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月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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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靚好純!
    高總的助理小張,最近三個月,工作幸福指數直線下降。
    這麽說吧,職場上遇見一個賞識下屬的好領導,概率基本與情場遇見靈魂伴侶的概率持平。
    小張三生有幸,經過兩任sb領導洗禮後終於遇上了他們家高總。
    在助理小張的眼裏,高訪是那種完美型領導,英明,英俊,英雄,該放權時放權,該扛事時扛事,場上光芒萬丈折對家於舉手之間,場下平易近人置下屬於平等之地。有時候坐那敲郵件的時候不禁就想,這輩子能攤上這麽個領導,真是不枉此生。
    但這一切美夢,都終結在三個月前那個不怎麽晴朗的下午。
    那天還有五分鍾下班,萬事答對完,就在他摩拳擦掌準備到點趕緊衝出大樓跟女朋友來個燭光晚餐時,電話響了,是高總,小張忙接起電話一聽,大意是這樣的
    匯總北美市場上一季度銷售數據和調研結果,製定下一季度銷售計劃草案,晚九點之前傳給他。
    按道理說這是第二天的工作內容,而且出個草案的具體細節還得跟北美那邊的團隊再碰一下。他這麽想著便也就委婉問了一句,然後領導聽了是這麽說的
    “好,那直接把gideon他們拉進來開個視頻會議。”
    就這一句話,拉開了他這三個月來轟轟烈烈的加班大幕。
    不,這麽說不準確,不是加班,他這三個月來,除去必要幾個小時的睡覺時間,用以第二天繼續工作的必要腦細胞外,他就一直處於待命狀態。
    一言以蔽之就是別人上班的時候,他上班和其他部門對接工作;別人下班的時候,他上班和高總對接工作;別人工作時間之外出去耍的時候,他拿好這一天需要高總過目簽字的文件,開車去三個街區之外的西餐廳elizabeth’s完成這一天的工作匯報,然後坐高總麵前,假裝心情愉快地接受高總為他連點了三個月的牛排,吃完抓緊時間回家睡覺,第二天就還按照這個模版來。
    三個月下來,體重暴漲,心情糟糕,早上洗臉一照鏡子,似乎發際線都偷偷往上竄了幾厘米。
    這天早上照例去公司,人資上來找高總送下半年的招聘預算,見小張一臉苦逼樣的又在電話裏解釋,“對,是的,以防您失憶,中午,下午再打來電話問一遍,我現在就說清楚哈,高總,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都不在辦公室,有事直接找我。”
    然後電話裏不知又說了句什麽,他“啪”地一下,掛了電話。
    人資助理把文件遞給他,交代了一聲,事兒辦完不走,立他桌前,一臉同情地看著他,“最近挺艱難哈?我們都聽說了。”
    小張頂著一張被虐得慘絕人寰的臉抬起頭來,“怎麽著,看熱鬧來了?”
    “別這麽想啊。”人資助理一拍他肩膀,“你也知道,以前你可是萬人羨,突然落到這麽個境地,沒想想因為點什麽?”
    “少跟我八卦我老板。”小張手下啪啪敲鍵盤,回絕起來正義凜然。
    “本來還想給你透漏點內幕,不聽算了。”人資助理作勢要走。
    “誒誒。”小張趕忙叫住,內心掙紮了一會兒,“說來聽聽。”
    “聽說,你們家高總好像相親失敗了。”人資助理壓低了聲音正色道。
    “哈。”小張一聲幹笑,“還以為你會有啥內幕消息,哪兒聽來的啊?”
    “你還別不信!我們那一個同事調技術部作組內協調,聽盧總手下那幫技術員說的。”
    “行了行了。”小張幹脆直接揮手趕客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少在這兒造謠。還相親失敗,高總要還相親失敗,那姑娘多半就是瞎了。”
    他話音剛落,電梯“叮”地一聲響,他們家三月未回朝的高總迤迤然走了進來。
    高訪是回來參加緊急會議的。
    技術合作夥伴寰亞的關鍵業務係統被曝存在高風險安全漏洞,允許攻擊者在未經驗證的情況下遠程對服務器數據庫進行訪問和讀寫,致使公司的整個業務數據都受到威脅。
    兩家公司手上進行的正是公有雲合作,sig略有波及,但影響基本可控。現下的當務之急是更新係統補丁,sig技術部協助評估安全漏洞,高訪要配合安排線下更新受影響的係統。
    他拿了文件資料,叫上了戰戰兢兢劫後餘生的小張上了電梯,電梯門開,正碰上寰亞的人上來,林總親自帶隊,身後站著幾位技術人員,旁邊立著一身白色職業裝扮的林之俐。
    “高總。”林之俐人美聲甜,當先打了聲招呼。
    “林總。”高訪向林建嶽和林之俐點了下頭,側身上了電梯,與林建嶽並肩站著。
    “多事之秋,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林總儒雅風範,語氣誠懇。
    “您客氣。問題當前同舟共濟,應該的。”高訪一張撲克臉,他現在說什麽都是一副公事公辦別打擾我背稿的態度,“現在還是先拿出缺陷補丁來,後續市場上的部署安排您大可放心,我們會全力配合。”
