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別放棄我

字數:8275   加入書籤

A+A-


    薑錦怎麽覺得她有點聽不懂顧寒傾的話了。

    這個孩子是阿元?她的親生孩子是阿元?

    薑錦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笑了。

    她下意識搖頭否認:“怎麽可能呢?怎麽會是,會是阿元。如果我的孩子是阿元,那,那當年,當年……”

    薑錦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她看到顧寒傾的表情那一刻起,就心知肚明——

    他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阿元?怎麽會是阿元?怎麽能是阿元?

    盡管她還曾經貪心地跟老天爺許願,說希望阿元就是她的親生孩子。但是打心眼裏,薑錦卻從未覺得這個許願會成真,不僅是覺得荒謬,也覺得害怕。

    她的顧寒傾,她一直以來視為倚靠停留港灣的顧寒傾——怎麽能!怎麽能是當年那個給她帶來噩夢的男人!

    此刻。

    薑錦卻連笑也笑不出來了:“你說的,是真的?”

    顧寒傾周身縈繞著沉寂的氣息,竟然不敢去看薑錦的眼睛,害怕看到她眼底的失望傷痛。

    他將手裏的文件袋遞出去,正是他從蔣鬱手裏得到的:“這是,你跟阿元的親子鑒定報告書,蔣鬱做的。”

    薑錦抬起手,又放下,最後還是選擇接過,這份她期盼已久的親子鑒定書,現在卻沉重到她根本不敢打開。

    顧寒傾見她抓著那文件袋卻遲遲沒有動作,牽了牽嘴角,沉聲而道:“在給我看了這份鑒定報告之後,蔣鬱建議我,不要把這份鑒定報告給你看,他說無知是一種幸福,他也希望你幸福。但我卻覺得,你應該知道這個答案,畢竟你等了太久,整整六年的時間,你的心,始終有一個角落,沒有走出那段回憶。”

    身為薑錦最親近的人,日日陪伴在她身邊,薑錦那些樂與悲,他又怎麽會不知曉?

    他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悄無聲息地化解那些陰霾,直到薑錦可以徹底走出並遺忘那段痛苦,以完全的她擁抱新的生活。

    那時他選擇細水長流的方式來改變。

    現在,這個方式卻不得不變得激進殘忍,顧寒傾親手撕開血淋淋的真相,把它擺在了薑錦麵前。

    薑錦不得不正視。

    所以,她抬起略微顫抖的手,將鑒定報告從文件袋裏麵抽出,一頁一頁翻看著,最後落在最後的那行字上。

    她揚起嘴角,喃喃自語:“居然……居然真的是……阿元。”一顆淚水,就此從眼角滑落。

    那是喜悅,也是悲傷。

    薑錦淚眼婆娑地望著顧寒傾:“所以,七年前的那個男人,也是你。”

    顧寒傾渾身繃緊像杆長槍,那般刻意地隱忍著,依舊不敢看薑錦的眼睛。

    他也是費盡全身力氣才說出一個“對”字。

    為什麽?你顧寒傾,不會是這樣的人。”

    不管這份傷痛對薑錦而言,有多麽沉重,但在薑錦的認知中,顧寒傾始終是那個正直而強大的顧寒傾,他擁有世間一切光明的東西,不可能跟這般行徑牽扯到一塊兒。

    因為,我中了藥。”

    薑錦身子狠狠晃了一下,腳下有些發虛。

    顧寒傾見狀,下意識想要衝過去扶她,薑錦卻連連後退兩步,拒絕了顧寒傾的靠近,就像渾身豎起刺充滿警惕心的刺蝟。

    她哈了一聲:“所以,我就是倒黴經過了那個地方,才會遇上你,被……被……一場噩夢,就此開始,是嗎?”

    錦錦,都,是我的錯。”他聲音裏壓著難以察覺的哽咽,那般隱忍而痛苦,也到了極致。

    薑錦無力閉上眼睛,眼淚止不住往下落,很快淚流滿麵,模糊了她眼前的世界。

    除了哭,薑錦也覺得很可笑。

    原來她人生的一切悲哀,竟然都是鄭成揚造成的。

    是他拋妻棄女,是他偷走古玩氣死外公,是他無情冷血逼瘋了母親,是他掉包奪走孩子,是他害得母親跳樓自殺……她的人生有了這麽些波折還不夠,鄭成揚像是嫌棄給她的悲慘太少,竟然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一筆,險些染黑薑錦的靈魂。

    因為,七年前的那一天,她之所以會去四季酒店,也是因為鄭成揚。

    卻就此碰上顧寒傾,因為這麽一個巧合,而徹底改變了人生。

    至今想起那天慘痛的回憶,薑錦就忍不住渾身冒雞皮疙瘩,精神幾近歇斯底裏的狀態。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我!為什麽七年前是你在那裏!我寧願是別人!為什麽給我帶來這麽難堪記憶的人會是你!為什麽!”

