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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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1
    二十多年後,一個春天的早晨。
    曙光初照,金輝遍地,綠樹春風,遠山如畫。此時,在金路大道西出口,一輛黑亮轎車緩緩向郭堂村駛去。車上一位四十幾歲高雅清豔的女人,戴著墨鏡,手上是潔白手套,她默默地深請地注視著前方。她就是原來在次教過書今天從美國學成歸來的嚴玲老師。當年她離開第二故鄉時就是從這裏翻山越嶺,腳下盡是坑窪不平。那時金路工程剛剛啟動。如今車輪下是平整如境寬闊的柏油大道。公路將山裏與山外世界連起來了!她自言自語說,出國二十多年今天看到故鄉是我最幸福的一刻,我要盡情欣賞她的新容!
    嚴玲走下汽車,摘下雪白手套,撫摸著親吻著壩麵上的青石攔杆,拿出望遠鏡眺望新區全景。撫今追昔,心潮澎湃,浮想聯翩,感慨萬千。正如偉人詩句: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康。這裏聳立著一個雄偉大壩。壩體由青石砌成,固若銅澆金鑄。壩側有溢洪通,壩底有出水口。兩側塔鬆翠綠,紅花點綴,青翠掩映,飛紅流香彩。壩南,藍天如洗,清湖如鏡,彩霞倒映,燦若桃花;湖麵白帆點點,群鳥翱翔。極目望去,大湖南端,娘娘廟依稀可見。這個神奇地方,隱約可見一排排紅色樓宇,掩映在綠樹紅花叢中。這時一艘紅色的輪船從遠處遊來。她問路人,答:是擺渡遊客的遊輪。移目西望,隻見高山上赫然鐫刻著蒼勁有力的金色草書“娘娘廟景區”五個大字。彈指一揮間,二十年家鄉巨變。當年自己曾參與策劃,吳哥反複醞釀的美麗圖畫,如今真真實實呈現眼前。繼續向東,車過大壩。昔日褲襠溝的土坯茅屋的舊景象蕩然不見,代之而起的是一排排嶄新整齊的紅樓房,一條條寬闊的街道,一處處整潔的店麵。煥然一新的景象使她恍如在一個陌生城市。置身其中仿佛是在天界花園。啊!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家鄉嗎?遠遠望去,綠蔭叢下,幾隻潔白如雪的鴿子飛落在地上,自由啄食毫不驚慌,一片寧靜和諧景象。街麵上超市、商店、酒家、洗浴城、網吧、美容店、書店、醫院、幼兒園等,凡大城市中有的一應俱全。她問一老人:“大伯,村委會在哪兒?”老漢一楞像不大明白,意思是你問這話太過時了吧?說:“往前,順金路大道向北,大廣場處。”按老漢所指她順著寬闊的街道來到一個大廣場,場中一個水池,中間有一個象征騰飛的雕飾物,後麵是一幢漂亮的七層大樓。嚴玲心想,這大概是郭堂村的辦公樓吧。大樓左側一棟樓看去是文化活動中心,右側一處為一所中學。
    車停。她來到辦公大樓前。大樓莊嚴氣魄,仿佛到了某個國家的議會大廳。門前掛著的一排排牌子。
    “郭堂區管理委員會”
    “中國共產黨郭堂區委員會”
    “郭堂區經濟協調委員會”
    “郭堂區工業園區管理委員會”
    “娘娘廟景區管理委會”
    “郭堂區農業合作社”
    琳琅滿目,觀之肅然。她步入大廳,迎麵幕牆上懸掛著一幅幅匾額,“鄉村都市”、“鄉村城鎮化典範”、“經濟強鎮”、“省模範農村”,“文明莊園”等。
    樓層辦公機構分布圖顯示其他機構還有:共青團委員會,婦女委員會,外來建設者管委會,農業新技術協會,農村經濟持續發展研討會,農民問題研討會,農業前沿科學研討會,傳統文化研討會,郭堂區金色城現象研究會,等等。
    滿眼新鮮,爭奇鬥妍。看得她眼花繚亂,熱血沸騰,心馳神往!好氣魄,好現代化!一個小小鄉村竟設置了這麽多機構,足見她的發展規模和水平。若在別人也許還會以為,莫非置身西歐一個小國?
    接待她的是一位相貌姣好天真活潑的普通話講的很好的小姑娘。
    她一口氣問了吳毅、雪桃、金老師。
    小姑娘的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說:
    “吳老總到省城開會去了。”
    “李主任有什麽事,我不清楚。”
    “金老師多年前已調走了。”
    她大為失望,猛然間想起了一個人,問:“你認識紅花嗎?”
    小姑娘燦然一笑:“你認識她?你猜不到吧,我是她的女兒。”
    她上前拉住她的手,說:“小寶貝啊,我離開時,你還沒出生啊。”
    小姑娘這才開始注意眼前這位舉止不凡儀態高雅的女士,請問,您貴姓?
    答:我姓嚴。
    啊,你就是嚴阿姨?啊!我心裏向往已久,父母輩朝思暮想!如今你從天而降,怎不使我敬而生畏?“我叫小花,是郭堂區的秘書。嚴阿姨,你如果用英文,我還可以翻譯。我們老總可用英文簡單交流。你跟我回家吧!”
    紅花家令嚴玲一驚。客廳的迎麵是一大水銀鑲花鏡。鏡框前是蔥籠盆花。紅花綠葉,相映生輝。屋頂是吸頂歐式宮燈,四壁是雪白瓷磚,正麵是一幅大河奔流畫。沙發,茶具等擺設很時尚。整體布局明亮整潔大氣高雅。嚴玲不由想起紅花與大河結婚時的新房。四麵透風難避雨,一間暗屋報紙糊。喜今朝明窗淨幾,兩重天今非昔比!
