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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第三前出堡，鎮妖鍾樓三層。
    留白等眾人七手八腳，將被星疤客妖獠凍結的鍾樓收拾出來，尤其是內外都被凍成冰坨的巨大紫色鎮妖鍾。
    好在這等示警法器，向來以結實耐用為主。冰塊敲碎清理掉後，鎮妖鍾示警功能便恢複正常。
    留白示意胡青青近前。小姑娘不知自己會被如何處置，渾身瑟瑟發抖往前挪步。
    留白看她實在緊張害怕得夠嗆，便露出笑意溫言道：
    “不用怕！那妖獠與咱們敵對，它刻意點出你身具天妖氣息，咱們首先就會認為它不懷好意。關於所謂‘天妖氣息’，你自己都知道些什麽？”
    胡青青覷見留白態度溫和，不似作偽。緊張情緒稍稍有所緩解，仔細想了想，苦著臉輕聲回道：
    “我是從小被爺爺撿來的，爺爺待我再好不過。可他活著的時候，從來都不說跟我身世有關的話題。”
    說到這裏，胡青青俏麗的小臉顯出幾分猶豫。但隨即還是接著道：
    “我……，我隻是有時候做夢。夢見……，夢見自己好像是隻狐狸，在山林或者曠野上到處奔跑。夢裏那些山林、曠野，和平常見到的不大一樣。別的……，別的就再沒什麽了。”
    老帥哥柳澄明在旁輕咳一聲道：
    “這老胡嘴可是真夠緊！結識大半輩子，隻知道他兒子早亡。臨終來找我托孤，也沒說過這孫女竟然不是親生的。嘿嘿！
    不過老胡本人，活著時沒見有何特別。死後屍骨也是由我親手收斂，未見異常。”
    留白聽到老帥哥補充說明，微微點頭。看向胡青青繼續道：
    “按理今夜該輪到你被點化。但你若真的身具天妖氣息，未必就能順利突破晉升。或許還會有危險也說不定，你自己要想清楚些才好。”
    胡青青聞聽俏臉揚起，滿臉都是意外驚喜之色。
    她雖然經常夢到自己是隻狐狸，隱隱覺得有些異於常人。但從小以歲星人身份長大，又確實努力蘊養體內靈旋，好不容易達到靈旋成脈者的程度。
    讓她如何能不去渴望，有朝一日突破晉升，成為人人豔羨的正式禦者？
    本以為那凶惡妖獠說出自己身具天妖嫌疑，便會被自己人懷疑、嫌棄，甚至當做異類對待。
    沒想到“斷妖鬼”留白大人仍能不改原意，依然把被點化的機會留給她。這還有什麽可考慮的？
    胡青青忙不迭拚命點頭，就差直接蹦起來歡呼雀躍了。
    留白瞧見胡青青如此激動迫切的反應，便知道這小姑娘對自身，是否真和天妖有牽連並不確知。
    她內心深處，很明顯還是更習慣於，把自己當成歲星人族看待。否則麵對點化禦者的機會，不可能沒有絲毫疑慮，表現得如此迫切。
    留白的考量其實並不複雜。既然低階禦者根本無法辨別天妖氣息，不如就對胡青青照常進行點化。
    魔筆“描魂”之所以能點化“命定機緣”，是因為其內蘊含魔主心頭魔血的緣故。
    有魔血殘餘意誌在，哪怕胡青青自己都搞不清跟天妖之間的牽連，卻肯定無法瞞過魔筆點化。
    她到底是不是人族，魔筆一點，結果必然分明。總比聽了那黑心妖獠不清不楚的挑撥之言，大家就胡亂猜悶兒要好得多。
    留白等胡青青盤膝坐定，抽出魔筆上前點化。
    單看外表，絲毫看不出胡青青與正常人有任何區別。即便顯露在體表的靈旋，其中玄靈之氣緩緩流轉，也與其他靈旋成脈者並無二致。
    但當留白魔筆筆端，點在她手腕靈旋之上，要順時針帶動玄靈之氣加速旋轉之際。
    卻猛然間感覺魔筆筆端所觸位置一空。她手腕那處靈旋，隨即化為彩色光芒閃爍。
    緊接著，胡青青渾身上下，到處都開始閃爍出異樣光芒。直到這些光芒迅速連成一片，完全包裹住她全身。
    待到異樣光芒散盡，原地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竟是隻身長一米左右，周身毛色雪白，僅雙耳耳尖、蓬鬆尾巴末梢，三處地方墨黑，顯得異常漂亮可愛的小狐狸。
    周圍眾人見狀，幾乎同時驚噫出聲，但隨後反應大相徑庭。
    陳柳絮、花蓓等女性禦者，看著萌萌的小狐狸，兩眼直冒小星星。
    擁有被動本命小神通“異類親和”的大眼睛謝如意，更是撲上去抱住小狐狸。大眼睛轉而望向留白，眼中滿是祈求之色。
    但所有男性禦者，則基本都顯露出戒備神情。宋青藤、攝孤隨等人，更是伸手握住了腰間直刃刃柄。
    老帥哥柳澄明凝目細細打量，口中喟歎：
    “原來真的是隻小天妖呀！難怪說凶妖雖凶，卻先天不足。單說這天妖化形為人的本事，才這麽小就能毫無破綻，凶妖還真是無論如何都趕不上！”
    ……
    萬裏之外，遙遠的殺生院總盟內部，東側潮生園海東潮夫婦居所內室。
