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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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胡家奶奶爸媽心裏,婚嫁上已是虧待了湘君,早些年還想著在湘湘這兒找補回來。沒想到這些年過下來戰亂不斷時局更差,若還想著高標準嚴要求的給湘湘尋夫婿,那是不可能的。經過湘湘與顧清明的相親,他們更是能正眼看現實,隻要對方男孩淳樸厚道、家世清白、能在婚後帶湘湘去重慶,別的他們沒要求了。
    以這個標準來衡量盛家、盛承誌,胡家奶奶爸媽姐姐都覺得湘湘可以嫁。既然能嫁,奶奶媽媽便三不五時地詢問湘湘覺得那盛承誌怎樣。倉促相親、短暫相處,想求湘湘、盛承誌相互傾慕琴瑟合鳴那也是不可能的,可怎麽著也該互有好感了吧。她們這些老人家急需要湘湘的肯定來安撫她們不安的心,沒想到得來的回答是沒感覺、不喜歡。唉,真是討債鬼啊,還是指著湘湘、盛承誌在婚後培養感情吧。
    胡湘湘本身就不想早嫁,再有對盛承誌的無感,胡家奶奶媽媽越是催問的緊,她反倒越厭煩與盛承誌相處。這日一大早起來又發現小滿藏了媽媽剛給她做好的新衣服,聽他控訴‘她就想討好她的小男人,她就想和她的小男人在一起,不心疼媽媽連夜做衣服的辛勞’。湘湘很是無奈,伸手到小滿枕頭底下掏出一張照片在他眼前晃晃。小樣兒,說她心裏有人,他心裏便沒人嗎?她不願嫁盛承誌,但小滿怕是很想娶金鳳。瞅那秘密被發現的羞怒樣兒,她好心點給他透露個消息吧。
    小滿得知金鳳消息,高興地無以複加,與家人圍坐一桌吃早飯時眉飛揚眼帶笑。胡家長輩雖不知小滿高興緣由,但快樂會傳染,相視一笑後均覺心裏溫馨。待得用飯完畢,胡父長寧慈愛看著小滿,溫和說:“今天我們學校有個募捐活動,你和我一起去。活動裏有那外籍人士參與,順便練練你的口語。”話到這,思及小滿的跳脫性子,語氣轉厲:“若讓我發現你躲到角落裏和人玩耍,看回來我怎麽收拾你!”
    唉,小滿上一刻還樂嗬著,因胡父長寧的話,立刻轉憂,他都想好了今天去找金鳳表白說他想娶她,若聽了胡父的話跟著去參加募捐,哪還有時間去表白?!轉眼看湘湘,一把拉住她胳膊,小滿對父親說:“爸,我還有很多作業沒寫,還有我都答應表哥跟他上街募集棉花藥品了,我說話不能不算話。那個活動,爸,讓湘湘去,盛家不給姐夫說結婚了就帶湘湘出國嗎,湘湘的口語熟練了才是好事。”小滿以為這樣說就不用跟著父親,卻沒想到父親才不管他失信不失信,竟說讓他和湘湘都跟去,這怎麽可以?!小滿轉眼看湘湘,一臉的乞求,可湘湘恰恰好在這當口兒轉臉了!
    胡父覺得小滿在騙他,可小滿上吐下瀉又不像是裝病,在家裏左轉兩圈右轉兩圈終是放棄帶小滿去學校;到得學校,胡父又覺得湘湘也不讓人省心,乖乖待在他身邊不好嗎,為什麽要學人去那戰地記者的圈子?他聽那些個戰場實況時都免不得壯懷激烈,湘湘年輕輕的萬一熱血沸騰鬧著上前線才是真麻煩。看看,這好不容易回他身邊來了,還是一副神思不守的樣子。問她想什麽,她驢頭不對馬嘴問一句‘爸,這天寒地凍的,那支援咱們的川軍真的沒棉襖穿?真的穿著單衣去打仗?’,未待他回答又補一句‘那徐權就給了顧清明三十套棉服’。
    胡父長寧想想大女婿薛君山和他的上司徐權,是長歎息。警備司令部管理著偌大一個長沙城的治安,要說沒錢,隻有幾十套棉服的家底,那是不可能的。但人家是警備司令部又不是軍需處,不該人家操心的事人家管了,多高風亮節啊!就給三十套,噎得你想吐血卻什麽都說不出。玩政治的人啊,心眼多腦子活且做事無下限,家裏有個大女婿薛君山是那樣的已是夠了,湘湘個細妹子還是現在這樣保有單純愛國心永不知政治權謀的好。想到這,胡父長寧微轉頭對湘湘說:“這棉服能是你想要就有的,棉紗成布需要紡,布匹成衣需要縫,哪一樣不得用人工費時間。”
    湘湘聽了,大悟般點頭,輕快說:“等姐夫他們做好棉服就又給軍隊送去了是吧?”
