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嘈雜之聲此起彼伏，餘歡隻覺仿佛有無數隻蜜蜂，在耳邊嗡嗡亂舞。
    兩撥人流，從大巴車的前門和後門魚貫而出，他卻懶散坐在座椅上，巋然不動，打算最後再下車。
    餘歡捋了捋左腕上的藍色絲帶手環，目光粗略一掃，華盛農莊幾個字樣映入眼簾。
    “餘哥，你準備去玩什麽啊？”陳瑤瑤站在座位前，聲音中帶著些許好奇，大聲詢問著。
    餘歡臉上浮現出溫和的微笑，說道：“到時候再看吧，先隨便逛逛。”
    作為萬年潛水黨，昨晚已然窺覷到工作群裏聊得熱火朝天，許多人早已互相約好了項目。
    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還有好幾個釣魚佬，相邀帶著漁具一同前來釣魚。
    聽見他的回答，陳瑤瑤應了一聲：“哦。”
    稍作思忖後，又問道：“餘哥，你等下要不要講幾句？”
    餘歡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就不講了吧，讓大家盡情玩耍就好。”
    “好的~”
    待得前門最後兩個人在下車，陳瑤瑤瞥見餘歡起身站了起來，連忙也轉身邁向走道，腳步輕快地挪動。
    她行至駕駛位旁邊，腳步稍作停留，蘋果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溫聲說道：“伯伯，麻煩你晚上七點半，再到這裏來接我們啊！”
    司機師傅笑著擺擺手，一口塑料普通話回應：“收錢辦事，這有什麽麻煩的，妹陀你太客氣了。”
    餘歡腳步稍稍放緩，麵帶微笑地看著陳瑤瑤與司機師傅打交道。
    心中暗自思忖，果然是壓力促人成長，小土豆在這方麵，可比上輩子強太多了。
    餘歡跟在小土豆身後走下大巴，二十多號人如洶湧的潮水般擠在崗亭前，不時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場麵熱鬧非凡。
    陳瑤瑤步履不停，徑直繞過人群。
    而餘歡則在人群後方停下步伐。
    少頃。
    雖然看不到陳瑤瑤的身影，但那被擴音喇叭放大了數倍的聲音，卻從人群最前方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大家聽我說！聽我簡單講幾句！
    “農莊裏麵有很多好玩的項目，大家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自由選擇，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任何問題隨時聯係我。
    “咱們出來團建，就是要放鬆心情，增進同事之間的感情，所以除了中午十二點和晚上六點的聚餐，都是自由活動時間。
    “先在這集合整隊，然後有序進入農莊！
    “希望大家今天都能玩得開心！”
    餘歡正漫不經心地聽著，忽然感覺胳膊被輕輕推了推。
    他撇過頭去，隻見魏全眉飛色舞地詢問他：“餘哥，你要釣魚嗎？我帶了好幾根魚竿呢。”
    餘歡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瞧向他背在身後的漁具包，說道：“不了，魏全，我今天就想隨便逛逛，放鬆放鬆，釣魚我就不參與了，你們好好玩。”
    魏全的臉上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
    他可是看過餘哥的朋友圈，了解過領導的喜好，裏麵有好幾條跟釣魚有關的內容。
    念頭一轉，他很快又笑了起來，說道：“行，餘哥，要是你什麽時候想釣魚了，隨時來找我，我釣具很齊全！”
    餘歡深吸了一口清新怡人的空氣，微微頷首說：“沒問題。”
    耳聽陳瑤瑤在最前麵用擴音喇叭招呼著大家入場，瞥見人群向前湧動，他也連忙緩步跟上。
    不多時。
    餘歡走在最後隨人群通過崗亭，慢悠悠踏上了入口道路。
    微風輕拂，隨意地向左瞥去，一大片散養著許多禽類的淺塘映入眼簾。
    在陽光的映照下，塘中的水雖不是十分清澈，但也能隱約看到水底的沙石和遊動的小魚。
    入口道路與淺塘間隔著一道溝渠，還以籬笆相隔開來。
    餘歡的目光不經意間被一隻緊靠著籬笆的大白鵝吸引住，身形極為肥碩，細長的脖頸彎曲著，正以喙尖梳理羽毛。
    他不禁雙手負於身後，駐足仔細打量。
