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ta還在那裏嗎？！
    蛇口，南海酒店，麵朝大海的餐廳內。
    皓月問蘇向南“你這麽鄭重地叫我來，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蘇向南把精美的菜單遞給她“不急，咱們先吃飯，吃飽了，再說正事。”
    蘇向南在頂級餐廳請客，皓月既不會，刻意窮奢極惡地亂點，但她也不會做作地虧待自己，很愉快地，點了兩道自己喜歡吃的、分量又適中的菜。根本不談論價格，然後把菜單，遞給蘇向南。
    蘇向南，就喜歡她這種做派。
    蘇向南加了兩個菜，一份主食，又給皓月點了份桂花冰糖燕窩，推薦了一款雞尾酒。
    兩個人聊著吃著，不知不覺，過了8點。
    蘇向南買完單，對皓月說“我在上麵定了個套房，咱們到房間裏，我再告訴你全部的事情。”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可以讓皓月無條件的信任，那就是蘇向南。
    所以，她毫不猶豫，就跟他上樓了。
    在麵朝大海的商務套房，皓月和蘇向南，夾角坐在沙發上。吃著水果，喝著茶，皓月得知了一個曆史久遠、匪夷所思、造成他困擾的故事。
    蘇向南的祖上，確實是做小生意發家的。
    經過幾代的苦心經營，到爺爺這一輩，已經是上海市內成功的資本家了。
    解放初期，他們的生活並沒有什麽改變。依舊住洋房，開洋車。因爺爺喜好跳舞，家中客廳配有彈簧地板。招搖的家庭舞會，從未停止過，一直到“文革”前夕。
    他的奶奶，則喜歡呼朋喚友打麻將。
    跳舞也好、打麻將也罷，總歸是有點吵的。於是他爺爺，就常常在開始前，用家裏的座機，打電話到街道派出所，客氣而又居高臨下地打招呼“我家裏今天叉叉麻將（或搞搞舞會），關照你們一聲，哈。”
    為啥要打招呼呢？因為1953年，政府就明令禁止打麻將了。
    50年代初期，因為公私合營，爺爺失去了對家族企業的控製權，但光是廠裏給的股息，每年就有3萬。而一個普通工人的月薪，隻有24塊！
    他們家，爺爺奶奶過壽，都會在上海最好的酒樓，宴請賓客。宴席規格是100塊一桌。相當於現在的 1萬元一桌。
    蘇向南的爸爸，每天起床，吃完阿姨做的精致早餐後，就戴著雷朋太陽眼鏡（rayban），騎著英國的藍翎自行車（raleigh），使用德國的羅萊佛來反光照相機（rolleiflex），和一群同樣的資本家子弟，到處玩耍。
    因為這三樣東西的首字母都是“r”，所以他被稱為“3r先生”（r 3r）。3r也成了那個時代，時髦青年人的代名詞。
    他爺爺55歲那一年，請當地一個有名的瞎子算命。
    瞎子說，他在60歲時，有個大劫難。
    他爺爺思來想去，考慮到種種社會因素，覺得，可能自己的出身，早晚會帶來問題。
    於是，蘇爺爺登門拜訪了一個，比他小15歲的忘年交朋友。這個朋友，貧苦工人家庭出身，根正苗紅，當時在街道管事，蘇家，就在他的轄區內。
    蘇爺爺把3萬塊錢交給他，說，萬一哪一天家裏遭難，拜托他務必照顧下家人。
    這個工人朋友，就是於董的父親於本初。
    果然，1968年，蘇老先生60歲時，運動終於波及他們。家被抄了，爺爺、伯伯，還有蘇向南30歲的父親，都被下放到江西農村，勞動改造，家中隻剩下幾個女人，和剛剛出生的蘇向南。
    而那時，忘年交朋友於本初，已經是他們區的黨委書記了。
    淳樸的於同誌，沒有辜負蘇老先生的囑托，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庇護了蘇向南一家。使他們的家眷，沒有挨整，也避免了忍饑挨餓。
    他還動用自己在市財政局的關係，對抄家來的蘇家財物，妥善保管。
    文革結束，恢複政策後，這些財物，毫發無傷地，回歸到蘇家。包括蘇家的一大片房產。
    國家恢複私營經濟後。蘇家，憑借殷實的家底，和世代經商的頭腦，做起了緊俏的建築材料，鋼筋、水泥、玻璃，很快重新振興了家業。