    胡父長寧不接湘湘這話,隻說好好聽市長講話。
    就棉服這事,胡父長寧給了湘湘個不算回答的回答,湘湘也沒再追問。她正欲低頭繼續回想那戰地記者的話,卻不想耳邊突有那炸耳鼓掌聲,茫然轉頭,隻見連同爸爸身周所有人都在鼓掌,她忙伸手鼓掌,再左右看確定沒人注意她剛才的失神,這才抬頭看向會場禮台。隻是禮台上,不論講話的市長還是坐他身邊的,湘湘都不認識,除卻一身筆挺戎裝端正坐於禮桌後的顧清明外。他是代表軍部來接受募集物品的?
    顧清明確實是代表軍部來接受募捐物資的。至於為什麽軍部來的是他,首先作為同級別的少校軍官,別個都得上戰場,但顧清明不能去。作為顧清明的首長也是煩他見縫插針地要求上戰場,一聽有募捐活動需要軍方出麵立刻便把顧清明給推了出來。
    再來軍隊在民眾麵前也要門麵。同樣的少校,從底層一步步升上來的先不說長的英不英俊,那一身的血腥戾氣、開口三句便問候人家爹娘的粗勁兒相信沒幾個民眾能接受的了。但顧清明不一樣,沒耽溺於家業財富毅然投軍抗日,兼之顏正身直自帶那凜然正氣,任誰見了也得讚他好兒郎。若民眾再發散思維想軍中全是這樣的熱血兒郎在拚死衛國護民,他們能不爭先恐後捐物資?!
    最後嗎這次募捐活動有外籍人士參與,在尋求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軍部期望外籍人士捐贈的便不僅僅是普通的衣物藥品,更想通過這一媒介讓歐美諸國高層知道日軍的殘忍囂張,不期望他們出手幹預,但對己多出售些先進武器這並不過分。不過這種暗示式的表態由司令、軍長對著外籍人士來說有些小題大作,讓一介小兵來說那相當於沒說。可由德國軍校畢業的顧清明來說卻是恰恰好,除卻他自身與歐美有那麽些牽連交流無礙外,他的父親顧老爺子在委員長麵前的地位足夠讓外籍人士重視他的話進而己方軍部的真正需求便能自然而然地上升為邦交討論話題。
    舉凡什麽大會,真正活動的時間不長,但這講話時間從來都短不了。這次募捐活動,市長講完顧清明講,顧清明講完外籍代表講,外籍代表講完校長講,校長講完商家代表講。噢,還有商家呢?胡湘湘微轉頭,待看到商家們座落的位置,也順便看到盛承誌和他的父親。默默轉回頭,湘湘心裏微有酸澀,隻盼著這講話結束,自家捐了字畫趕緊走人。
    胡父長寧看出女兒的不自在,低聲問句‘怎麽,有事’。胡湘湘搖頭,一指手裏字畫岔開話題問:“爸,咱們捐字畫合適嗎?”
    胡父長寧看看湘湘手裏字畫,說:“這有什麽合不合適的,政府拿去拍賣換回來的不就是銀錢。”
    說到拍賣換銀錢,湘湘很是不解,開口問:“爸爸咱們為什麽不直接捐錢,這字畫您可是視作珍寶的?”
    胡父長寧長歎口氣,他不通庶物,沒想到湘湘也是,忘記才女李清照了?字畫雖是珍品,那得在盛世衣食無憂下才能有閑心雅誌來賞玩評析。而直接捐錢,少了,心裏過意不去;多了,他又沒那資本。自家鋪子炸了,這亂世裏他的學又能教幾天,眼看著兩個進項要斷了要啃老本,他怎麽能拿現錢去充大方,以後一家老小吃什麽喝什麽?
    台上講話完畢,募捐開始,胡父長寧去捐字畫,湘湘便迎來與盛承誌的碰麵。自嶽麓山一別,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正式麵對麵對話,盛承誌說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湘湘說是呀我也沒想到。盛承誌又說沒想到也會看到他。湘湘臉微紅,抿抿唇正色說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再來我也不想早早結婚嫁人。盛承誌立刻接一句沒關係我等你。湘湘的黑葡萄大眼立馬瞪了起來,說一句‘你傻啊,我若一生不嫁,你便等一輩子!’。
    盛承誌眼看著胡湘湘,正色問:“你真的會一生都不嫁人?”
    當然不會!現在的湘湘想嫁人,她是有些喜歡顧清明的。奈何兩人有緣無份,便暫時又不想嫁了。等以後再碰上喜歡的人,她也會成熟一些,不會像現在這樣魯莽衝撞壞事情,想來是能走入婚姻的。隱去顧清明,湘湘對盛承誌坦言。
    麵對湘湘的坦言,盛承誌很受傷,湘湘竟是一點都不喜歡他,可他很喜歡湘湘啊。他要等,等著湘湘發現他的喜歡,等著湘湘回心轉意。
    麵對盛承誌的坦承,湘湘徹底無語,丟下句‘我去找我爸’轉身走開,留下盛承誌癡癡凝望。小兒女情意啊,湘湘是太過自我,而盛承誌則是過於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