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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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玄機的眼睛差不多恢複,已然可以四處走動。
    一日我問他:“你四處遊曆這麽多年,可知有什麽地方如聚靈珠一樣的空間?”
    玄機回過頭凝視我片刻,搖搖頭:“難道你的另一魂在此類空間裏?”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輕唉了口氣,緩緩道:“可能吧,我想找到它。”
    “不去大慈庵了?”玄機嘴角上揚,一副憋笑的樣子。
    “啊。。。這你也知道啊?看來這半年你什麽都知道了。”我唉了一口氣,道:“我自幼長在佛寺,禮佛參佛是我的生活,更融入了我的骨血,成為我的信仰。我以為一心向佛廣結善緣便能入西方極樂世界,但在聚靈珠裏卻發現天地浩渺,人世浮沉其中,各人命數蕪雜,又豈是自己一味禮佛能夠渡之彼岸的?我無法眼睜睜看著我另一魂飛灰煙滅,亦無法跳脫塵世的羈絆,生在凡塵,但行凡塵事吧!”
    “嘖嘖嘖嘖。。。廢話多!”玄機白了我一眼,又道:“我倒知道這世間有個最厲害的天眼通,叫引。傳聞他生下來天目全開,能觀過去知未來窺六界。”
    “你不是也有天眼嗎?難道你看不了?”我問。
    “咳咳。。。天眼也分級別的,我。。。隻是比他差。。。那麽一丟丟,但能觀鬼魅靈魂!況且。。。”玄機揉揉額頭沒再說下去。
    “那怎樣找到他?”
    “傳聞他隱居在無土無水之地。”
    “無土無水之地?那是什麽地方?是人腳下都踏著土地,飲著水源,無土無水那能存活?”我困惑道。
    “我大概知道他在什麽地方。”玄機又一臉高深莫測。
    “真的,那能不能帶我去?”我急切道,但話一出口,我就有幾分後悔,眼前這人。。。。是個路癡呀,讓他帶路。。。那還不如自己蒙了眼找路!
    玄機把我看了半晌,道:“行啊,一錠金銖!”一臉賊笑著。
    “算了,我再考慮一下。”我能直接說信不過路癡嗎?
    “考慮?一錠金子很便宜了!換了別人我定收十錠金子!要知道那地方有多遠多凶險嗎?如果隻是一般人我可不願跋山涉水去做這等事!但,熹微,你不一樣,我們是生死之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難道不想三魂歸位嗎?難道不想體會人世間真真切切的情感嗎?熹微,這世間隻有我,能幫助你找到引!沒有第二人!”玄機舌燦蓮花,完全忽略了他是個路癡的事實。
    看樣子他好像比我更急切地想去呢?要不要拆穿他?
    “呃。。。好吧。我現在沒那麽多錢,先欠著!”算了,畢竟人家帶路還是要給辛苦費的!
    玄機一愣,皺眉道:“還沒見過你這麽窮的殺手!劫富濟貧你會不會?”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做殺手很多年!”
    “對了,你把我從聚靈珠裏救出來應該不便宜吧?”我突然想起來有點心虛地問。
    “對,不便宜啊!一百金銖!”
    “啊!”我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你獅子大開口啊!”感覺心都在滴血!一百金銖!那我現在滾回聚靈珠還來得及嗎。。。
    “對啊,就是獅子大開口!嘿嘿嘿!看你嚇得下巴都要脫臼了!不過。。。”玄機看了我一眼,道:“有人替你付過了!”
    “啊!”我又驚得張大嘴巴,誰這麽豪氣。。。“那人長什麽樣?”
    “五大三粗,滿腦肥腸。。。”
    “呃。。。算我沒問。。。”我白了玄機一眼,撫額。
    沒過幾天我、玄機、無憂、千纓一行人就出發南行去寧國,寧國與南越和烏西隔著望斷海,聽說望斷海一望無際,商船往返至少得三個月,海上凶險,不少人是有去無回,所以這種鋌而走險的活除了牟利的商人和為生活所迫的貧民外,基本沒人去寧國。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玄機隻要一錠金銖帶路這買賣好像挺劃算。
    “聽說去寧國的路途艱險,你去過寧國?”我問玄機。
    “沒。”
    “啊,那你怎麽知道引在哪,怎麽找到引?”我突然又覺得一錠金銖是不是給得有點倉促。
    “世間有什麽事能瞞過我玄機的眼睛?你不信我?”玄機勾起嘴角一笑。
    我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說不信他會不會毒死我?
    我們在碼頭徘徊了五日,采買齊備所需的物資,終於等到一艘去寧國的商船。這艘船足足有五十米長,兩層樓那麽高,停在碼頭巍峨壯觀。我從未見過如此大船,不由得心情激蕩。
    曾經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走不出五空庵,臨淵寺對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夢一般,但後來我卻攀過青陽山的高峰,踏過烏西國的疆土,困溺過聚靈珠的異世界,如今我將坐這龐然大物行於蒼茫大海,開啟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我站在船頭,迎著濕潤的海風,遠眺廣袤無垠的大海,心中感慨:我的命運雖然波折卻不失寬廣,無論明天會有什麽樣的結局,都無法阻止我全力以赴,此生用心活過也就無悔。
    我們一行都沒出過海,才出海一日,我和無憂就暈船得厲害,在船艙裏吐得昏天黑地。無憂還受了涼,身上裹了三床棉被還直冒冷汗。他一睜開眼睛就吐,索性躺在床上閉眼休息。我也隻比他好一點,頭暈目眩地蜷縮在榻中,整個人難受得緊。
    大海呀,不止全是水,還有暈船!
