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菜與鯽魚隻見,終究不過是錯覺一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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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加糖苦不苦!
    不凡在樓下等待了十分鍾,終於”搜索“到那抹慢吞吞向他靠近的瘦小身影,他上前牽起顏暖的手,卻在觸碰到她潮乎乎的手心後立馬皺眉“怎麽汗津津的?”隨即有些嫌棄地甩開顏暖的手。
    “我有些緊張。”顏暖有些失落地望著不凡,小心翼翼地回應道。
    “嗨!瞧你這膽小的樣!送魚湯的時候不是還很大膽的麽?”不凡冷哼一聲,斜睨著顏暖。
    不凡推開家門那一瞬間,不知是否是顏暖的錯覺,竟覺一股寒氣直逼腸腦而來,顏暖當下打了一個哆嗦。
    “顏小姐吧?”一句看似禮貌卻沒有溫度的開場白驟然在顏暖耳邊響起。
    說話的正是不凡的媽媽,錦舞。隻見她身著一襲天青色旗袍,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抱著一隻白色的貓,正至上而下細細打量著顏暖。顏暖亦回望錦舞—歲月的斧鑿並未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那光滑緊致的皮膚,那恰到好處的妝容,那鑲嵌在脖頸間飽滿豐潤的珍珠,那曼妙的身姿和諧地交織在一起,竟讓顏暖有些失神—這時顏暖終於深刻參透秀色可餐的含義。
    不凡見狀,拽了顏暖一把,力道有些大,顏暖有些吃痛地回過神來,怯生生地回應道“阿姨好。”
    “來了,就坐吧,別杵在那。”錦舞徑直走向飯廳,三人依次在飯桌邊坐下。
    “阿姨的腳可好些了?”顏暖對錦舞此舉有些困惑—直到很多年後的某個午後,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顏暖方才想明白錦舞的用意。
    “已經好得七七八八,有心了。不過如果不讓我看到那些綠乎乎的玩意兒,會好得更快些。”錦舞的手似有若無地在保溫壺的外壁上輕輕敲擊。
    ”綠乎乎的?玩意兒?“不凡雖訝異於錦舞的用詞,卻也聽懂了錦舞的暗示,趕忙揭開保溫壺的蓋子,隻見奶白色的湯汁上,幾根香菜葉正漂浮於上—不凡母子倆先是相視一眼,而後分別來自於不凡的質問的神情與錦舞的探究的目光聚集成一道耀眼的光束,向顏暖襲來—此刻,如果她是那根香菜,怕是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不對,她還就是那香菜,卑微地接受來自母子倆的傲慢的注目禮。
    “不凡,你能不能把這湯再拿遠些,我聞到香菜的味道後,頭又開始暈了。”錦舞對著不凡柔聲細語道。
    望著眼前這個優雅的女子,顏暖心裏有些淩亂了這還是剛才那個中氣十足隔窗喊話的人麽?這怎麽看都是黛玉本玉啊!
    “阿姨,要不我把香菜挑出來,您喝湯吧?”顏暖提議道。
    “香菜的味道都浸染到湯裏了,這湯還怎麽喝啊?”錦舞繼續柔聲說道。
    “那,您吃魚吧?”顏暖有些無措,抬眼向不凡發出求救的信號,但顯然,”不凡號“信號接收不順暢,營救計劃失敗。
    不等錦舞作答,不凡已輕啟薄唇”我媽媽連湯都喝不了,更別提吃魚了。要不,你還是把魚湯帶回去吧。“
    短短一句話,卻像一把利刃直刺顏暖的胸膛,她竟卻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顏小姐這麽辛苦熬的湯,讓她再帶回去,豈不是顯得我們家不識抬舉?”錦舞見時機初成,適時開口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樣,您才滿意啊?顏暖腹誹,卻也沒有忘卻對長輩該有的禮數”您看,此事如何處理為好?“
    ”依我愚見,這事倒也好解決,還可一舉多得把湯倒了,魚給貓吃,既沒有讓我們家失禮於人,又成全了顏小姐的心意,還顧及到我的感受,更讓貓飽餐一頓。可還妥帖?“錦舞輕撫懷裏的貓,好整以暇地望著顏暖。
    ”這“顏暖斷沒有想到,錦舞竟是存了此心,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應,想說些什麽,卻如鯁在喉。
    ”不凡,還愣著做什麽?顏小姐也極為滿意這個方案呢。還不行動?“錦舞看向顏暖,斷定她不會也不敢反駁她,對著不凡發號施令。
    不凡聽言,馬上提起保溫壺就轉身向廚房走去,那鍋奶白色的液體被傾倒幹淨不過數秒,顏暖煞白著臉站起身,抿著嘴唇,努力握緊顫抖的手,不想讓人看出她的悲憤—那是她用心燉了多時的湯啊,這倒的哪是湯,這倒的是她的孤注一擲啊!可眼下,她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付諸東流,畢竟,現在這一對二的劣勢,怎麽看,都是她吃虧—可這又有多大用處呢?