    再說於本初，一直在區黨委書記的位置上，幹到退休。他的獨生兒子，就是萬騰公司的董事長於建國。
    於建國，71年的工農兵大學生。讀的是師範，畢業後分配到某小學，當數學老師。後來，他和同事呂曉青結婚了，先後有了一女一兒。
    但他不甘清苦，在35歲時，毅然辭職，跑到深圳發展。並在40歲時，創業做服裝加工生意。因為本錢小，接不下大單，生意時好時壞。
    心疼兒子的辛苦，於本初就找到蘇老先生，請他支持。
    一開始，蘇老先生想資助於建國50萬，不用歸還。
    但於建國野心很大，他希望要500萬，戰略藍圖是，萬人企業，自主品牌，上億產值，未來上市。
    他說“蘇老您出錢，我來經營，我們兩人6040分配股份，您占60股份。現在正是市場經濟的好時機，咱們一起拚一番事業吧！”
    蘇老先生非常欣賞於建國的眼光和雄心，而且也確實看好，中國世界工廠的潛能。特別是10億人的服裝市場。於是，他同意拿出500萬的創業基金，但不是6040配股，而是4060（蘇老先生隻要40股份。）
    那時候，是1987年。
    有了雄厚資金的支撐，工廠越辦越好，到1992年時，已經發展成4家成衣工廠，還有幾家幾乎隻做他們生意的代工廠。而蘇老先生，前前後後，已經投入了2000萬。
    可以說，在資金上，蘇家有求必應，求一給二。
    再說蘇向南。
    蘇向南從小，就對色彩很敏感。高中時，就立誌要做個服裝設計師，成為中國的伊夫·聖·洛朗（法國sly的設計師），讓繽紛的色彩，落在每一個中國人身上。
    1992年，他服裝設計專業研究生畢業，蘇老先生就讓他，去萬騰集團上班。主要責任，就是創立自主的服裝品牌。
    當時，兩家服裝公司，均已完成注冊。各自也有總經理了。那該給蘇向南，安排什麽職務呢？
    這一次，蘇老先生表現出少有的“專製”。他是這樣，對於建國說的“服裝品牌運營，在國內幾乎是空白。向南，專業就是學這個的，沒有人比他更權威！他要幹，就是總經理，兩家服裝公司均歸他管轄。”
    同時，蘇老先生又追加了1000萬投資，用於品牌創立的前期費用。品牌創立，特別是媒體廣告，是最最燒錢的！
    這種情況下，於建國自然，沒有反駁的理由。
    至此，蘇家前後投資共計萬3000萬。按現在的市值，相當於好幾個億了！
    經過精準的市場分析，結合工廠的生產優勢，蘇向南把自主服裝品牌，定位在兩個領域。第一是職業裝，第二是男裝。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非常準！
    職業裝，主走展廳+直銷+集體采購的營銷方式，成功打進了銀行、保險、航空公司；男裝，公司男裝，則在法國注冊，聘請了法國知名服裝設計師組建設計團隊，在國內采用品牌加盟的形式，三年內，就成為家喻戶曉的品牌。
    4家工廠+兩家服裝公司，1994年的銷售額已經達到10個億。
    依托自身的銷售渠道優勢，蘇向南又建議於董，向商業地產進軍，而第一個項目，就是關外一個服裝集散中心，這是政府最新5年規劃中的重點項目。初步篩選已經入圍，現正積極籌備，力爭成為最後三家候選企業之一。
    至此為止，皓月的感覺，這還是個商業傳奇故事，沒有任何問題。
    於是蘇向南，指出了問題“我爺爺的投資，雙方沒有簽訂任何合約，而且，他也沒有向於董，要過任何收據。
    直到去年初（1994年），我才發現，後麵的工廠和兩家公司的錢，均來自萬騰公司。而萬騰公司的股東，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於董，占股90，一個是呂董，占股10，沒有我爺爺，也沒有我父親，更不可能有我。”
    皓月立刻明白了。
    在法律文件上，蘇家，並不是萬騰的股東。
    這3000萬，於董先放進了萬騰的賬戶，然後再注資到其他工廠和公司。
    如果，於董咬死這3000萬，隻是借款，那麽他隻需要歸還行了。而對蘇家而言，卻失去了產值上億的企業，40的利益。