    紅花有些發福,還是那樣愛笑,笑的悠然甜美,含著自豪優越。
    兩人一眼互相認出,同時驚叫對方名字,立刻緊緊擁抱一起。驚地一旁的小女兒不知所措。
    嚴玲忽然眼前浮現紅花婚禮上哭鬧的情景。那時紅花鬧翻天,一場酒宴盡不歡。緊急時刻是自己巧用計,這才滿天烏雲轉眼散!多年後回憶起此事有些滑稽可笑。歲月如梭,滄桑巨變,時過境遷,人事已非。令人感歎唏噓1
    紅花說:“自分別後,我天天想,夜夜盼。今日相見,莫非在夢裏?”
    她說:“我在美國也是,夜夜夢回祖國和家鄉!”
    紅花說:“你和吳哥常聯係嗎?”
    她歎了一口氣,說:“常,也不常。不如你們天天在一起啊!”
    紅花與嚴玲嘮了整整半天,不覺天色已晚。從家庭到社會,從村裏到國外。紅花說,吳哥擔任村領導後,我是村婦聯主任兼會計。大河一直在外搞建築,兼區委員。我兒子叫學金。嚴玲急問,你忘記金老師不?紅花笑,哪裏話?早掀過那一頁了。學金大學畢業在縣城建局工作。接著說你剛走的那些日子。吳哥三天三夜沒眨眼,茶不思飯不進。那時快麥收,大壩剛合攏。偏在節骨眼上夜裏歡的功會較上勁。在功會的鼓動下大批民工離開工地。少了人可把吳哥急壞了,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圈。他白天忙,晚上還要照顧嫂子。也好,天無絕人之路,在最缺錢的時候你父親的十萬貸款到了!這時候到錢真是救命啊!差不多與同時百事通、大河找的城裏工程隊趕到了。工程一下子活了,大壩很快建成,汛期安全度過。難關總算熬過了!說起這些日日夜夜,曆曆在目,觸目驚心!闊別多年的兩姐妹止不住淚如泉湧失聲痛哭!紅花啜泣說,櫻桃好吃樹難栽,幸福的果實是千辛萬苦換來的!為了繼續前進,吳哥如今又提出新的目標!
    “新目標是什麽?”紅花這句話引起了嚴玲的極大興趣。
    “我說不好,還是讓小花說。”紅花目光指向一旁的女兒。
    小花微微一笑,揚了揚頭,顯然是在長輩麵前贏得發言權的那種自豪。她說:“吳老總,我的吳伯伯,前一段出國考察,先後去了美國、歐洲、以色列、日本等。他決心把我們郭堂區建設成世界一流的先進城鎮,一流的現代農業體係,一流的現代化鄉村。
    “嚴阿姨,你在辦公大樓廳內看到的四個大字“鄉村都市”。就是一位中央領導為我們郭堂區題寫的。目前,全區總人口超十萬。初步具備小城市的規模。吳伯伯說:我們構思的新城有,別喧城市的喧囂熱鬧,而寧靜安逸,花香鳥語。人有品位,社區和諧……
    小花最後說:“我對新構思領會不深,你以後以吳伯伯的話為準。”
    僅僅如此,已使嚴玲耳目一新,驚歎不已。
    她說:“可惜今天沒機會了!”
    “來前聯係沒?”
    “沒有。”
    “為什麽?”
    “來時有點急!”
    “別問了。”紅花打斷女兒的話。她深知嚴玲牽掛著什麽。
    “唉!”她倆不約而同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其中包含著不可點明又無可奈何的萬千言語。對於小花這樣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來說,這世界上有許多謎有許多事她不懂啊!
    天黑了,嚴玲走了,帶著歡喜也帶著惋惜。唉,這個美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世界啊!
    大河回來了,帶著一身疲倦。當他聽到嚴玲名字時為之一振,聽說她剛歸來又離開,連聲抱怨:“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紅花說:“我們整整半天隻顧說話!”
    大河說:“可惜啊,可惜!”
    紅花說:“吳哥知道不?”
    大河說:“不清楚。他去省裏開會。”接著說,“吳哥說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一齊抓,兩手抓,兩過硬。說這是中央領導人說的。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還說,“吳哥讓我管精神文明建設。有些遊客反映咱們景區個別部門服務不好。區有些網吧偷放黃碟影響孩子們學習。這說明我的工作沒做好。若嚴老師在該多好!”“吳哥如果與嚴老師結合,那豈不是錦上添花,美中更好!”
    “閉上你的臭嘴,幾十歲的人了還不會說話!你這樣說把吳嫂擺哪?”
    大河說:“還不是因為嫂子多年臥病!”
    紅花連珠炮轟擊,大河心中不快,故意編小情節刺激紅花。
    他說:“你猜我最近在城裏碰到什麽了?”
    紅花說:“我怎麽會知道?”
    他說:“我在一家洗浴中心遇到一個按摩小姐。她說,小兄弟,要別的服務嗎?我說,要,什麽服務?她說洗洗小頭,洗洗小腳。天飄飄,地搖搖!紅花啊,你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嗎?”
    紅花說:“嘴裏吐不出什麽蓮花!”
    大河說:“你還莫說,我和人家還真有一斷故事。不浪漫!”
    紅花說:“再說看我怎麽收拾你!”
    “嘿嘿,憑什麽,你?”大河做了鬼臉。
    “我找吳哥評理!”
    “嘻,沒有的事,騙你哩!”
