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速之客(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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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行舉起信件,不悲不喜地說道:“剛才在樓下,猛地看到這封信,我心裏頭就像是大冬天被涼水刺激了一下,差點忍不住哆嗦。現在,我隻是慶幸。慶幸他們將我除族,給了我自由。從今以後,我隻是我,而不是李家人。”

    李思行眼中在發光,神情激動。

    雲深則冷靜地問道:“不後悔?不遺憾?”

    李思行連連搖頭,“不後悔,不遺憾!”

    李思行目光堅定地看著雲深,“師姐,從今以後我和你一樣,也是沒家的人。而你和師父就是我的家人,你們在哪裏,我的家就在那裏。”

    雲深笑了起來,拍拍李思行的肩膀,“我很慶幸,慶幸你沒有後悔。否則我真的成了罪人。”

    李思行動情地說道:“無論如何,師姐都不會是罪人。師姐為我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好,我都知道。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

    雲深笑著,抓著李思行的頭發揉成了雞窩。真是討厭透了,總是這麽煽情,受不了。

    雲深下樓,還不忘提醒李思行,要是有空的話就到廚房幫忙。

    李家的來信,沒有掀起波瀾,這實在是出乎了李老爺子的預料。

    李老爺子本以為,李思行收到信件後,會回老家一趟。不管是認錯還是談判,都代表了一種態度。

    李老爺子等了半個月,連李思行的人影子都沒看到。

    後來李老爺子拉下臉,讓孫女給李思行打了個電話,旁敲側擊一番。嗬嗬,李思行早就收到了信件,卻根本沒當回事。

    很好,非常好!

    李老爺子氣得血壓都升了上去。他真後悔,下手太輕了。

    李思行這個兔崽子,當年那大貨車怎麽就沒將他撞死。死的反而是自己最能幹的兒子和兒媳。

    李老爺子氣得在床上躺了幾天,才恢複過來。從那以後,任何人都不能在李老爺子麵前提起李思行。誰敢提李思行三個字,絕對招來一通臭罵。

    ……

    青山縣,雲深和李思行都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

    兩人都考上了心目中的大學。

    孫叔說要慶賀,孫可說要去買菜。

    雲深舉手,說正忙著配一款新藥,沒空下廚。

    李思行含笑說道:“中午我來下廚。”

    “太好了!”

    四個人當中,李思行的廚藝最好,其次是雲深。至於孫叔和孫可,都是會吃不會做的吃貨。

    不過雲深不愛下廚。有事師弟服其勞,通常雲深都會將做飯這件事推給李思行。李思行通常不會拒絕雲深。

    所以小小的安和堂內,做飯的人通常都是李思行。

    以前雲深還洗碗,如今孫可來了,連洗碗的差事雲深也推給了孫可。

    如今雲深隻負責吃,還有點評。

    哎呀,做一個米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等待美味大餐的時候,安和堂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胡方隨走進安和堂,先和櫃台後麵的孫叔打招呼,又同雲深頷首。

    雲深很奇怪,胡方隨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上門。

    雲深不動聲色,上前招呼,“原來是胡先生。胡先生這次來我們安和堂,還是買藥嗎?”

    “不,我這次是來見宋先生。”胡方隨直接地道明自己的來意。

    雲深說道:“很抱歉,我師父不在。”

    胡方隨皺眉,表情顯得很著急。

    胡方隨問雲深,“能聯係到宋先生嗎?”

    雲深搖頭。已經有一個月沒和老宋通郵件,也不知道老宋跑到哪個犄角旮旯。

    “這可怎麽辦?去年我就和宋先生說好了,今年無論如何也要請他去一趟胡家。雲深,這事去年我也和你說過,你記得吧。”

    雲深記得。去年她為了謝未真的事情,跑石城找秦潛幫忙。

    期間,雲深和秦潛一起出席了一場酒會。就是在那場酒會上,胡方隨和雲深談起過老宋。

    雲深很抱歉地說道:“胡先生,不是我不幫你,從去年九月師父離開後,我就沒見過師父。去年還能和師父聯係上,今年我給師父發了十幾封郵件,到現在師父也沒有回過一封。我師父現在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胡方隨心頭焦急如焚,額頭上全是汗水。

    “雲深,無論如何請你幫我這一回。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絕不會強人所難。”

    雲深皺眉,“胡先生,我沒騙你,我真的沒辦法聯係到師父。”

    “你師父沒電話嗎?”胡方隨著急地問道。

    雲深說道:“我師父有電話。可是我師父的電話長年打不通,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

    “你現在打打,說不定現在就能打通。”胡方隨拿出電話,著急地催促雲深。

    雲深暗歎一聲,用自己的手機給老宋打電話。電話裏傳來提示音,你撥的的電話已經關機。

    雲深指著手機,“胡先生,你也看到了,我沒騙你,我師父的電話一直關機。”

    胡方隨臉上的表情凝固。轉眼,他又想起什麽,眼巴巴地看著雲深,試著問道:“去年我買的那個‘神藥’,還有嗎?要是還有的話,我想再買一粒。價格好商量。”