    而且蘇向南的地位，就從老板，變成了一個打工仔。
    況且，這3000萬，可能還有部分是現金，連收條的影子都沒有。
    更不可思議的是，無論工廠還是服裝公司，雖然沒有蘇家人的名字，但每一家，都有10的股份，放在於董一個或數個親戚、親信的名下，比如經營男裝的服裝公司，其中10的股份，就是陳衛東夫婦的。
    如此一來，股權狀況，更加複雜。
    這些，難道是於建國，早就策劃好的？
    蘇向南搖了搖頭“他應該不是策劃好的。初期，可能是考慮到工商注冊，和變更的方便，但隨著企業越做越大，他的想法可能就變了。更何況現在，已經是10億的產值了！”
    當然，這件事，我爺爺也有責任。他們那一輩人，做生意講究承諾。他的圈子裏，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商業夥伴，幾十萬上百萬的貨拿走，從不簽合同……但出了那個圈子，這樣做是行不通的。”
    皓月問“難道你剛入職時，不知道嗎？“
    蘇向南搖頭“那時候剛畢業，完全沒有社會經驗而且，財務，人事，都是於董的親信，歸他直接管，包括每年工商年審。他很怕我安排自己人，進入財務和人事，所以你麵試時，我讓你不要說認識我。
    再說，兩個品牌的事，也讓我忙得，實在分身乏術
    我也問過他，年底股東分紅的事，他說，工廠現在所有的利潤，先用於品牌創立和運作，股東這幾年不分紅。我當然相信他另外，法律問題，我也不太懂啊！”
    男人，能在某個女人麵前，承認自己某方麵的不足，就是完全信任這個女人。
    皓月忍不住調侃“真夠笨的！”
    蘇向南賴皮道“那，誰讓你出現的這麽晚呢！”
    皓月“那你知道後，和於董談了嗎？”
    蘇向南“當然，我前前後後找他好幾次，他沒有否認我們投資的事實，隻是說，情況有點複雜，他需要梳理下，再和我談。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於建國這個老狐狸。
    皓月想了想，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蘇向南看著皓月，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一個真實的蘇向南。我既不是摩托仔，也不是擁有萬騰的總經理。現在的我，是一個麻煩纏身，還不知道怎麽解決的普通人。”
    皓月低頭不語，脖頸彎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蘇向南靜靜看著她，溫柔地呼喚道“皓月。”
    “嗯？“皓月抬起頭，迎向他的眼睛，他眼中熾熱的光芒，似乎要把她融化。
    他柔聲地問“如果，我失去萬騰的這一切，不得不從零開始，你還會和我，嗯，站在一起嗎？”
    真矯情！失去萬騰，他也是個億萬家產的繼承人。
    但皓月心頭，忍不住一陣慌亂。
    她不能再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太假了。
    她也不能假裝不懂，說些南轅北轍的話，誤導他。
    但是，她多不想麵對這樣的問題啊。
    她不想說yes，因為有方浩洋。
    她也不想說no，怕失去蘇向南這個知己、這個真心朋友。
    多想，和蘇向南，一輩子，就是吃晚餐時，那樣的情愫啊。友情之上，愛情未滿。可這樣，是不是有點太自私了？對蘇向南公平嗎？
    幾秒鍾的時間，在皓月這裏，感覺像過了好幾個小時。
    該麵對的終歸要麵對。
    終於，皓月艱難地開口了“和你站在一起，當然沒問題。隻是，向南，其實我……”她想說的是，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就在這關鍵時刻，“砰砰砰”，突然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