    這時,大河的手機響了。還真是吳毅的電話:到管委會開會去。
    2
    多年後的領導機關煥然一新。
    寬敞明亮的管委會辦公室。
    參加會議的有:吳毅,郭堂區管理委員會主任,中國共產黨郭堂區委員會書記,區經濟協作委員會主任。
    李雪桃,娘娘廟景區管委會主任,區農業合作社主任。
    謝永強,嶺南工業園區管委會主任。
    夏金良,區管委會委員,下陸村支書。
    尚支書,區管委會委員,尚家溝村幹部。
    大河,區管委會委員,平安建設委員會副主任。
    小花,區管委會秘書,團支書。
    吳高奇,區老年協會主任。
    還有其他幹部。
    吳毅坐在橢圓會議桌的中央,打開筆記本電腦講話。
    二十多年後的吳毅,略顯發福,黑亮的頭發,明亮的眼睛仍含著誠實謙和,但多了一些精明老練。他說:“這次我參加了省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座談會。我聽了其他先進地區的經驗後,思想震動很大。不學習往往會坐井觀天夜郎自大,開了會開眼界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們真應該痛下決心,下大力氣進行整改,改掉一切不適合發展的思想、習慣、行為。我們雖然有很大發展,但這隻能作為前進的動力,決不能成為前進的包袱。我們一定要實事求是,不走過場,不做表麵文章,以紮紮實實的精神文明建設促進我區經濟持續發展。”
    他結合郭堂區的實際,提出精神文明建設的重點:
    一、提倡文明新風氣,講文明、講衛生、講禮貌、講道德,抵製不良思想傾向。反對一切消極懶散、鋪張消費、貪圖享受、不願艱苦奮鬥、不作為等與時代抵觸的思想風氣。
    二、利用多種形式,依靠各社會團體,開展多式多樣生動活潑的思想工作。
    三、結合中央精神,加強對農民及外來建設者思想教育。辦農民學校既要切合實際,又要不斷創新。
    四、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要把執政為民,不斷提高人民的物質生活、精神生活作為第一要務。
    五、領導幹部要堅持學習馬列主義、***思想、***理論。既要尊重傳統文化,又要吸收新思想、新文化。
    最後,與會幹部對落實省會議精神進行深入討論,形成一致方案。
    會議結束,大河靠近吳毅,說:“到我家一趟。”不料吳毅接了一句:我正準備去呢。
    夜,吳毅來到大河家。
    可是嚴玲因等不到,已返回縣城。
    紅花向吳毅講了嚴玲下午歸來的情況。他靜靜地聽著微風不興波浪不驚,但內心很不平靜。
    誰也不曾想到,小花冷不丁插了一句:“吳伯伯,您是我尊敬的長輩,也是我心目中的楷模,有句話可問否?”
    吳毅笑笑說:“隻要伯伯能回答的。”
    小花說:“您能談一下與嚴阿姨、雪桃阿姨是什麽關係嗎?”
    猝然風波起,一時雲遮月!
    紅花勃然大怒,說:“小花,怎麽這樣不懂事?怎能這樣隨隨便便問話?”
    吳毅溫和一笑,說:“不要責怪她,孩子小天真無邪,對於純潔,我能不以心換心呢?”接著說,“小花,我可以坦誠告訴你,伯伯很尊重她們。但是伯伯也有做人的原則。我是一個黨員,我有我的原則。我肩負著全區的工作,對於區的同事或其他人,我從沒有過於對誰親密也沒有對誰過於疏遠。如古訓所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與你嚴玲阿姨、雪桃阿姨也不例外。說起我們區的發展,饒不開你二位阿姨,盡管各有千秋,但是她倆重情明義是一樣的。先說你嚴阿姨吧,她雖然常年在國外,但心始終在家鄉。我們的每一點成績,都牽動著她的心。再說你雪桃阿姨,她本可以回到城市,可是常年滾爬跌打在鄉村!多年來,風裏雨裏拚命工作!我們區每一點發展,都有她的心血!為郭堂區貢獻了寶貴青春。她早應有一個家,可是為了事業耽誤了!每每想到此我很痛心,我恨我無能,恨未盡到一個兄長應盡的責任啊!”
    吳毅情不自禁流出了眼淚。他發自肺腑的真誠讓小花深深感動,但小花仍有一點小小的疑問。
    小花說:“吳伯伯,說來說去你和她們隻有工作關係而無其別什麽,是嗎?”
    吳毅說:“小花,我這是誠心誠意對你說的!”
    這時小花猛地把話鋒一轉,說:“別和我打花忽哨!伯伯你有一點不老實。你既然與她們好到這分上,我就不信你們沒有零距離?”這一問,大河、紅花乍聽起來有些發懵,但愣了一會兒略知一二。大河臉猛地臉紅脖粗,紅花一下暴跳如雷,兩口子舉手就打,女兒抱頭逃跑。吳毅急忙攔住,認真對小花說:“有!”
    大河紅花一下愣住了,以為耳朵聽錯了!
    小花頭搖得像撥郎鼓,說:“我不信,我不信!吳伯伯真壞!是偽君子!”
    吳毅話題一轉,說:“我說的是心靈上的零距離。你嚴玲阿姨遠在美國,距離不是很遠嗎,但心時刻在家鄉。這不是零距離嗎?”
    小花反問:“那麽,雪桃阿姨天天在您身邊。距離不近嗎?機會是零嗎?”
    這一下果然將了一軍!吳毅無論如何想不到現在的年輕人這麽厲害,話鋒如刀一針見血!一時還真找不到合適的回答!小花看伯伯無語立即大發議論:“我們這一代,可不會像你們那一代。這事假如是我,我一定用舌尖輕輕把一層紙點破。或讓心中籠子裏的小兔跳出籠!有陽光就把窗子打開,有愛就讓他(她)進來。如果是我,我才不會委屈自己勉強自己。自己是自己的,就自由自在。什麽道德,什麽道德底線統統滾蛋統統衝破。愛情至上,自由萬歲!”小姑娘的這些話,大河紅花不好理解,就是吳毅也感到太過前衛。他不得不說:“年輕人,我真誠對你說,我和她們心靈相通又有距離,彼此尊重又不逾矩。大江東去,浪水濤濤,中流砥柱永不動搖。原則比什麽都重要要!你剛才的觀點很值得商討。小姑娘,你好好想一想道德底線能衝破嗎?道德底線是樹木之根,沒有根還有花果嗎?”