    “我覺得我快要死了。。。我不出海了,我要回家。。。”無憂虛弱地嘟囔。
    “你家在哪?”我有氣無力地問。
    空氣突然安靜了半晌,一陣小聲地抽泣在屋內回蕩。我皺了皺眉,打起精神來踉蹌地走到床邊,輕輕拍了拍無憂的背。他的頭蒙在被窩裏,身體抽搐著。平日裏的無憂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如今蜷縮著,顫抖著,如一隻流浪貓般可憐。
    “我一出生就被人遺棄在庵堂裏,差點就斷氣了。。。”我苦笑:“我在庵堂度過了兒時的時光,我把那當成我的家,把佛祖當成我的父母,但那卻被官兵一把火給燒成了灰燼。。。我輾轉這麽多年,好像都忘了什麽是家了。。。”不知怎麽安慰他,我隻好說說自己。
    “我是有家的,我還有牽掛的人。。。”無憂的聲音從棉被裏傳出來,戚戚焉。我所認識的無憂從來是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從未見過他這樣。
    我正絞盡腦汁想安慰他一下,門突然被打開了,玄機端著兩碗湯藥進來:“來,把藥喝了,就不會暈船了。”
    我接過碗一看,隻有小半碗,碗邊全是溢出的藥汁。我看了一眼玄機,他無奈道:“這船上房間都一個樣,找來找去繞了大半天。。。”
    我了然地點點頭,嗯,習慣了!玄機這雙眼睛能洞穿一切,除了路!這才是英明神武妙手回春的玄機!但他這路癡的好像毛病越來越嚴重了。。。這次帶路會不會越帶越遠呀!
    腦補一錠金銖瞬間石沉大海的畫麵,太美好不敢看。。。。
    我忍著苦喝下藥,感覺是沒那麽難受了,帶路的是個路癡是很不靠譜,但隨行的是個大夫還是不錯的。
    “你們再休息一下吧,但也別睡太沉了,我剛才煎藥時覺得這船上有古怪,我得去查查。”玄機道。
    “什麽情況?”我有點疑惑地問。
    “下艙有股硫磺的味道。”玄機小聲說。
    “硫磺?船上若用硫磺熏蟲蟻蛇鼠之類是很正常的呀。”我疑惑道。
    “是的,但一般用量不會很多,味道不會太重,如果有明顯的硫磺味就證明硫磺的量不是少數。一般商船是不會大量私運硫磺的,我們還是小心點好。”玄機嚴肅地說。
    無憂折騰了一天,喝了藥一會就睡著了。但我想著玄機的提醒始終睡不著,索性起身出去瞧瞧。
    一走出船艙,整個人仿佛置身於浩瀚無邊的星空中。深邃的大海與墨色的蒼穹融為一體,無邊無界,無數的星辰就在抬手之間,那麽近那麽亮,海麵波光粼粼,似星光交相輝映。這一刻,世間萬物仿佛消失不見,隻剩自己與這片天地。所有的聲音仿佛也消失不見,隻感覺到星光的密語。我的眼中全是這片星辰大海,如癡如醉,整個人仿佛融於這片靜謐之境,又或是這片幻妙的絢麗侵蝕了我整顆心。
    “真美啊!”我不由得脫口而出的讚歎。
    “是啊!”一個蒼老的聲音應和著。
    我心裏一驚,轉頭一看,一個身著海員服飾的老者,他身材結實,皮膚黝黑,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夜晚無風的大海真的很美,像一個萬種風情的女子,帶著神秘的麵紗向你走來,真讓人心動。但有時麵紗下麵是一張生氣的臉,美麗的女人發起怒來總讓你招架不得。哈哈哈哈。。。”老者說完朗聲大笑。
    我噗呲一笑,這老者還真有點意思:“看來你還挺了解女人的。”
    “我年輕時娶了個很漂亮的女子,她可是我們那小漁村裏的一枝花啊!靜如珊瑚,動如。。。動如鯊魚!哈哈哈哈!”老者爽朗地笑起來,“有一次我跑船回去,她把我罵了三天三夜,還拿著棍子追著我打了一早上,直到她沒力氣了才放棄了。”
    “為什麽啊?”我很驚訝。
    “那一次我遇上風暴,過了預計返回的時間整整三個月,她以為我死在海上了,正思量著帶著孩子改嫁。哈哈哈哈。。。”
    “啊!”我吃驚地望著他:“以為你死了才三個月就想改嫁?你回來還要打你罵你?”我覺得挺不可思議,心裏非議著這樣的妻子還是不要得好。
    “你年紀太小了還不懂,為了生存下去有什麽是不可以的呢?我們那太窮了,有上頓沒下頓,為了賺錢養家糊口才去海上博命,這是我的責任。而她一個女子常年帶著三個孩子在那世道生存也是艱難啊,我可以理解她,不光是為了自己更為了我們的孩子有口飯吃。換作是我,早改嫁了,哈哈哈哈。。。”他苦笑了幾聲,頓了頓,道:“孩子,有時在現實麵前得學會放手和低頭,風暴來了,你的船迎著風暴而上,會被打得粉碎的。”
    我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我不想低頭也不想放手呢?”
    “願海神保佑你!我的孩子!”老者眺望著遠方,眼中星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