    錦舞將一切盡收眼底—今天的事,進展順利,她很滿意,不過,還需要再加一把柴—於是對著顏暖笑著說“今天也不知顏小姐會來,沒有準備什麽菜,你看“這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縱使顏暖再愚鈍,也聽明白了”阿姨,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說著,慌忙奪門而出。
    室外的溫度竟然讓顏暖覺得溫暖無比。
    顏暖記不清自己是怎麽走下樓的,一種很複雜的情緒此刻正圍繞著她,失望,釋然,屈辱,還有自憐。猛然間,她就想起顏睿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子非良人,三思而行。”
    竟,一語成讖。
    顏暖,你等一下。”此時顏暖耳邊不適宜地傳來不凡的聲音,顏暖緩緩回頭,他來做什麽?向她道歉?表示感謝?還是?
    就在顏暖胡思亂想之際,不凡揚了揚手上的保溫壺“你剛才走得急,都忘記拿走保溫壺了。”
    這無辜的眼神,無害的笑容,輕鬆的口氣,似乎都在告訴顏暖,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又或者是,她和不凡之間,什麽都不曾發生,什麽都不曾留下。
    顏暖接過保溫壺,淒然一笑。
    ”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家吃午飯吧。我就不送了,再見。”不凡擺擺手,示意顏暖離去。
    就,送到這吧。
    那些可笑的堅持,不過是一場自我感動的錯覺,就像香菜和鯽魚之間,亦是一場有緣無份的相識。
    就此別過吧,這執拗的自己;各自安好吧,曾經真心喜歡過的那個白衣青年。
    顏暖在心裏回應,再也沒回頭—她的尊嚴不許她回頭,即便隻有一星半點的尊嚴,也是她僅剩下的一點驕傲啊。
    “難怪,當我看到你的未接來電,回電話給你時,你卻把它掐掉,給我回個短信說,你要開新書,需要閉關一周寫大綱。“淩兮望著回憶著過往的顏暖煞白的臉龐,心疼地問道。
    “沒事啦,都過去了,其實現在想想,和不凡分手未必就是壞事,感謝他讓我明白,對一份不對等的感情的堅持,有多不值得,多可笑感謝他讓我看懂,在媽媽和女友有爭執的時候,他的選擇。當然,也要感謝他告訴我,門當戶對有多重要。“顏暖平靜地說。
    “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我的哲學家。快先把湯喝了,涼了就不好喝啦。”淩兮輕撫顏暖的頭,溫和而語。
    “知道了,囉嗦。”顏暖對著淩兮翻了個白眼,可也沒有停下喝湯的動作。
    “腳還疼嗎?我記得之前我崴了腳,我媽媽會用銀針在一種叫做土田七的葉子上戳滿孔,然後,用酒熱炒完敷在傷口處,過幾天就好了,甚為有效。”
    “哈哈哈哈,那不是現成的豬手?”
    這天就在淩兮和顏暖之間的嬉笑和顏暖的呼嚕聲中完美落幕。
    當陽光灑滿操場,風肆意地撩撥窗簾,並帶來青草的問候時,顏暖終是壓製不住心裏對自由的渴望,央淩兮帶她出去走走。
    淩兮推著輪椅在花徑中穿過,在顏暖驚喜地喊道“兮兮,你看,這裏竟然有小草!”瞧,她就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不過,如果剔除雜草,才能生長得更快呢!”顏暖望著橫生的雜草,意味深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