    小花說:“伯伯,我的話難道錯了?伯伯的話我一時半會理解不了。您的胸懷像大海我一時看不到邊啊!”
    吳毅擦了擦額上的汗,說:“好好學習,青年是未來,青年是希望!”
    大河說:“這孩子慣得沒法沒天,連你也敢頂撞,真是對不住啊!”
    吳毅說:“我們都是凡人。凡人豈能沒有凡念?孩子直來直去好!”
    紅花說:“還是哥會說話,我們慣壞了她,你還護著。”
    3
    大洋彼岸傳來喜訊,遠飛的鳥兒回故鄉!第二天,在縣統戰部長陪同下,嚴玲正式回到郭堂區。吳毅率全區幹部和父老鄉親到金路大道西出口迎候,熱烈場麵讓人動容。道路兩旁站滿歡迎人,少先隊員恭恭敬敬獻上鮮花。雪桃代表郭堂區管委會致歡迎詞。吳毅隻悄悄看了嚴玲一眼,心裏就猛地一震。她雖然四十掛零,看上去隻有三十出頭,冷豔,高雅。盡管西風伴冷月,依舊三春牡丹豔!
    在郭堂區會議大廳,縣統戰部長對大家說,嚴女士隨美國農業代表考察團回國,為一項新技術尋找合作夥伴。她是公司首席代表,熱愛家鄉,先到我縣。縣領導非常重視。嚴女士和郭堂村是老朋友了,希望你們把握好這個機會。
    吳毅對縣領導表示感謝,對嚴玲表示歡迎,並介紹有關情況。
    他說:“郭堂區以農業為主,工業、旅遊業、商貿多方麵發展。農業有各類專業合作社,從事農作物種植以及果蔬、藥材營銷。工業指嶺南工業園區,旅遊業指娘娘廟旅遊區,還有商貿區及建築業房地產開發等。全區年總收入超億元。
    “郭堂區以郭堂村為主包括周邊十三個行政村。金路大壩蓄水帶來水利帶動旅遊。娘娘廟景區使上遊各村受益。公路東西延伸,火了周邊經濟。為成果共享,優化資源,我們順應發展大勢組建郭堂區管委會,報縣、市批準正式運作。管委會成員由各行業各村選出代表組成,有共同章程,有常設機構專門負責區日常事務。我任管委會主任,各常委輪流主持工作。
    “娘娘廟景區,由縣旅遊公司、企業家劉作文、郭堂村三家出資,郭堂村經營。李雪桃任主任。近年景區越來越紅火,成為聞名全省的旅遊區。
    “工業園區在郭堂村嶺南,靠招商引資建廠。近期還有外商入駐。園區有機械廠、彩印廠、服裝廠、農產品加工廠等。”並特意把園區主任大學生企業家謝永強向客人介紹,誇他年輕有為,有知識,有魄力。
    “我區近期目標力爭五年經濟總產值翻一番!各項指標超過全國先進城鎮,並向國外一流名鎮看齊。我們已著手工作,派團出國考察。”
    隨後,吳毅陪縣統戰部長與嚴玲到娘娘廟景區參觀。從金路大壩乘遊輪直抵景區中心。山依舊,景色新。娘娘山直插天穹,峰頂娘娘廟宇,裝飾一新,金碧輝煌,耀眼刺目。山麓有一排紅樓。他對客人說那是星級賓館及度假村。昔日衣裳襤褸的小商小販聚集地,如今是靚男倩女流連忘返旅遊區。娘娘洞更是引人注目。近年洞內又發現一個大溶洞。洞上下盤旋左右蜿蜒。其中石筍、鍾乳石千姿百態,有如蠟象奔馳,白熊戲耍;有如群猴抱藤探月;有如白鶴晾翅;有如老翁對棋;有如村姑淋浴;有如老者樂享天倫小兒繞膝;有如三女對唱,觀者如醉等等。娘娘洞附近還建有仿古蘇州一條街,曆史文化民俗蠟像館。每天海內外遊客絡繹不絕。
    此時他環視一周目光稍稍在雪桃身上一停,說:“娘娘廟景區之所以熱氣騰騰蒸蒸日上,一方麵得力於縣、鄉大力支持,另一方麵是雪桃經營有方。她北赴北京,南到上海、蘇杭,拜訪專家學者。外塑形象,內強素質,科學管理,勇於創新。方贏得遊客如雲,好評如潮!”
    事隔多年聽到吳毅在公開場合這樣誠摯地誇獎雪桃,嚴玲心中不由得怦然心動而產生一種“意外”。這“意外”之波立刻蕩出一波波漣漪。多年來我一直守著的秘密自以為牢不可破。誰知還有更殷勤的獻花人!你我雖同為閨蜜,情誼非淺,但情感上還是有界,你妨我愛,我豈能饒!盡管她的心思微弱到不易覺察,但雪桃偶然回眸瞬間也敏感到個中微妙。女人心細,細到明察秋毫。蛛絲馬跡豈能瞞過女人眼睛姐姐你長年在國外,怎麽連發小的事也會吃醋?心胸未免太那個小了啊。雪桃外表風平浪靜其實內心咚咚跳個不停。一隻桶兒掉下井,一時心裏波浪湧!閨大心事多,緘口無需說。花瓣由風去,天大隨處落!