    雲深下意識地皺眉,說道:“藥還有。但是這個藥的藥方不成熟,有個致命的副作用,一個人一生隻能服用一粒。如果同一個人服用兩粒,會爆體而亡。”

    胡方隨被雲深的話驚呆了下巴,“你說的是真的?當初宋先生也這麽說過,我隻當他舍不得這藥,故意這麽說來嚇唬人。”

    雲深表情嚴肅地說道:“我師父從來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更不會誇大其詞,故意嚇唬客戶。胡先生,如果這藥你是給同一個人服用,對不起,我不能賣給你。我們安和堂是救命的地方,不是殺人的地方。”

    胡方隨最後一點希望破滅,這讓他幾乎崩潰。

    胡方隨一拳頭砸在櫃台上,將叔叔都唬了一跳。

    胡方隨眼睛赤紅,不過理智還在,“對不起,剛才失控了。”

    “沒關係,胡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隻可惜我沒辦法聯係上我師父。”

    雲深擺手,讓胡方隨不用在意。

    胡方隨看著雲深,心頭突然一動,眼睛也跟著發光。

    胡方隨一個大老爺們,看著雲深的眼神格外的熾烈,讓人感到惡寒。

    雲深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

    胡方隨似乎尋找到了新的辦法,他滿懷希望地問道:“雲深,我常聽你師父說你得了他的真傳,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你師父不在,要不你替你師父走一趟胡家,怎麽樣?我相信以你的醫術,一定沒問題。”

    雲深沒急著答應,也沒急著拒絕。她狐疑地看著胡方隨,心中疑問升起,“胡先生,我想知道你請我師父去胡家,所為何事?”

    “當然是治病救人。”胡方隨激動地說道。

    雲深繼續問道:“治誰?”

    “我家老爺子。”

    胡方隨眼巴巴地看著雲深,“雲深,你一定要答應我。你師父不在,現在我隻能指望你。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話,我家老爺子活不過三天啊!”

    雲深朝孫叔看去,和孫叔交換了一個眼神。她要是沒記錯的話,胡家老爺子得有九十幾歲了吧。

    孫叔微微點頭,胡家老爺子得有九十五歲。

    雲深齜牙,九十五歲的老人,怎麽治?

    雲深一臉嚴肅地說道:“胡先生,你該知道,所有醫生,無論醫術高低,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你家老爺子將近百歲高齡,以我的醫術,我隻能說有心無力。胡先生,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胡方隨揮舞著雙手,特別激動地說道:“雲深大夫,你誤會了。我們胡家人都清楚老爺子沒多少時間,所以我們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

    我今天上門,不求救命,隻求能幫我家老爺子延命。不敢奢求一年兩年,隻求一個月。

    當初宋先生曾說,服用了‘神藥’後,我家老爺子最多還有八個月到一年的時間。如果由他出手,則能幫我家老爺子再延長一到三個月的時間。

    如今我家老爺子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普天之下,隻有宋先生和你才能幫我家老爺子延命。否則我家老爺子最多還有三天時間。”

    說到這裏,胡方隨走上前,對著雲深深深一鞠躬,“請雲大夫無論如何幫幫我家老爺子。我們胡家上下,都會感激不盡。”

    雲深表情凝重,“胡先生,這件事事關重大,我需要考慮。”

    “這是應該的。我就在這裏等候雲大夫。”胡方隨就在大堂上的長椅上坐下。

    雲深朝孫叔看去。孫叔示意雲深放心,這裏有他看著,出不了事。

    雲深放心下來,上二樓。

    雲深給鄭老四打電話,“鄭四哥,胡家最近出了什麽事?”

    “雲總,你是說胡州長家?”

    鄭老四愣了下,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又繼續說道:“胡家沒出事啊。哦,對了,前段時間胡家老爺子住進了醫院,據說情況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離世。現在胡家所有子孫都回來了,全都守在胡家老爺子身邊。”

    雲深皺眉,這個消息和延長胡老爺子一個月壽命,沒有必要的聯係。

    胡家早就是胡州長當家,胡老爺子隻是個吉祥物,多年前就已經不管事。

    胡老爺子活三天,和活一個月,在雲深看來,沒多大的區別。

    等等,雲深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事情。漢州官府中期改選。

    雲深趕緊上網,查胡老爺子的生平。

    胡老爺子戎馬一生,先從軍後從政。如今軍政方麵很多實權人物都是胡老爺子當年提拔上來的。

    據不可靠傳聞,胡方知能當上州長,除了家世因素外,胡老爺子居功至偉。當年被胡老爺子提拔上來的那些人,很多都給胡方知的仕途提供了巨大的幫助。

    眼看官府長中期改選迫在眉睫,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會揭曉最終答案。如果這個時候胡老爺子過世,那對胡方知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胡老爺子一死,恩情了斷,曾經被胡老爺子提拔上來的人,會不會繼續支持胡方知,這是一個巨大的疑問。

    要知道胡方知的競爭對手來頭很大,勢力也很強勁。對胡方知的地位有著極大的威脅。

    再一個,胡老爺子一死,胡方知身為兒子,這個時候他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參與改選?不得已,胡方知隻能選擇黯然退場,含恨敗北。

    雲深全都明白了。

    胡家要救的不是胡老爺子,而是胡方知的仕途。

    雲深盯著網上的資料,眉頭緊皺。師父當初為什麽會答應胡家,還將辛苦配出來的救命藥賣給胡家?難道師父欠了胡家的人情債?