    念及菜單上似乎有一道農家土鵝，作為吃貨，不禁腦補這鵝要是成菜……
    想到這裏，他嘴角都差點流出了淚水。
    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老李和李倩倩站在路邊，雙雙轉頭望著他，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交談著什麽，顯然是在等他的樣子。
    餘歡連忙加快步伐。
    很快，雙方碰麵。
    老李微笑著說道：“小餘啊，瞧你這模樣，感覺一點煩心事都沒有，很放鬆嘛。”
    李倩倩大眼睛眨巴眨巴，嘴裏吐出一個成語：“優哉遊哉。”
    言談之間，三人並肩緩步而行。
    餘歡走在老李的右側，爽朗一笑，說道：“難得有這樣的閑暇時光，這地方的環境確實不錯，空氣清新宜人，讓人心情格外的好，不自覺就慢了下來。”
    李倩倩邁著輕盈的步子，身子微微前傾。
    視線掠過中間的老父親看向餘歡，笑盈盈地問道：“領導哥，你準備去玩什麽呢？”
    “我也還沒想好具體要做什麽，就先隨意走走看看。”
    餘歡話音一頓，轉頭與她四目相對了一下，微笑著說：
    “你就別叫我領導哥了，我年紀應該是比你大，叫我本名餘歡，或者是歡哥都可以。”
    聞聽此言，李倩倩呼吸頓時一滯。
    歡哥？
    之前領導哥一句倩倩喊出來，模樣還很親切，就已經讓她心花怒放了。
    萬萬沒想到，領導哥竟然會對她表現得如此親昵。
    據她所知，也就隻有自家親爹是領導哥的代職上司，這一層關係吧？
    李倩倩登時多看了老父親一眼。
    據說領導哥都已經結婚了，當著她親爹的麵，還這麽跟她說話。
    不一般。
    關係很不一般！
    莫不成是以前沒有見過的遠房親戚？
    李倩倩思維一發散。
    頓時就剪不斷理還亂……
    老李施施然地轉過頭，迎上李倩倩神遊天外的目光，微笑著說：“你就叫歡哥吧，他——”
    李倩倩一聽老父親都這麽說了，頓時點頭如小雞啄米，喜不自禁地對餘歡說：“好好好！那我就喊你歡哥了啊！”
    “可以，這樣聽著就親切多了。”
    餘歡笑容更加溫和，向老李詢問道：
    “李叔，你等會準備要幹什麽呢？”
    老李被閨女突然打斷話茬，見這兩個小的交談完，正欲繼續打開天窗說亮話。
    聞言，話到嘴邊又咽進了肚子裏，稍作沉吟，轉而回答說：“這農家樂看著挺有特色，先四處看看吧，好好感受感受這田園風光。”
    餘歡點了點頭。
    老李突然話鋒一轉，繼續說：“下次許社長找你爺爺釣魚，我跟他講好了，也是要跟著去的啊。”
    李倩倩在一旁聽見這話，頓時陷入沉思。
    社長跟領導哥的爺爺認識？
    細思極恐……
    “那敢情好，人多熱鬧。”
    餘歡遠眺右側稍遠方的一汪池塘，隻見兩人正靜靜坐在一塊垂釣，微笑著問道：
    “李叔，你現在要不要釣魚？我們有好幾個人都帶了漁具。”
    老李半開玩笑地說：“我要是釣魚去了，我崽就隻能跟在你屁股後麵跑嘍。”
    話音一頓。
    老李麵帶微笑地轉過頭，看向李倩倩，嘴唇翕動：“倩倩啊，其實——”
    “爸，你還是釣魚去吧，我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也不需要你帶我玩了吧？”說著，李倩倩微微一咳，努力按捺住心裏的小激動。
    這親爹也是，跟領導哥關係這麽好，都以叔侄相稱了，竟然還不早說！
    這要拍上幾張合照，過完年回到學校，告訴寢室裏的那些小蹄子，不止林素是她小時候的玩伴，領導哥還是她哥，她們不得羨慕嫉妒恨啊？
    再次被打斷施法的老李，察覺到自家閨女的激動之情，不禁啞然失笑。
    餘歡雙手負在身後，驕陽下微眯著眼，遠眺腳下的道路向前蜿蜒，直至一棟占地廣袤的新中式建築前。
    而通往魚塘的岔路上，可以看到四個夥計快步疾行。
    餘歡從遠方手拎漁具包的陳希身上收回視線，對老李輕輕一笑說：“李叔，我們先去魚塘看看情況吧？”
    “也可以。”老李點了點頭。
    墜在人群後麵的三人轉道而行，從柏油路走到碎石小路，緩緩往魚塘那邊而去……
    竹掃帚與地麵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在這寧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閨蜜兩人，一人拿著一把掃帚，合力將枯葉掃在庭院中央。