    一行人來到嶺南工業園,已近中午。豔陽當空,熏風和煦,綠叢中一排排規模宏大的廠房讓嚴玲吃一驚。她激動地說:“啊,想不到昔日的窮山禿嶺,今天成了工業區!經濟上去了,環保也要跟上。”站在麵前講解的是英姿勃勃侃侃而談的謝永強,他說:“我們在吳總的領導下,既抓經濟,又抓環保。使這裏天更藍,水更清,山更綠!”隨後嚴玲還參觀了彩印製盒廠,撲入視野的是庫房中堆積著大量花花綠綠的盒子。
    再看惠農機械廠。這個廠主要為農民製造小麥脫粒機、玉米脫粒機、榨油機、飼料粉碎機等。客人對這個廠大加讚揚。謝永強說這些農機遠銷縣內外各地。嚴玲說,美國是大農業生產係統。一個農場種幾百畝地,用的是拖拉機、汽車、甚至飛機。這種小型機械在美國很少見。
    謝永強說,我們正在籌建大型現代化機械廠。如肉聯廠、農產品深加工廠等。
    嚴玲說,好,你們要瞄準世界一流。
    一行人來到服裝廠。著裝整潔的女工正坐在機器前專心操作。看到她們製作的衣品時尚質量上乘,嚴玲很是驚訝。這些女人過去握鋤頭、鐮刀的,跟泥巴打交道,如今一個個變成了靈巧的機器能手,了不起啊!這些女工一經誇還真能瘋,說:“別看我們黑不溜秋,那是日頭嗮的。我們心野著哩!將來打算出國辦個分廠!”嚴玲嘖嘖稱奇!謝永強說:“這不是吹,我們正在努力!”
    謝永強說,吳總對工業園很支持。興辦工業,既安排了勞力,又增加了收入,涵養了公益事業。工業園區占地30畝,每年才交10萬元土地租賃費。這些錢用於村裏公共設施,教育,老年福利上。
    這裏投資環境很好。投資者享受很多優惠。
    中午,縣統戰部長離去,再三交待吳毅雪桃,照顧好嚴女士,一定要拿下項目。
    下午三點時分,吳毅雪桃到招待所看望嚴玲。
    嚴玲感謝對她的熱情招待,盛讚招待所比城裏的星級賓館不差。吳毅說,這些年發展了,參觀的人多了。其中級別高領導幹部不少,所以設計規格高。你住的是接待省、市領導的。嚴玲說,怪不得這樣,原來把我當省市領導對待!
    雪桃說,你回國一趟實在不容易。
    嚴玲說,我是常年沒回娘家的老閨女!
    雪桃說,你比爹媽身邊的閨女還要親!
    吳毅說,說起家鄉的變化,應從二十年多前實行土地承包說起。農民從種好田、打工、經商、辦廠、搞運輸等做起,一步步富裕多了,但零敲碎打是小打小鬧不利於進一步發展。我們認為依托集體更有利。但這不是過去吃大鍋飯的集體,而是以集體為框架的多元化現代經濟體。因此郭堂區集團化公司應運而生。實踐告訴我們,這種形式有利於抵禦市場風險,有利於協調發展。娘娘廟旅遊業是股份製,農業合作社是合夥製。
    嚴玲說,公司是由荷蘭人發明的,已有二百年曆史,同瓦特發明蒸汽機一樣具有重大意義。世界上凡是堅持公司原則的公司其壽命都長。希望你們認真領會,嚴格按照公司法運營。
    吳毅聽到此不由得態度嚴肅神色暗然。嚴玲急問,哥你怎麽了?
    他說,我失誤,痛心啊!當年我擔任村支書後,就把建築隊交給百事通與大河。隔一段去檢查一次。誰知時間一久,百事通不知不覺變了。他整日周旋於多種應酬之中,結果不小心陷入桃色陷阱,造成嚴重質量事故,被抓進監獄。大河也受了牽連。建築隊一度停頓。後來經過整改得以恢複。我痛心我沒有管理好,沒有按孟教授“幹事業,先治貪”的話管好自己的兄弟!
    我對此深深自責,也自省愧對二位。今天想借此機會道一聲歉,好讓壓在心低的愧疚之山卸去!也許因為我,嚴老師,你如今還是孤身一人與寂寞相伴;雪桃也在婚姻大門徘徊錯過許多機會。我想你們假如不受我的影響完全可以掀開美好一頁,構建屬於自己的理想生活!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嚴玲急忙攔住:吳哥,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我目前的情況由多種原因造成怨不得你。我生活上有一段彎路,那是因我的不理智。說句心裏話我喜歡你是心靈至高境界的尊崇,是對理想偶像情不由己的心馳神往!你沒有錯!如果有錯,責任在我!
    雪桃接著說,古今中外有多少仁人誌士,為了事業為了正義身家性命在所不惜。今天我國處在偉大變改時代,為了事業耽誤個人青春我沒多大遺憾!吳哥,你的思想境界和人格魅力我無法相比。我對你沒有半點抱怨,隻有百分之百的尊敬!
    三人發自內心的述說,是人世間最純潔情感的表達,是滌蕩心靈的一聲春雷!是纖塵皆無的汪洋大海!是插入雲端的高尚之巔!
    短暫的沉默。時針靜止了,時間因此凝固了,地球不轉動了。安靜中流淌著人世間最美的情感,置身其中的靈魂能不升華而至純潔頂峰?
    天上一日,人間千年。短短兩個小時,三人仿佛跨越時光隧道在天堂聚首。
    心上九霄界,倏忽回人間。雪桃打破沉默說:“還是回到人世間吧。”
    吳毅說:“對,談項目吧。請嚴老師談談該項目的技術特點和要求,我們談談自身條件以及如何應對。新技術對家鄉的發展太重要了。鄉親們翹首以待這顆種子在郭堂區早日生根放芽!”
    嚴玲說:“該技術對環境條件要求很嚴,有國際標準和一定程序。作為公司成員,我隻能嚴格執行,不能徇私情。但是我會盡女兒之心!”
    雪桃說:“我們不希望姐姐放寬條件,隻需你盡量講清規則,我們好盡力配合好。”
    嚴玲說:“現在放鬆一下好吧?小妹妹,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項目?”