    電梯到了,盧深和嘉樹出來相迎,寒暄了幾句,一群人便進了會議室,大門一關,便從此進入了這個問題不解決,這群人就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的十裏修羅場。
    開這種緊急會議,飯是顧不上吃的,全靠咖啡和三明治吊著一口氣。從方案的出台到評估,幾個部門還要聯動協調,經常是你頂著早上九點鍾的太陽進去,再頂著晚上九點鍾的月亮出來,沒通宵基本上你就得跪下來謝恩了。
    因為是兩個公司技術骨幹精誠合作的緣故,這次比較順利,下午天剛擦黑,也就七點鍾左右,會議就結束的七七八八。剩下些收尾工作正常走流程也就行了。
    一群人辛苦了一天,問題總算是得以解決,林總便提議請吃飯聊表心意,與嘉樹又你推我讓了幾回,便非找個第三方意見圓圓場子。
    “看高總的意思呢?”林建嶽轉而問道。
    一直在頻頻看筆電上時間的高總突然被點了名,不慌也不亂,倒像早想好了一樣,抬眼微笑道,“林總問著了,我最近投資了個餐廳,正有意請您去看看,擇日不如撞日,賞個臉吧。”
    他話還沒說完呢,嘉樹,盧深,以及坐旁邊的助理小張,約好了似的,表情齊齊扭曲了下。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他們仨這三個月來,首當其衝,深受其害。
    試問什麽好人三個月來天天吃一樣的東西還能平心靜氣,對這個世界充滿愛?這三人生活半徑裏是避不開高訪的,避無可避。但凡找他,他不是在elizabeth’s就是在去elizabeth’s的路上;但凡不幸進了這家餐廳坐在他對麵,高總必定都不勞你大駕,貼心的直接給你點份七分熟牛排。
    助理小張是敢怒不敢言,那還不是老板說什麽是什麽;嘉樹則是不敢怒也不敢言,開玩笑,這攤子破事是哪個閑得沒事的死人給挑起來的?盧深,盧深就更慘了,他小軟柿子分外好捏,往上數得給嚴嘉樹當出氣筒,往下論得給高訪當小跟班,成天在兩人中間受夾板氣。
    說起高訪投資餐廳這件事,那天小張也在,那時候他苦逼日子剛開始,去elizabeth’s給高訪送文件,剛坐下匯報不到兩句,一個穿條紋西裝的男人過來了,臉上笑意迎人,嘴裏客氣十足,但人家的意思表達得非常明白:
    這位先生,我這裏是西餐廳不是cbd,您一坐坐半天還幹脆在這辦公了,我打開門做生意是要賺錢的!我很難辦啊!
    高訪聽了眼都沒眨,氣定神閑看完了手裏那份文件,這才抬起頭來,掃了眼他西裝上的名牌,不緊不慢地開口,“錢經理是吧?”
    那人說我是。
    “請坐。”他手裏文件一合,“這個餐廳現在是你管理?”
    那人坐下,說是。
    “您是老板?”高訪接著問道。
    那人不明所以,但為氣場所攝,還是點了點頭。
    “我在這坐了一天,發現兩個小問題,和您探討一下。”高訪不慌不忙開了口,“開西餐廳,說到底是販賣西餐文化,找準目標群體很重要,接政商口還是做cbd年輕人的生意,差別很大。選址在這裏可以默認為是後者,對麽?”
    “對。”錢經理點頭,已經聽得一愣一愣的。
    “要是後者,您這餐廳的物理體驗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高訪抿了口咖啡,“第一印象很重要,一進門來,從裝修陳列,再到燈光音樂,都是按照老牌風格來的,格調是有了,但很趕客啊。有多少一進入口區就轉頭跑了的?您沒抽空觀察觀察?”
    對麵老錢陷入了沉思,高訪繼續說道,“其二,用餐體驗,菜品這是個細活先不談,就說西餐廳裏竟然還會出現客人叫服務生,服務生在餐廳跑動這種情況———”他眼睛引導著看向剛從桌前匆匆而過的領班,“您這兒的入職培訓就沒做好吧?”
    老錢聽到這兒已經嚇出一腦門虛汗來。現在可不是專有那種美食評論員,沒事鑽你店裏來點兩個菜,回去再在美食雜誌或博客上大寫特寫一番,服務到位了還好說,這要是一個不小心給得罪了,互聯網時代,趕明兒歇業大吉了還不知道自己怎麽涼的。
    “您別緊張。”對麵西裝革履坐著的人像是專能一眼看穿他所思所想,“不是您認為的那種情況,說這些沒別的意思——”,他環視了餐廳一圈,長歎了口氣道,“這餐廳,我喜歡,問題是有一些,但瑕不掩瑜。這樣,我現在的這個位置,請您幫忙留幾個月,費用怎麽算我都接受。我也不會天天占用寶地辦公,身在西餐廳,我還是要吃飯的。”
    高訪看了小張一眼,小張心領神會,掏出張卡來,雙手遞上去。
    “哪裏哪裏,您可太客氣了。”老錢一麵說著,一麵又忙不迭地把卡接過來,“您要是能抽空指點一二,鄙人不勝感激。”
    “當然,榮幸之至。”高訪點了下頭,轉手又翻開了文件,抬頭一看老錢雖然站起了身,卻還杵著沒走,一副要問又不敢問的樣子,別提多糾結。
    “您還有別的吩咐?”高訪問了一句。
    “啊。”老錢應了一聲,“按說這話也不該我問,但您要是在這訂幾個月的話,低頭不見抬頭見,少不得我心裏得留個底兒,您是為了……”
    “我等人。”高訪雲淡風輕,吐出這樣幾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