    紀萌隨手將掃帚扔在地上，轉身朝大門走去，氣息微喘地說：“容容你等會，我去拿簸箕。”
    “好。”
    林有容把帽簷拉高了些，拄著掃帚而立。
    紀萌前腳剛進門，後腳便有一輛本田雅閣，順著敞開的院門疾馳而入。
    這絲毫不怎麽減速的架勢，讓林有容連忙往石桌邊移了幾步。
    早年有過被訛的經曆，林有容的安全意識拉滿。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免得這黑色轎車突然拐個彎撞上來。
    車頭在小堆枯葉前戛然而止，車窗慢慢下降，探出一顆肥頭大耳。
    臉龐寬闊多肉，腦袋圓滾滾，脖子短而粗，幾乎與肩膀連在了一起。
    這人先是往戴著帽子及口罩的林有容上下打量一圈，眼神中閃過一絲好奇和疑惑，甕聲甕氣地詢問：“紀萌在家嗎？”
    林有容聞聽此言，便知這應該是紀萌熟人，但她看著卻不認識。
    也沒有作聲，隻是簡單點了點頭。
    這人見狀，看向敞開的大門，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小萌！人呢！？”
    “來了來了。”紀萌一手拿著鐵簸箕從門後晃出來，笑著打了個招呼：“誠哥！”
    車輛引擎聲戛然而止。
    誠哥臉上洋溢著笑意，低頭叼起一支香煙，用塑料打火機點燃，輕輕吸了一口。
    他看著走到車窗邊的紀萌，說道：“我剛剛路過，看到你家裏院門敞開，又看到你的車，就直接打方向盤進來了。”
    紀萌微笑著回應：“那看到我剛剛給你發的QQ消息沒有？”
    誠哥的視線，緩緩移向身姿綽約的林有容。
    隻見她手拿掃帚，正輕盈地把落葉掃攏。
    誠哥臉上浮現出好奇的神色，點頭問道：“也看到了，你是要帶這位美女去農莊玩啊？”
    紀萌彎腰撿起竹掃帚，笑說：“她是容容，小時候來過很多次，你應該見過。”
    “哦。”誠哥對默不作聲的林有容看了又看，略一思索後問道：“就是那個，叔叔同事的女兒噻？跟你一樣，短頭發那個？不怎麽說話那個？”
    “是她。”
    誠哥緩緩吐出嘴裏的煙霧，語氣中帶著些許慨歎：“長這麽高了啊，以前你們好像差不多吧，現在你都比她矮上一截。”
    紀萌翻了個白眼：“什麽叫我矮一截？她一米七，我一米六四，也就隻差六厘米好吧？”
    誠哥倏忽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紀萌滿臉疑惑地上前一步。
    隻聽誠哥壓低聲音，竊竊私語道：“你這個朋友，有對象沒有啊？”
    紀萌再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眼神中滿是調侃：“你別想了，先不說她有沒有對象，那都是你配不上的女人。”
    聞言，誠哥頓時被噎住。
    他撓了撓頭，輕聲細語地說：“我印象裏她確實長得蠻清秀，但也不至於吧……？”
    “她對象的單位，今天就在你們農家樂搞團建，你可以看看她對象。”紀萌不假思索地來了句順口溜：“不說別的，身高一八五，帥比金城武。”
    “額。”誠哥頓時無言以對。
    他果斷收回視線，發動汽車，掛上倒擋：“我先去農莊，你到了打我電話。”
    紀萌報完矮上一截之仇，臉上泛著促狹的笑意，揮了揮手：“好走。”
    言罷，她一手持掃帚，一手持簸箕，繼續幹活。
    林有容瞥著黑色轎車一溜煙遠去，好奇地問道：“這人就是你那個投資農莊的遠房堂哥？你們剛在聊什麽呢？”
    “是的，這我堂哥，至於在聊什麽……”
    紀萌話音一頓，腳尖往前輕推簸箕背部，利落地鏟起一滿簸箕落葉，然後大步往院門口走去。
    林有容雙手拄掃帚而立，靜等她去外麵倒落葉回來。
    紀萌回來後，放下簸箕，笑著對林有容說：“他呀，問我你有沒有對象，我直接就告訴他別想了，你是他配不上的女人，他還有點不服氣——”
    林有容莞爾一笑：“你還要在他那裏拿門票呢，就這麽講話啊？”
    “這有什麽，我們家族裏麵，關係都還好。”
    紀萌彎腰繼續裝落葉，微笑著說：
    “我就說你對象身高一八五，帥比金城武，他頓時就沒話講，當即就走了。”
    聽見這話，林有容連忙糾正：“也就一米八三。”
    “不也差不多？我又沒強調淨身高！說一八五還押韻些。”話音落下，紀萌邁開了步子。
    林有容看著她的背影，不禁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