    雪桃說:“看來姐姐是說?”
    嚴玲說:“難為你了。哥拐彎抹角說了那麽多道歉話,不會是感情賄賂,意在公關?”
    吳毅說:“你若這麽理解,我無地自容了!”
    雪桃說:“不是曲線公關,也不是感情投資。”
    嚴玲說:“笑話了!”接著說,“說了這麽長時間,我還沒問金老師呢?”
    吳毅說,“你出國不長,金老師就調到另一個學校了。他已和楚三香已結婚。三香也當上教師。金老師一直關心著我區的發展,一直惦記著咱們這些老朋友!”
    聽到這裏,嚴玲不由得長歎一聲:“唉,我還欠他一份情呢!”
    吳毅說,早掀開新的一頁了。
    雪桃說,姐姐,還是說新技術吧!
    嚴玲說,妹妹,我漂洋過海為什麽
    吳毅說,不遠萬裏來送寶,我代表鄉親感謝你!
    嚴玲說,哥說這話外氣了。我回國是公司行為,從個人來講是報恩的!
    雪桃說,水流千裏歸大海,葉落為泥總護根!
    4
    時針指向下午五點,嚴玲說我們還是從天上回到人間,到鄉親家看看吧。先去誰家,到倭瓜家吧。吳毅、雪桃說好。
    嚴玲感慨地說:“當年為他,我還找過省報記者呢!”
    吳毅說,如今他又成了新家,日子不錯!和全村一樣,住統一大套三層樓房。
    家中明亮,整潔。倭瓜如今的媳婦矮胖墩實,未說話先笑待人熱情禮貌。倭瓜穿戴整齊幹淨,沒有了當年酸氣。
    倭瓜媳婦說,過去與現在比,真是地下天上。我在服裝廠,他在機械廠。兩人每月收入五六千。我倆有一個姑娘,正在讀高中。我家是從窮坑裏蹦進蜜罐!你看看我家的擺設,冰箱、電視、沙發、大衣櫃、席夢思床,要啥有啥,富得流油。嚴玲大為驚歎!
    倭瓜媳婦說,政策好,吳總好,才有今天!
    恍若隔世。幹淨的桌子上一本又黃又舊的字典引起嚴玲注意。倭瓜不好意思地說:“這是前邊媳婦留的。這本字典陪她從初中到高中。在她頭摔傷後的日子一直藏在她身邊。人走了,書一直留著。看到它,就想起吳哥和嚴老師的恩情!”
    一句話說得吳毅和嚴玲鼻子酸酸感歎唏噓。寒暑交替,星轉鬥移,往事如煙,物改事非。啊,但心未涼,情未了。
    來到吳毅家時,眼前的景像令嚴玲的心涼到冰點。一個億元村的老總,住房並不比其他戶寬綽,想象不到的是屋中擺設不比倭瓜家強。室內也明亮幹淨,但電視、冰櫃、沙發沒有一件是新的。桌上放著一個新式鍾表,牆上掛著吳毅父親的照片(吳父已過世)。吳哥你不能說沒錢,但家中為什麽這麽寒酸?
    看到嚴玲一臉狐疑,吳毅誠懇一笑,說:“這樣不好嗎?應該說我不缺錢,不過家中有個病人,加上忙,我也無心添置家具。”
    “啊,原來是這樣!”嚴玲不以為然。
    “我很知足了。”吳毅說。
    “小路路呢?他已長大了?”嚴玲問。
    吳毅高興地說:“個子比我還高,他在外地上大學,快畢業了!”嚴玲誇孩子有出息!
    在屋裏待時間一長,嚴玲感覺有些別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的怪怪味道?
    她倆跟著哥來到臥室。嫂子靜靜躺床上,呼喚多遍無應聲。過了一會兒才有反應,但眼中射出冷冷的光。是不是經常這樣?吳毅說不是,偶然好一點。不用說嚴玲雪桃心裏明白嫂子的目光為什麽這麽冷?
    吳哥,看來你的日子真夠難過的!嚴玲流淚說。
    雪桃說,哥是裏裏外外一把手,做飯洗衣又照顧病人啊。
    雪桃說:“嫂子病多年,哥硬是竭盡全力保住她。醫生說,像這種病狀還能存活這麽多年可以說是個奇跡。哥說每天不管多累,看到嫂子就不煩!”
    嚴玲說:“哥,真苦了你了!”
    吳毅說:“習慣了。”
    天色已晚,吳毅讓雪桃陪嚴玲回招待所,他在家料理一下。等他趕到招待所時,見桌上飯菜沒動,酒卻下了不少!嚴玲顯然精神上受到大的刺激,眼淚汪汪,淒婉動人。他拿了一片紙巾遞去。
    嚴玲抬頭癡癡地,眼光有些怪,說:“哥,能讓我看一下你的眼睛嗎?”吳毅苦笑了一下,說:“眼有什麽好看?我天天熬夜,眼睛有些幹。”嚴玲忽然一下站起,緊盯著他的二目,很長很長時間,好像要把心底看穿,說,我看到你眼中有一片海,在海遠處有一個荒島,島上有一片荒漠!
    吳毅驚異,莫非她喝多了?怎麽說傻話?
    就在下午嚴玲看到嫂子的那一瞬間就十分震驚。一塊巨石重重砸在心上!
    嚴玲說:“哥,今天我總算真正清了。你和嫂子之間僅僅餘下法律上一紙關係,是嗎?”吳毅苦笑,不談這個。
    “那麽我問你,你能忍受這種生活嗎?”
    “我在盡一切努力延長她的生命!”
    “這麽說,你為了保嫂子的命,卻一直過著沒有女人的生活?”
