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暴雨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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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靚好純!
    高訪坐在車裏,一時動不了。是真的動不了,隨便他做上任何一個動作,都不合理,都顯得非常可笑。
    車廂內被一種死寂統禦,它滲透周圍的一切,一直滲透他冰冷的心。
    忽然有人敲車窗。當當當。
    (當當當)
    (我是森林裏住著的小兔子,我聽說你今天過生日,我給你送蛋糕來啦,你開開門,吃一口好嗎?)
    霎時心中狂喜翻湧,他猛地轉過頭去。嘉樹站在車外。
    “停這兒半天了,還不上去?”嘉樹開車門上來。
    “嗯。”高訪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坐一會兒。”
    嘉樹瞧了瞧他的神情,“事情都辦好了?”
    他點頭,“已經聯係好了nyu醫療中心,我把手頭工作交接一下,下周過去。”
    “不用交接了,直接過去,越快越好。”嘉樹語氣很堅決,“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現在出國時機不對,後方不穩,鄧衍一定會趁機發難。”
    “我他媽現在還管這麽多?”嘉樹陡然提高了調子,隨即又降了下去,臉上也是一片慘然,他長歎口氣,一捏眉心,“我他媽現在還真得管這麽多……告訴盧深吧?有他陪你我還放心些。”
    “不,”高訪平靜搖頭,“盧深手裏的suli,是我們下一個十年的重中之重,他現在不能分心。”他好像也累極了,歎著氣仰靠在座椅上,“盧深到底年紀小,又一路跳級順風順水地上來,孩子心性沉不住氣,別拿我的事影響他。你不用擔心,我先得做各項檢查,確定治療方案再到手術還有一段時間,你到時候再過去不遲。更何況,我也希望你去,要是手術失敗,還得有人給我收屍。”
    “別他媽胡說!”嘉樹重重給了他一記。
    高訪連躲都沒躲,“放心。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你安心留這兒給我賺醫療費吧。”
    “胃疼麽?”嘉樹又問。
    “真邪門了,”他笑,一字一頓,仰望向棚頂,“除去在雲景天那次,就沒疼過,就完全沒這回事。”
    “你那是氣的。”嘉樹一語中的。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出聲說道,“我剛從外麵回來,就看著袁來從我車前過去的,邊走邊哭。”
    高訪聽著,他沒說話,沒動作。
    “其實你可以告訴她,為什麽不呢?戒指你都買好了。結婚誓詞裏有這麽一句,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這不是一句空話,要是她願意呢?”
    “我不願意。”他坐直身體,“這件事她永遠都不能知道,我要你向我承諾,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她。”他語氣堅決,眼神堅定。
    嘉樹看著他,一時無言,末了一揮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行了吧?快快快,上樓上樓,下雨了。”
    “下雨了?”高訪驚道,他視線轉向窗外。
    他這車的後排車窗不能升降,方才又心神俱亂,哪有閑心觀察下沒下雨?
    但外麵確實在下雨。
    黑雲壓城,狂風驟起,大雨挾風而來,片刻之前還是白晝,片刻之後就是黑夜。他在自己的城堡之中躲了太久,再一抬頭,世界已然混亂失序。
    “是啊,台風過境,這雨小不了,快上去吧。”
    嘉樹話音未落,就見高訪猛地拉開車門衝下了車,他坐到前排駕駛位上,肩膀濕了一片。
    他手忙腳亂發動引擎,舉動中有一種雖經克製但仍顯而易見的歇斯底裏。
    “怎麽了?”嘉樹被他如此舉動嚇了一跳。
    “我竟然就讓她那麽走了!她身上什麽都沒帶!”他慌張地從前排座位中間抓起她的背包,打開一看,果然,手機,錢包都在裏麵。
    “唉,我算是看明白了,”嘉樹自己拉開車門下了車,“你就在這兒自作自受吧你!”
    他也就剛來得及拽上車門,汽車就離了弦的箭般衝了出去。
    烏雲大團大團的翻湧,雨勢大作,風煙滿城,全世界都在倉皇逃竄,隻有那個高高端坐城堡三十年的國王,駕駛方舟衝進這顛倒失序的末日洪水裏,尋找一個在城堡門前敲門敲了很久,卻一直未被他放進來的小兔子。
    小兔子抹著眼淚走在路上。她臉上受了傷,兔耳朵耷拉了下來,平日裏細心打理的皮毛被大雨淋成一縷一縷的,雪白不再,全身髒兮兮。她走進人群,人們都在四處奔逃,人們推她,擠她,從她的腳背上踩過去,一輛輛汽車飛馳而過濺了她一身冰涼的雨水,她越走下去越沒力氣,前後一片白茫茫,狂風肆虐,大雨滂沱,小兔子連自己的哭聲都聽不到,她一個人勢單力薄,她能走去哪裏呢?
    “沒過來嗎?一直都沒過來嗎?”高訪西裝濕透,緊擰著眉,站警局收發室門口再三確認,“會不會是您剛出去了沒注意到?”
    沒有,沒來,沒看見,收發室的老大爺再三否認,與她住處的管理員答案如出一轍,他別無他法,隻得又留了一張名片下來,“要是她回來,麻煩您打我電話。”
    鑽進車裏,繼續下一個目的地。
    錢包手機都忘在他車上,她一個人能去哪兒?!
    她家裏,沒有。
    警察局,沒有。
    最後幹脆給姚謙打電話要來了地址,頂著大雨直接殺到了袁來家老宅。院門緊鎖,他立在大雨之中一遍一遍按門鈴,隔著雕花柵欄門眼看著那滿院薔薇被暴雨狂風卷成一片狼藉。門鈴按了能有五分鍾,家裏傭人披著雨披前來開門。
    同樣的語氣,同樣的答複。
    戴安不在家,保姆說老太太吃了藥剛睡下,問他要不要先進來,等雨停了再走。
    高訪固執地搖頭,照例摸出張名片來請她有消息第一時間給自己打電話,然後上車奔赴下一個地點。
    商場,沒有。
    甜品店,沒有。
    電影院,沒有。
    沒有沒有統統都沒有!
    他頂著大雨,把但凡能跟她沾上一點邊的地方跑了個遍。雨越下越大,轟轟烈烈,似乎抱著和整個城市同歸於盡的決心打雷布電,白日已盡,黑夜登場,他依然開著車穿梭在大街小巷,一無所獲,進無可進。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抬腕一看,快九點了。
    他好像突然間又恢複到了最初那種隻見一麵又失去她的狀態。一直找,一直等,一天一天坐在elizabeth’s裏看人來人往,一晚又一晚,他開著車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搜尋一個像她的背影,期待著能與她不期而遇……
    原來失去一個人這麽容易,原來這個城市這麽大。現代社會,縱使知道她姓甚名誰,年齡幾何,親人朋友,工作單位,她還是說不見就不見,就這麽生生消失在他眼皮底下。
    此刻他但凡動用一點頭腦中過剩的想象力,他大概就活不下去了,他會被自己臆想出來的她種種孤身一人的遭遇逼瘋!
    胃疼,胃疼,胃疼!附骨之蛆!它又找上門來!
    她能去哪兒?他在腦中急劇地想著。每個地方,每個她可能出現的地方,他都已經找遍了,她一個人能跑到哪兒去??想!快想!你把她弄丟了!你找不到她了!他從沒有一刻如此痛恨過自己!快!想!她在哪兒!
    又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電光火石間,他腦中閃現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心中惶恐,他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震驚,卻又隱隱覺得那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方向盤幾乎都握不穩,調轉車頭,向另一個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