    薑錦一邊哭喊,一邊質問。

    什麽中藥,什麽身不由己,什麽不受控製……對於薑錦來說,強迫就是強迫!痛苦就是痛苦!

    她憑什麽要去了解他的痛苦!那誰來了解她的悲痛?誰又能知道這七年來她每天所受的折磨?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顧寒傾隻有重複這句話,他強大如斯,卻連向薑錦伸出手的力氣都沒有。

    薑錦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得癱軟坐下,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幾近暈厥。

    顧寒傾想要扶她起來,卻被薑錦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甚至顧寒傾硬是伸出手的時候,她還要哭喊著撕打咬他,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個刺眼的牙印,顧寒傾硬生生受著,一聲也沒吭。就這樣,也沒能把薑錦奈何,隻得退開到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等著。

    哭到後麵,薑錦都伏在地上,恨不得把她所有的委屈都尖叫出來。

    但是,越哭,她的內心就越加幹涸,像是缺水幹裂的土地,難受得火燎火烤。

    伴隨著她的一聲聲哭泣,那個高大俊朗如神衹的身影,也在她心底徹底崩塌,化為廢墟。

    哭得累了,薑錦不再喊叫,而是靜靜流淚。

    她這個樣子比歇斯底裏更為恐怖,顧寒傾不敢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那每一滴淚水都是刀子落在他的心上。

    薑錦用通紅地眼睛看著顧寒傾。

    這眼裏,再沒有往日熾烈的愛戀,剩下的隻有一片寂靜冰冷。

    就像是她的心,也在一點點冷卻。

    錦錦,阿鸞,你不要這麽看著我,好不好?”顧寒傾放低肩膀,以哀求的姿態對薑錦說著。

    顧不上什麽少將風範,顧不上什麽沉穩冷靜,顧不上什麽威嚴氣度。

    他現在眼裏隻有她,以及那雙讓他心如刀割的眼睛。

    他隻求求薑錦不要這麽看他,好像……好像要徹底放棄他似的。

    顧寒傾終於想到他隨身帶著的那個盒子,也是他唯一能挽救的方法,也沒有過多考慮,就拿出來遞到薑錦麵前。

    這是什麽?”薑錦輕飄飄的聲音充滿了冷淡。

    我想送給你的禮物,求婚禮物。”顧寒傾嘴唇微動,努力扯開嘴角的笑容,對薑錦說,“我本來打算給你準備一場盛大的求婚,但是。”但是之後,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為好。

    薑錦選擇接過那錦盒,打開一看。

    完美的梨形鑽戒在她眼裏綻放著絕世璀璨的光彩。

    薑錦笑了。

    笑得諷刺。

    笑得很冷。

    如果沒有這次的真相,我也許會很欣喜地接下這個戒指?”薑錦聲音很輕,是在自言自語。

    顧寒傾聽到了,也似是找到了一條出路:“阿鸞,阿鸞我們結婚吧,我求你,把這個戒指收下,好不好?嗯?”

    在之前,他說得多麽大義凜然啊。

    什麽要讓薑錦知道真相,然後尊重她的選擇。

    到頭來,他還是舍不得,舍不得薑錦離開她,也舍不得生命就此失去這抹色彩。那他的心,該是何等的荒蕪寂寥,一片沙漠?

    哪怕是以這個戒指作為枷鎖,他也不願意薑錦離開他。哪怕是用卑鄙的手段和方式,他也希望薑錦能夠留下在他身邊。

    為了她,顧寒傾真的可以什麽都不要。

    但是,薑錦卻搖頭了。

    不,我不想。”

    顧寒傾隻知道點頭:“好,好好,你不願意就算了,但是你別離開好不好?不要離開我……”

    薑錦也還是搖頭。

    她在哭,也在笑,世間再極致悲傷的字眼也無法描繪她現在的心情。

    但是怎麽辦顧寒傾,我暫時不想看到你。所以讓我們彼此都冷靜一段時間,讓我好好想想這段關係。”到底要不要繼續下去。

    你要和我分手?”