    他皺了一下眉,又搖搖頭。
    “我不忍心你苦熬啊!……”她說著忽然猛地雙手緊緊摟住吳毅的腰劇烈晃著,說:“答應我好嗎?”吳毅沒有說話,她又說,“答應我,答應我!”騰出手來在他背上一陣擂。
    他忽笑了,說:“打,你有怨氣盡管狠狠地打!打是親,罵是愛。在這個世界上有你這樣體貼我理解我,令我無論怎樣感謝也不為過!如果我是古戲中的人物,那麽為了你的願望我可以在所不辭!很可惜我不是,我們生活今天,請允許我守住做人的最後陣地!”
    嚴玲不無遺憾地說:“地太旱了!雨水,滴水!”
    吳毅說:“雨不潤無根之苗。”
    她猛地撲在他胸前,任淚水流啊流……花開蜂尚知,癡情我怨誰?莫非錯錯錯?
    吳毅迅速撥手機:“喂,雪桃,你快來陪陪嚴老師。”
    房子靜悄悄,靜悄悄……
    5
    很快門鈴響了,雪桃進。她見嚴姐淚水未幹,吳哥一旁不覺一驚,後而柳眉倒豎,很是惱怒,問:“哥,嚴姐怎麽了?縣統戰部長走時的交待,你怎能忘記?我剛走了一會兒,你怎麽就讓她哭了?我看你如何對領導說?”
    嚴玲說:“好妹妹,不要埋怨吳哥了,是我心裏難受想哭!”
    雪桃說:“姐姐,你又怎樣了?一定是我們招待不周,或者是……?”
    嚴玲說:“別想多了,怪不得哥。我剛才多喝了,有些失控。”
    雪桃餘怒未消目光轉移,說:“哥,你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吳毅看雪桃火氣很大,一時很難說清,隻好說:“你姐倆好好說吧,我還有事。”說罷離去。
    姐一把緊緊抱住妹。雖然是剛剛分開,卻又像闊別重逢。她一眼看到雪桃手腕上的玉鐲。雪桃說:“姐的信物我一直珍藏著,今天我特意戴上來見你。”
    嚴玲說:“妹妹,你好親好親啊!”
    雪桃說:“剛才到底怎麽啦?”
    嚴玲說:“雨,雨……”
    雪桃頭搖得像撥浪鼓,問:“雨什麽?我怎麽越聽越糊塗了?”
    嚴玲說:“雨可潤人啊。一會兒說說話你就明白了!”
    雪桃說:“一宿不睡。”
    嚴玲說:“一句不留。”
    嚴玲破涕為笑,小孩玩陀螺,我先轉個彎。從我在美國說起吧。我剛到那年,在大學結識了一個中國留學生。這個人外表文質彬彬循規蹈矩。誰知沒多長時間就露出馬腳。一天晚上在校區的一個花園,他忽然提出非常要求。我想這是在國外也沒怎麽在意入鄉隨俗嘛。誰知他立刻越界行動膽大得讓人吃驚。我說不行,摘果也要等果熟。誰知他不依不鐃說是欣賞藝術品,蜻蜓點水,點到為止。我說,你斷了這個念頭吧。嘴裏說著盡力抵擋但終沒守住。他還嚷嚷沒盡興。以後的日子就是不停纏磨。後來,我覺得這人太俗幹脆分手。
    又隔了一年,遇到一個溫州去美國經商的生意人。這個人有錢沒品位,嗜酒如命,煙味酒味俗味俱全,外表人模人樣,其實下作不尋常。我就後悔找錯郎。認識一個人不容易啊!說到這插一句,天底下像吳哥這樣有思想有品位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像吳哥和柳下惠一樣坐懷不亂的人世上更少。雖然後悔但將就過著。心想既然上了船幹脆隨波逐流。誰知這個人能耐大變著花樣尋找刺激。(此話讓至今仍是處女的雪桃目瞪口呆驚歎不已。)這個人低俗不可贅述。
    我在美國大學寫過一篇考察民俗文章,其中有一句話:人是世俗物,活在世俗中。世俗的人啊,你如何能超凡脫俗?但我又不甘心,仍尋尋覓覓,我發誓按照我的理想找,天下之大就沒有我的歸宿?這時不免又想起了吳哥。又做了單身女人。雖然淒涼倒也自由自在,不過也有寂寞時候。
    雪桃說,嚴姐,聽了你講的我還在雲裏霧裏。我不懂是因為我隻會隔岸觀火。我還是不明白你剛才到底怎麽了?你說柳下惠坐懷不亂,坐了沒有?嚴玲說傻姑娘你為什麽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有些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我也是六根無淨欲望未空!你怎麽傻得不可救藥?雪桃說沒嚐梨子怎知道梨子味道?嚴玲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這樣不開竅?你信不過我難道你不信吳哥?雪桃說我這人的確不開放太傳統太守規矩了。
    雪桃說:你剛才雨、雨是什麽意思呢?