    胡方隨在下麵守著,雲深不方便下去和孫叔說話。

    雲深幹脆給孫叔打電話。

    電話接通,雲深開門見山地問道:“孫叔,是我。我師父是不是欠了胡家人情債?”

    孫叔瞥了眼坐在長椅上的胡方隨,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小雲,你師父和胡家的糾葛,具體怎麽回事我不清楚。不過我認為你該走一趟胡家。”

    雲深皺眉,“孫叔為什麽認為我該走一趟胡家?”

    “因為你師父的確承諾過胡家,會在關鍵時候助胡家一臂之力。”

    雲深心中疑惑不解。師父為什麽要對胡家許下承諾?為了胡家的權,還是胡家的勢?亦或是真的欠了胡家人情債?

    雲深掛了電話,眉頭不展。

    按理,雲深身為大夫,應該對病人一視同仁。可如果這個病人的生死牽連到仕途大局,雲深不得不慎重對待。

    雲深思來想去,權衡利弊,心中漸漸有了決定。

    雲深下樓,胡方隨一見到雲深,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

    胡方隨緊張兮兮地看著雲深,眼中的慌亂掩都掩不住。一大把年紀的人,如此沉不住氣,隻因為真的到了生死關頭。

    “雲大夫,你考慮好了嗎?”

    雲深抬手往下一壓,示意胡方隨坐下說話。

    胡方隨像個小學生一樣坐下來,依舊眼巴巴地看著雲深。

    雲深麵無表情,“胡先生,想讓我出麵替胡老爺子延命,你必須對我說實話。”

    “我肯定對你說實話。”胡方隨對雲深保證。

    雲深低頭一笑,她不信任胡方隨。不過她會判斷真假。

    雲深朝胡方隨點點頭,“希望胡先生不要哄我。首先,我想知道胡老爺子的病情,醫生是怎麽說的?”

    “醫生說我家老爺子身體多個器官衰竭,除非發生奇跡,否則最多還有三天。”

    雲深又問道:“老爺子這次住院,有沒有發生什麽意外?當初胡先生從安和堂買走的那粒藥,正常情況下,應該還能支撐一段時間才對。”

    胡方隨歎氣,“半個月前,老爺子接了一個電話,他的一個老戰友去世了。這種事情,這些年一直在發生,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我們也沒在意。哪裏會想到,這一次老爺子竟然受了刺激。當天晚上就住進了醫院。而且情況越來越嚴重。”

    胡老爺子這是沒看破生死,還是看破了生死?雲深不知道。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律。我想知道,你們胡家為什麽要想方設法地延長老爺子的壽命?不要同我說孝順,孝順不是這麽個孝順法。要知道,將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病人要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尤其是老爺子這種情況,他活著是受罪,死了才是解脫。”

    雲深緊盯著胡方隨,觀察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胡方隨眉頭緊皺,似乎有難言之隱。

    雲深也不催促。

    胡方隨抬頭,看著雲深,“這個問題可以不回答嗎?”

    雲深搖頭,“不能。我不可能不明不白地去延長一個老人的性命。胡先生要讓我走一趟胡家,就必須對我說實話。除此之外,任何辦法都不可能讓打動我。”

    胡方隨說道:“你師父對我們胡家有承諾。”

    很顯然,胡方隨不願意說實話。不過他也沒有編瞎話騙雲深。

    雲深表情嚴肅地說道:“我師父和你們胡家之間,到底有沒有承諾,我不清楚。要不,你去找我師父,請我師父出麵。”

    胡方隨苦笑,他要是能找到老宋,又何必在這裏接受雲深的盤問。

    胡方隨抹了一把臉,很是狼狽,“小雲大夫有顧慮,我都明白。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訴你真相。不過,我有個要求。”

    “請講。”

    胡方隨盯著雲深,鄭重其事地說道:“今天我所說的每一句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

    “我答應你!”

    雲深點頭。即便她已經推測出了真相,她還是想親耳聽胡方隨說一遍。

    胡方隨猶豫了片刻,斟酌著說道:“目前正是官府中期選舉的關鍵時刻,如果我家老爺子這個時候過世,對我大哥的打擊將會是致命的。我們胡家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為了家族,為了子孫後代,隻能出此下策。希望雲大夫能夠理解我們的難處。”

    說完,胡方隨就低下了頭。似乎是在等著雲深的審判。

    胡方隨很誠實,沒有對雲深隱瞞。

    因為胡方隨很清楚,雲深特意問這個問題,應該是已經了解過情況。隱瞞,隻會適得其反。誠實,反而能夠贏得雲深的信任。

    雲深沉默。

    胡方隨心中忐忑。擔心雲深有顧慮,不肯走這一趟。如果雲深真的不肯走這一趟,那他接下來該怎麽辦?

    胡方隨感覺到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