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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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漫天銀杏紛飛季,放眼望去,漫山金黃,如陽光傾落,閃耀著溫暖的光芒。泠風徐徐,片片枯黃在空中起舞盤旋,似千萬金蝶紛飛。
    地上積滿厚厚的一層黃葉,踩在上麵沙沙作響。
    我又回到了這裏,我從小生長的地方---五空庵。眼前卻是另一座佛寺,五空庵在多年前就一把火炬之灰燼,這世間再無五空庵。
    自去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佛教也得以複新。眼前的寺廟香火繚繞,誦經聲連綿不絕。
    唉,還家常恐難全璧,閱世深疑已爛柯。。。
    一年前我告別了殺手的生涯。自刺了子宬那一針之後,我一執劍就心中惶恐,我借著另一項刺殺任務墜崖詐死,從此改名換姓,重著男裝,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不知不覺,我又來到了這片土地,故地重遊,物似人非,我心中感慨萬千。
    泠風嵐霧古刹寒,金蝶無悲欲說還。一句佛偈一袈裟,半山孤葉半塵沙。
    我在附近的小鎮上住了下來,擺了一個小攤,成了一個普通的抄書人。我的小楷不錯,來找我抄書的人不少,也有幾個出手闊綽的富家小姐時不時來請我抄些詩詞,我的日子還算過得去。
    這日,我正低頭抄著一卷孤本,突然眼前光線一暗,一錠金子放在我手邊。
    一錠金子!抄書就是個窮酸生意,從未抄出過這麽大的錢!
    我一愣,抬頭一看,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逆光中,這人身著素白長衫,寬肩窄腰,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飾品和多餘的色彩。頭戴一白紗鬥笠,看不見長相。但看這挺拔硬朗的身型,應該也是習武之輩。
    隻聽得白紗後一男聲:“《心經》,抄十本!我十天後來取!”聲音低沉中帶著些許沙啞,如朔風吹過的冰麵,有點冷峻,拒人於千裏之外。
    我一時還沒回過神來,他就轉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喂。。。喂。。。”我手裏拿起那錠金子,正想說用不著這麽多,但他身影已看不到了!動作好快。。。算了,下次他來取時再退給他,我心裏想。
    十日之後的同一時刻,同一裝扮,他出現在我的攤前,我遞上十本《心經》和那錠金子說:“公子,太多了,我沒錢找您!十本《心經》隻需五十文。”
    他接過《心經》,翻了翻,抬眼頭對我說:“我母親非常喜歡佛經,對她來說這是無價之寶!”
    半晌又接著說:“這金子你且收下,我再要十本《地藏經》,十日後來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人群。
    我有些愧疚,一錠金子買一大車的佛經都綽綽有餘。。。阿彌陀佛,下次他來再說吧。。。
    十日後白紗鬥笠又準時出現,隻是這次他手中多了一把寶劍。
    他接過《地藏經》又翻了翻,道:“不錯,發筆之處存筋藏骨,下筆之處輕韻秀逸,不露芒铩,古茂靜穆,有一種淡雅之氣。我還要十本《金剛經》,此經頗長,我十五日之後來取!”說完正欲離去,我急忙叫住他:“公子,您給的報酬實在頗豐,不如在下請您一杯薄酒,以表謝意!”
    他看著我,好像怔了怔,隨即聲音似笑非笑,說:“日頭偏西,我也有些餓了,恭敬不如從命!”
    於是我倆來到了鎮上最好的一家酒樓,要了壺陳年杜康,點了幾樣下酒小菜,雙雙對飲起來。自一年前我離開清濁殿後,就經常飲酒。雖然幾年前第一次的醉酒經曆不太美好,但近年來我總是愧疚於子宬,常常夢魘纏身,喝醉也是一個不錯的解脫之法。
    酒過三巡,我有些微熏,其實我這人酒量很淺,但總喜歡把自己喝醉,世人說一醉解千愁,能有一時的忘憂也是極好的。
    眼前的白衣有些恍惚,我突然想起夢魘中那看不清臉的白衣男子,那個喚作姬霄的男子,我心裏猛地一震!大概真是有幾分醉意了,我揚了揚嘴角,自嘲地笑笑。
    “來,公子,在下敬您一杯,敢問公子貴姓?”我舉起酒杯打破了沉默。
    他執杯進白紗之中,小酌一口道:“敝人姓陳!”說完他又自故飲酒,氣氛有些尷尬。
    “在下暮隱水。。。陳公子有幾分似我故人。。。”我一杯酒飲盡,沉吟道。
    “哦?”他聲音一揚,給我滿上一杯酒,我那麽小聲的一句他居然聽到了!
    “嗯。”我點點頭,帶著兩分醉意。
    “哪裏像?”他饒有興致的問。
    哪裏像?我很努力去回想夢中那男子的樣貌,卻是一片空白。都一身白衣飄飄算不算?我自己都覺得這想法傻透了。就像如果我給別人說狗和貓挺像的,因為它們都有毛?
    我都懷疑自己是在找由頭搭訕。。。但內心真覺得他們有點像,到底哪裏像,難道真是都穿白衣的故?
    “氣質上像。”我搪塞道:“我卻不清楚他長什麽樣。。。”我眼眉低垂,心中升起一絲遺憾。
    他聲音一頓,轉瞬朗聲笑了起來:“不清楚長相的故人?這世間也隻有你了。。。”
    聽他一笑,我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差點出來了。這世間我分不清的事情太多了,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佛教徒還是殺手抑或隻是個抄書人,分不清那個叫姬霄的白衣人和子宬,分不清我現在是現實還是夢境。。。或許人生就是這樣,渾渾噩噩,醉生夢死吧。
    我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眼前的人與夢魘中的那白衣人重疊在一起,恍惚中又回到最初那個景象,他擁我入懷心痛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