    嚴玲說:莊稼和樹木花草都需要雨,人和樹木也一樣。雨,欲也!欲是上天賜給人的神聖禮物。
    雪桃說,姐呀,說的這麽玄。你是大師,我是傻帽!姐姐說,你再這樣說我可要真揍你了。妹說,繞我一回吧。我也有一段小插曲,聽了你就知道我多麽天真多麽無聊。最先追我的是本村的一個小青年。那時我是團支書,後來我當了副支書,鄉婦聯副主任,縣政協委員。當然我還要考慮我以後回城。差距越來越大,話語越來越少,也就自然斷了。這人已結婚,孩子十多歲了。
    第二位是城裏來的工程隊中的一個項目經理。這個人挺溫和斯斯文文的,開始談的時候,我挺滿意。到後來他就或明或暗向我提出一些不該提的。我不加思索一口回絕。我想我是個幹部,一旦失去尊嚴,不好站在人前。所以不給他非禮機會。有一次我去縣開會住在招待所。他悄悄跟到縣。中午我正休息,他不知怎麽的進入房間。我醒了十分惱火,無論分說上去啪給他一下,一巴掌把他打跑了,從此沒了消息。
    第三位,就是今天你見到的工業園的謝永強。這個人從小生活在城市,父母都是幹部,優越感很強,對人也不錯,就是有一股傻呼呼氣勁居高臨下讓人受不了。不過此人規矩從不動手動腳,在交往中溫爾文雅。這一點我很中意。吳哥一個勁勸我抓住機會一舉拿下,年齡實在不小了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放下架子主動爭取!可是你越主動,他架子越大,以為你是送貨上門有意求他。說他狂傲無羈其實不是,其實很靦腆。看他那小心拘謹的樣子令人可笑,頭也不敢抬手也不敢碰,更別提親近一下了。我暗想,聽別人講男人在這時候往往是敢衝敢打,恨不得一口把人吃了!哪有像這樣謹小慎微文質彬彬活像個害羞姑娘,莫非是功能障礙?有一次,我問他你難道不會吻我一下?他仍然無動於衷眯著雙眼木木如泥神傻傻如木乃伊。當我靠近試他時,他竟然眼睛一瞪大臉一揚,砸了硬梆梆一句:“你不是很傳統嗎!”一句話把我氣暈了!我真想一頭撞牆!想了一會我扭頭便走。其實,我們之間也沒什麽矛盾,但不知怎的說什麽熱不起來。
    唉,是無緣,還是什麽?這個說不清的情啊!
    嚴玲說,那你說才三位,那一位呢?
    雪桃說:這個不說你也知道。
    嚴玲說:這麽多年了,你的婚事遲遲訂不下來,是不是也受他的影響?
    雪桃說:也是,也不是。夢裏看物,懵懵懂懂。說到底還是怨自己。心中有了一個潛在的偶像,拿主觀尺子去衡量現實生活,當然也就很難有意中人了!
    唉,世上的事,真難以捉摸,如霧裏看花,看似真真切切,其實縹縹緲緲。有的景色很美,其實是海市蜃樓空中樓閣,看似七彩虹橋卻不能攀援登天。記得與第二位發生爭執後的一天夜,我一個人生悶氣悄悄跑到西山懸崖邊。吳哥以為我尋短見急急追來。他在遠處無論怎樣大聲呼喚,我就是裝著聽不見。走近了,我才扭頭看他。當時我不知是氣暈了還是怎麽的竟把無名火一下發在他身上。他喚我不應,伸手我不接。忽然我一氣扭身發瘋似地往後退踩錯腳一下滑倒。他急忙攙扶,我一賭氣躺下。這時一陣風把衣角吹翻,我覺的露出了白生生的肌膚。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忽然蹲下。我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啊等啊,以為幸福之神會忽然降臨!唉呀!滿以為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唐伯虎點秋香順理成章。誰知他隻是輕輕地拉了拉衣角,一瞬間我隱約感到他也許有那麽點意思,我真希望他能夠放開膽一舉攻下!誰知形勢急轉直下,他把衣裳重新蓋上。天哪,怎麽會是這樣!唉,我真是大失所望,心一下冰涼到南極!吳哥說,天氣涼,別凍感冒,起來,快回去吧。
    嚴玲說:這麽說,你至今還是一個完好如初沒開過苞的了?唉,世間還真有你四十歲了還一直堅守清淨,遠離世俗,一塵不染。罕見,罕見,真是個修女式的國寶級大熊貓啊!
    雪桃說:好姐姐,請你高抬貴手饒小妹之罪!小妹被挖苦得好苦啊!你是海歸,我想再問什麽是當今時尚的愛情觀?
    嚴玲說:當然可以,愛情是人類最古老最永恒最美麗的話題。愛情本身包括情愛和性愛。不過中國古代的道學家屏蔽了後者,抹殺了愛情的另一層含義,說餓死事最小,失節事最大。節高於一切,與性相悖。離開後者,愛情變得空洞,離開了愛情,愛會變得低俗。農耕社會中傳頌的田園詩般的愛情,是一種理想化了的純潔的忠貞不渝的愛情。進入工業社會後,西方(我國近年沿海城市漸多)流行一種風氣,愛變得隨意如兒戲,鬆散如浮雲。這種現象我不讚成。
    當然,我讚美那種生生死死亙古不變的田園詩般的愛情,讚美當代那種火熱的純潔的愛情,更讚美愛與情水乳交融天然默契。
    雪桃說:嚴姐的高論令人耳目一新振聾發聵,你的話聽得我臉紅心跳!我崇拜的是事業至上工作第一之,至於愛情嘛我還是霧裏看花。因為工作忙大腦裏不曾存這個空間。當然,我也不是沒有一點靈性,是天外來客不識人間煙火。不過,確實還很朦朧很縹緲,不時尚不潮流……
    嚴玲哈哈大笑,笑得雪桃不好意思。說:“我的好妹妹呀,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麽還天真的不如有些城市的小姑娘。那裏的小不點也比你懂得多!你呀,何止隻是書呆子氣,讓我怎麽說你呢,天生一個大傻!”
    雪桃說:“我真傻?”
    嚴玲說:“傻的石憨一個,傻的不可理喻!”
    雪桃撲哧一下一個勁地傻笑,說:“傻的不能在地球生活!飛往火星?”
    嚴玲說:“不至於吧,真想不到一個外表正正經經的人,其實上是這樣!願不願跟大姐學一點實戰秘籍,了解一下科學知識?學問大著呢!”
    雪桃說:“如果你有興趣說,小妹洗耳恭聽。”
    嚴玲說:“如果我沒有呢?”
    雪桃說:“我隻好遺憾!”
    嚴玲說:“假如妹妹還有另一麵?”
    雪桃說:“我簡簡單單,沒有另一麵!”
    嚴玲說:“說說笑話,開開心罷了。請不要在意。車到山前自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