頗大的,何況清君門始終都是虎視眈眈。
    還是要考慮清楚利害關係。
    “金陵要變天了。”時紹星幹脆起身打開了窗子,冷風吹進來,但是清醒了許多。外麵已經下了雪,依舊是細雪。
    帶著無盡寒意,無聲落下。
    寒雲教已經土崩瓦解——至少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漫園已經打算離開金陵,至於清君門,怕是要在蘇彥的猜忌之下了。
    雖說沒有了清君門的宣戰,比起前些日子生怕被察覺出目的的日子輕鬆不了多少,可秦夜泊心頭總壓著一絲顧慮,總覺得,這樣輕鬆的時日,真的沒有幾次了。
    “夜泊?”沈亦撞了一下秦夜泊手肘,算是回了神。
    “沒什麽,寒雲教搞出這麽大的動靜草草收尾,明眼人定會覺得有問題,到時候看他張庚衍如何解釋去。”秦夜泊話音未落,房門便被推開。
    “諸位好久不見。哥,我回來了。”
    “月無雙……”沈亦起身往旁邊挪了挪,給月無雙留了個位置。
    月無雙毫不客氣坐下,道:“還是叫我時聲吧。”
    “小聲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時紹星差人去燙了酒,這麽冷的天,還是溫酒暖暖身子好。
    “在清君門待了幾日,話又說回來,清君門可算是好戲不斷。”月無雙難得如此與他人談論瑣事。
    月無雙放下了筷子,便道:“當初張庚衍不是拍我去殺了秦夜泊麽?也幸虧有姬冰塵——就是那個漫園的頂級殺手——也幸虧有他來與我一戰,這才有了借口敗北而歸,那張庚衍也是急得沒有辦法。”
    “後來我在清君門見到了一個人,他姓南宮,據說是清君門的貴客。”
    南宮?秦夜泊心裏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依照秦青嵐所說,清君門意在護國寶藏,如今南宮與他走的太近,可不是什麽好事。
    畢竟,南宮這個姓氏並不常見,這麽多年,秦夜泊也僅僅是見過南宮家的人,是這個姓。
    月無雙繼續說了下去:“南宮長子義薄雲天,看樣子是清君門請過去的,至於談論的事情,更是有意思。”
    “張庚衍問他,為何江湖上公認這四個世家?那南宮漠似乎是心有戒備,便推脫說,這還是問家父為好。”
    南宮漠也不是沒腦子的,四個世家之所以是四個世家,便是因為共同掌管的秘密,若是被心術不正的人窺探到,那他寧可讓這個秘密,成為永遠的謎團,沉沒於時光長河中。
    “四個世家的緣由?”時紹星看向秦夜泊,道:“你可知?”
    “我隻知道是與前朝有關,但具體的是一代一代傳下,我又是自小離家,所知不甚明確。”秦夜泊還是把關於那個護國寶藏的事情瞞了下去,他的確是不知的,都是秦青嵐告知他的。
    剩下的事情,便是隨意扯了許多,從江南水鄉到了雁門漠北,從皇家國宴談到了隔壁李老爺門前樹下埋的那壇女兒紅,據說是給孫女出嫁時的嫁妝。
    沈亦還是沒有忘記秦夜泊囑咐的灌湯肉包和酥黃獨,趁熱裝了回來。
    幾個人聊到了後半夜,時紹星和祁景安,再加上月無雙是喝的大醉,秦夜泊也沒有管他們。
    管家倒是絲毫不意外,費力把他們扶回了屋子,又讓雜役收了這一桌子的碗筷酒盤。
    秦夜泊披上外衣,道:“沈亦,跟我出去吹吹風。”
    沈亦應了一聲,便跟了上來,秦夜泊這是有話要問他。
    “聽出什麽來了?”外麵的細雪依舊在下,落地幾乎便化了一半。
    沈亦若有所思道:“李老爺家埋的女兒紅應該可以起封了,畢竟都快二十年了。”
    秦夜泊一巴掌拍在沈亦腦門上,道:“說正事。”
    沈亦笑了兩聲,繼續道:“不知教主有沒有一個疑問,這一切背後主使的時候究竟是誰?或許是我多心了,但是我不認為,你卷入這件事情是個意外。”
    這句話的信息量其實很大,秦夜泊是想要自己的勢力,至於原因,是什麽呢?
    他還記得當初姬冰塵給他的一張白紙,那便是他的要求,為何是白紙?隻能說那個要求,是不能寫在書麵上的。
    看似始終都是局外人的漫園,實際上在這整個事情中,都在左右著秦夜泊的行動,隻給他一個目標,至於過程,全憑他自己,漫園也會施以援手。
    蘇逸的算盤,真是精明。
    金陵的秦淮河畔,顛覆乾坤的,隻怕不僅僅是清君門,同樣攪亂風雲的,還有漫園。
    秦夜泊隻覺得頭大,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是誰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