    苑東清聽丈夫講述神魂海秘聞，雖然也很感興趣。
    但她本身境界，畢竟距離蛻變神魂還很遙遠。最關心的還是丈夫日後修煉，靈魂會有多大危險？
    至於蛻變為神魂之後的種種，也隻當做增廣見聞而已。
    可沒想到丈夫說著說著神魂海，居然會提到“苦集”二字，她登時眉毛和耳朵同時豎了起來。
    苑東清出身破敗世家旁支，因她出生時家中早已敗落，沒過過什麽好日子。但對紅塵凡世間格局的常識性了解，遠比尋常人要多。
    所以她從小便知道，太歲東洲三千殿域為白道勢力，對上供奉雲間，對下分地而守。殿域彼此之間矛盾重重，但依仗雲籙之賜，明麵上統治紅塵凡世。
    以四十六會十八盟為主體的黑·道勢力，則在‘苦集’統禦之下，操控凡間百業。與殿域白道勢力糾纏極深，卻又隱隱對立。
    各世家則寄生在黑白兩大勢力之上，憑借古老家族血脈優勢另成一極。
    世事興衰起伏不定，單獨的某家殿域，會被顛覆、被奪權；單獨的某個會盟，有可能被瓦解，被消亡；單獨的某個世家，也會破滅，會衰敗。
    但幾萬年來，三大勢力共生的總體格局從未變改。
    其中白道殿域的力量源泉來自雲上，古老世家的力量源泉來自血脈傳承。
    唯有號稱黑·道勢力總龍頭的“苦集”，虛名傳諸世間久矣，卻從無實跡顯於人前。
    直到苑東清後來長大加入無定山，嫁給海東潮為妻，修為有成逐漸晉升無定山掌事司職。
    身在黑·道盟會這麽多年，又是頂級大佬家眷，假假也算黑·道勢力核心成員。可她本人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苦集來人，也從未聽說過任何一道發自苦集的命令。
    這樣全無存在感，隻有個虛名的龍頭。怎麽可能統禦住紅塵凡世間如此龐大的黑·道勢力？
    一個從不現世，虛無縹緲的龍頭組織。又何以能跟雲間抗衡數萬年，維持住紅塵凡世黑·道傳承始終不滅？
    可惜她以往見過的所有黑·道大佬，包括她丈夫海東潮在內。凡提到“苦集”，個個諱莫如深，絕不肯多說一個字。
    以致這等疑問埋在苑東清心裏，幾乎困惑了她半輩子。
    此刻丈夫說著神魂海秘聞，竟主動帶出了“苦集”之秘。讓她如何能不關切？
    隻聽海東潮接著嗤笑道：
    “現世之中咱們四十六會十八盟，隨便哪一家都遠比單獨某個殿域強大的多。但人家畢竟有三千多殿域，論到蛻變成神魂的數量，自然還是雲間行獵者占優。
    而且白·道的兔崽子行獵者們仗著人多勢眾，尤其喜歡抱團欺負人。那咱們在神魂海上能指望的，便隻有十二座苦集巨島。”
    苑東清聽到這裏，雖然內心驚詫於“苦集”居然是十二座巨島。但更大的疑問已脫口而出：“什麽叫雲間行獵者占優？難道咱們蛻變神魂之後，不會晉升為雲間行獵者麽？”
    她話剛出口，便意識到問了蠢問題。
    以前因自身境界所限，未曾太過留意。但現在想來，黑·道大勢力四十六會十八盟，的確從沒哪家宣稱過，自家有殿君晉升為雲間行獵者。
    她原本隻是模模糊糊以為，黑·道勢力晉升，天然要比白·道勢力艱難。
    可仔細去推想，若黑·道勢力本身沒有晉升渠道。那像四十六會十八盟這些橫跨多家殿域的大勢力，根本就不會產生。
    頂多隻會有些地痞流氓團夥那樣的區域性小勢力，蜷縮在各家殿域之下的陰影裏。
    因為類似丈夫這等勤奮、天賦、運氣俱佳的頂級修煉人才，根本就不可能長期忍受，絕無神魂晉升通路的環境。
    留不住頂級修煉人才，哪來的黑·道四十六會十八盟發展壯大？
    所以黑·道勢力能與三千殿域白·道勢力，抗衡數萬年存續至今。當然會有自身獨立的晉升渠道。
    果然，丈夫海東潮當即笑道：
    “嘿嘿，白·道殿域勢力的兔崽子們蛻變神魂，現世中自然是熱熱鬧鬧晉升雲間行獵者。然後被諸天神明當成雲上狗，趕去對付強橫異族天妖、溟鬼！
    而咱們嘛，神魂在神魂海中受苦集十二巨島庇護。現世中則會通過所屬苦集巨島，晉升為“萬族潛行者”。
    所謂“萬族潛行者”，能以神魂為核心，真實凝聚出萬族軀殼。潛行於萬族之中，雖諸天神明也難輕易覺察。
    而後經由苦集巨島中轉，去往五行三界其他界域。五行三界萬族共生，何等廣闊高遠絢爛多彩。隨便幹點啥，都比繼續跟白·道雲上狗纏鬥有意思不是？”
    苑東清這才明白，原來黑·道勢力所屬神魂，竟會晉升為與“雲間行獵者”大相徑庭的“萬族潛行者”。而且離開紅塵凡世間後，彼此飛升的界域都截然不同。
    估計若非今日之事，她要等到突破晉階為殿君，才有資格知道這些秘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