    ……如果你要這麽理解的話,顧寒傾,我們分手吧。”

    薑錦說完,就吃力地站起身。

    顧寒傾伸手去拽她:“不!我不同意!”

    別碰我!”薑錦啪地打開顧寒傾的手。

    等反應完了,她才發現自己的情緒有點太過激烈。

    顧寒傾的心跌入寒潭,不斷下沉下沉,薑錦的態度讓他看不到半點希望和光芒。難道真的要就此和薑錦分手?不,他不同意!

    薑錦不是還沒把戒指還回來嗎?是不是代表著她對他,還有一絲心軟?

    顧寒傾剛升起的希望,就在下一秒,眼睜睜看著薑錦把戒指遞還回來而碎裂成片。

    顧寒傾不接。

    薑錦就順手放在旁邊桌子上,越過他,決絕而堅定地離開。

    ……

    阿元結束了下午的課程,被老師送到門口。

    一直很有禮貌的阿元,自然是到離開的時候也沒忘記彎腰道別,身上並沒有驕寵後的跋扈,反而一派孩子少有的謙虛內斂。

    因小見大,不知道多少人見到這樣的阿元,都誇讚他未來一定成就非凡。

    阿元轉身準備找接他的人,卻沒有看到司機,路邊也沒有看到他的專屬座駕。

    難道是今天因事遲到了?

    阿元反而覺得奇怪,因為他的司機是他老爸手下退伍兵出身,最守時間觀念,這段時間來風雨無阻地接送他,不可能出現這麽大的失誤。

    這個疑惑,在阿元扭頭看到走來的薑錦時,有了解答。

    他小跑過去,小臉兒堆滿了欣喜的笑容:“錦錦!你是來接我的嗎?”

    嗯,我是來接你的。”薑錦摸摸他的頭發,心裏溫和柔軟得不可思議。

    這世事真是奇妙,從她看到阿元的第一刻起,內心就有過別樣的感覺。誰能想到,那是冥冥之中,她的靈魂深處在呼喚她懷胎數月生下來的孩子,她的血親骨肉,此生最為思念的人。

    阿元啊,謝謝你成長得這麽優秀可愛。

    還謝謝你……這麽健康!

    ——對薑錦而言,再多的優秀,都沒有一個“健康”重要。她都不敢猜想才出生的阿元被鄭成揚送到孤兒院時,是個什麽景象,從小在那樣的地方長大,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頭。

    還好他健康得長大了,如今還站在她麵前。

    錦錦,你要哭了?”阿元疑惑地端詳著薑錦的表情。

    薑錦當然不能哭了,當著阿元的麵,她連笑都來不及呢,又怎麽肯在他麵前流流眼淚呢?

    阿元,錦錦帶你去個地方,跟你說說話好不好。”

    薑錦的提議,阿元自然是一貫點頭說好。

    他們也沒走遠,就來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公園裏,這裏環境靜謐,又因為時間點的問題,四周都沒有多少人,也給薑錦阿元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說話空間。

    錦錦,你的手好冷啊。”阿元從捏著薑錦的手掌時就發現了,小臉兒也跟著染上擔憂。

    沒事,隻是手冷而已,我一點兒沒覺得冷。”其實是因為薑錦衝出來的時候穿得太單薄了,被冷風這麽一吹,不感冒都是好的。

    阿元不會輕易相信,就是在長椅上坐下時,費力挪動小屁股,讓自己挨著薑錦更近。

    薑錦被他的動作逗笑,整整一個下午的煎熬時間,這是她第一個真心實意的輕鬆笑容。

    果然還是阿元,她的小棉襖小太陽。

    笑了之後,薑錦又因為心事而神情逐漸沉重。

    接下來她要告訴阿元事實,但阿元是會接受還是抗拒,是會欣喜還是會埋怨?

    薑錦還是害怕阿元會生氣,她也最害怕阿元會從此改變態度,記恨或是抱怨,進而對她生疏。

    懷抱著忐忑,薑錦還是說了:“阿元,錦錦問你一件事情好嗎?”

    嗯?”

    阿元你……想過你的媽媽嗎?”

    阿元燦爛的笑容也因為這個問題滯了一瞬,他眨著眼睛,想了想才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