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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振已被楊尚書的人用藥迷昏，趙千初給白起換了趙振的衣服，所料不錯倆人體型差不多，抹上黑臉，在夜色的掩護下，幾乎無法分辨。
    囑咐白起不要路上不要說任何話，隻管跟著自己，就匆忙帶著白起離開刑部，這一路有驚無險的回到自己宮中，趙千初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回到宮中，夜已經深了，趙千初帶著白起繞開太監們聚賭的正殿，來到後殿自己的寢宮，給白起洗了洗臉，就讓他睡在自己床上，舉家遭逢大難，離開了父兄，白起乖巧的讓人心疼，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趙千初坐在自己熟悉那個椅子上，輕輕揉著額頭，毫無睡意，明天就是監斬之日，截止到迄今為止，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看著那個躲在被窩裏偷偷抹眼淚的小男孩，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像自己說的那麽偉大，他冒著生命危險救白起，一是可以憑借大義的舉動贏得朝中與白家交好的忠義將領和老臣們的好感，借白家遺孤創造出機會與之結交，沒有什麽比同守一個要命的秘密更快成為自己人的方式了。二是白家在軍中深耕多年，白龍吟提拔起來的將領數不勝數，沒可能被全數鏟除，隻要有白家遺孤白起在手，他就可以獲得白家在軍中資源，甚至有朝一日奪回對白家軍的控製權，那可是十萬虎狼之師。
    對於一個毫無根基庶出的皇子，這是他用僅有的機會，為自己爭取到的一點點資本。從零到一百這個過程，遠遠比從一萬到十萬更加艱難。
    這個孩子他完全可以想辦法給送出宮去，找個人家收養，讓他平安長大。可是他不會選擇這麽做，這個孩子是他現在手上唯一的資本。這麽利用一個孩子，讓他卷入隨時可能喪命的宮廷鬥爭，卑鄙嗎？對得起白龍吟的囑托嗎？趙千初苦笑著搖了搖頭，聖人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聖人。起碼我現在救下他了，給了他努力活下去的機會。
    這世界什麽時候公平過？
    “哥哥……”不知什麽時候哭著哭著睡著了的白起翻了個身，喃喃的囈語。
    趙千初心頭猛的一震，他回頭望去，燭光的照映下，白起女孩子一樣精致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
    這一聲哥哥，觸到了他內心深處那個最痛苦的地方，他痛苦的抓緊了自己的胸口，呼吸都像被扼住，無法喘息，他仿佛又看見兩年前，那個叫著自己哥哥的小女孩。剛有些猶豫的心再一次變得冷硬起來，野獸一樣的目光從深潭般的眼眸深處暴露出來。
    次日，午門之外的法場，羽林軍戒備森嚴，白家三十三口，披枷帶鎖跪在高台之上，可能因為受了大刑，皆衣衫襤褸，滿臉血汙，台下來送行的軍民百姓人山人海。
    監斬官十六皇子趙千初，正襟危坐。雖說趙千初博覽群書，心思深沉，但畢竟還是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在宮裏除了上朝，很少見到這麽多人，這麽大場麵，難免有些緊張，手心也微微見汗。
    正恍惚間，一些人越眾走了進來，為首之人身材矮胖五短身材，赫然竟是當朝宰相王延中！後麵跟著刑部尚書楊紹豫，禮部尚書張錦輝，龍圖閣大學士京兆尹包龍星，文臣武將幾十位，趙千初不敢怠慢，趕忙走下監斬台迎了上去。
    王延中快步幾步，一把抓住正要行禮的趙千初，他雙目潮紅，情緒有些激動，一雙有力的大手抓的趙千初胳膊都隱隱作痛：“十六殿下請勿行禮，要行禮，也是老臣該給您行禮啊。”
    趙千初愣了一下，有點慌張的轉眼看向楊紹豫，楊紹豫笑著默默點了點頭，示意趙千初放心，然後輕咳一下，提醒一下王延中。
    王延中快速從得知這個消息的激動中平複過來，畢竟這事事關重大，若被有心之人得知後果不堪設想，他鬆開趙千初的手臂，朝他笑著點了點頭。
    “趙麟雖然是個皇子，可是身無官職，與國無功，如何受的起王叔叔的禮，王叔叔乃大宋柱石，便是我父皇在此跟您也是兄弟相稱，做侄子給您行禮才是應該的！”趙千初後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子侄大禮，看似是恭謹有禮，不知不覺間，就厚著臉皮把王大人變成了王叔叔。
    “好，哈哈，好。”王延中哈哈大笑，扶起了趙千初，眼中掩飾不住對這個隻有十八歲卻義薄雲天謙遜有禮的清秀少年的欣賞：“那王延中就托大向殿下求個人情。”
    “王叔叔您但講不妨。”趙千初雖然不知道王延中要做什麽，但他相信當朝宰相的分寸，不會提讓他下不來台或者過於為難的要求。
    “我們這些老家夥想來送送白將軍，敬白將軍一杯斷頭酒，不知會不會讓殿下為難啊？”王延中轉頭看向跪在高台之上的白家三十三口，神色一片黯然。
    “怎會為難呢？白將軍為人天地可鑒，對大宋功勳可垂千古，我們一起上台吧，敬白將軍一碗水酒，送白將軍上路！”趙千初這句話不是違心的，他讀過白家的卷宗，昨夜親自見到了白龍吟為人，從內心中充滿了敬佩，也有那麽一絲絲愧疚。
    王延中當前，趙千初跟楊紹豫，張錦輝，包龍星緊隨其後，其他文武官員跟在後麵，眾人上得台來，趙千初揮手讓劊子手退開幾步，眾人走到白龍吟身前，將白龍吟扶起來，王延中抓著白龍吟老淚縱橫，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老，您怎麽來了？你們……怎麽都來了？”白龍吟驚喜交加，能在臨死之前看到這些昔日的好友，同袍，讓他欣慰，又讓他擔心，他現在是帶罪之身，怕他們此時前來會受自己牽連。
    “我們眾位特意前來，為白將軍壯行！”王延中接過兩碗酒，一杯遞與白龍吟，一杯端在手中，因為心情激動，端酒碗的手止不住顫抖，千言萬語無法言說，都在這一碗裏。
    白龍吟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痛快！”兩行清淚終於從正氣凜然的虎目中滾落。
    “白將軍，趙麟送您！”趙千初也端過酒碗，看著眼前的英雄末路的白龍吟，他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恩公……”白龍吟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流著淚看著趙千初，趙千初看著他點了點頭，兩人想說的話都不用說了。他端起酒碗仰天而盡：“痛快！”
    “白將軍！楊紹豫送你！”……
    ………
    一碗接著一碗，一共七十八碗。
    斬了白家三十三口那一天，天下起了瓢潑大雨，大雨下了幾天幾夜，老百姓都說，白將軍冤啊，老天爺都哭了。
    那天在行刑台上，趙千初看見了趙振，臉上都是血汙，被下了藥的他清醒了一會，他呆滯無神雙眼看著趙千初，也不知道是不是認得出他來，隻是一直喃喃自語：“……十六爺……我老娘就交給你了……跟她說……我下輩子肯定不賭了……好好孝順她……”
    趙千初什麽都沒說，隻是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