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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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拉上千纓和無憂一起去寶玥閣,一是去挑幾件特別的玩意兒來釣禦風仙,二是給項紓傑和如飴準備點禮物,他們成親我都沒能參加,很是遺憾。
雖然好些日子沒來,但這寶玥閣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八成還是和從前一樣,人跡罕至,或者可以說就沒有一個人來光顧,冷冷清清地,連蒼蠅都要繞道飛。
馬車晃晃悠悠行到寶玥閣樓前,我一下車,吃了一驚,一個男子在寶玥閣前負手而立,手中一袖珍羅盤,他一動不動,像正沉思著。那人太過專注,以至於我們在後麵都沒有察覺。
“請問您是來寶玥閣買東西?”我問。
我聲音很輕,但他過於專注,還是被突然冒出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那男子轉過身來,方臉濃眉,臉色不是太好,有些病態的枯黃,眼眶深陷。我腦海中突然閃過當年抄書的畫麵,這人,不正是那個當年讓我抄《三垣二十八宿星經》的人嗎?當時他要得很急,我當場給他抄完的星經,沒想到在這遇上了!這麽些年過去了,他明顯憔悴與老態了不少。
“是你?”那中年人也很驚訝,盯著我的臉,半天沒說出話來。
“您還認得我?我當時是男裝扮相,如今換成女裝,沒想到先生竟還認得!”我笑了。
但他並沒有多年之後偶遇的感慨,反而一臉嚴肅,眉頭緊鎖,隻是死死的盯著我,像是我臉上有什麽汙濁之物。
“咳咳。”半晌他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有些失禮,尷尬地咳了兩聲道:“在這遇到姑娘真是讓老夫吃了一驚!人生,真是不可能算無遺策啊!”
“嗬嗬,不知道下一瞬會發生什麽事情,人生,才會有期待和驚喜呀!”我笑笑道。
那中年人聽了我這話,緊鎖的眉頭霍然一舒,道:“能再次遇到姑娘,真是你我的緣分呀!”
“嗯,請問先生貴姓?”我問。
“老夫姓曹。”
“曹先生!我姓韓,韓熹微。您來這寶玥閣是要買東西?”我問。
“呃。。。隨處看看!”他道。
“曹先生在寶玥閣前看了這麽久,可是看出些什麽?”看他在閣樓前發呆那麽久,也不像是隨處看看之人。
“嗬嗬,不瞞你說,其實老夫對奇門遁甲有些興趣,所以對這閣樓布局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那曹先生也知道自己先頭的話我不信,隻好直說。
“原來曹先生是行家,這閣樓確是按陣法來布局的!”
那曹先生一聽,又是一驚道:“你也懂陣法?”
我笑笑,搖搖頭:“不懂。我也是聽說的。”
“這寶玥閣的主人定是個大家呀!雖然我到現在沒太明白這是什麽陣法,但可以感受到它的淩厲與玄妙之意。”曹先生感慨到,轉而又十分惋惜自己始終參不透。
“嗯,是個大家!”我點頭附和:“既然來了,進去看看吧!”
說著,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推開了半掩的大門。
一聽有人進來了,屏風後響起懶洋洋的少年聲:“隨便看,但要買東西先得用古籍換!”
“用古籍換?這主人挺有意思!”曹先生邊自言自語邊隨處看著,像發現了一個寶藏般,滿臉的驚歎。
我微微一笑。
“微微,這裏的東西都可以隨便選嗎?”無憂問。
“嗯,隨便!”我道。
一聽到我的聲音,屏風後麵的人立刻“呼啦”一聲衝了出來,動作之矯健,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小胖子。
“老板,您來了!可想死我了!您看,我每日把這打掃得幹幹淨淨!”那胖少年一臉諂笑。
我笑了笑點點頭。
“你是這的老板?”曹先生又是一驚。
我點點頭,道:“才接手!”
曹先生臉上的表情變化萬千,今日真是驚喜連連!
但過了半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道:“九寒這裏太亂了,你。。。呆在這太危險,還是離開九寒吧!”
我一愣,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這麽說。難道他也知道武林人齊聚九寒的事?
我笑笑:“我隻是個生意人,又不打打殺殺,應該牽連不到我吧!”
我心裏想,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又不奪寶,他們拚個你死我活都沒有我一文錢關係!更何況我如今也不是什麽任人宰割之輩!
“你。。。”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很多事情是你無法預料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何不換個地方做生意?”
“謝謝曹先生提醒,熹微銘記於心。隻是熹微還有些事沒處理,還得在九寒呆上一段時間。”我輕描淡寫道。
那曹先生看了我半晌,深深地歎了口氣:“命數天定,老夫如何能與天鬥?”
這曹先生真是奇怪!連無憂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既然命數天定,那不如順其自然吧!”我笑笑。
“順其自然?談何容易!”曹先生臉沉了下去,不再多說。
畢竟每個人想法不同,不能強求。
曹先生各個到處看著,不時驚歎。我與無憂挑選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千纓則隻對兵器有興趣,她的銀鏈上次對抗墨光時斷了,現在還在打鐵鋪裏躺著維修。
我見無憂拿起一條鑲著一排翠玉的腰封,腰封暗紅,金絲繡麒麟,上麵的翠玉嬌豔欲滴。無憂摸了摸道:“這料子真舒服!”
千纓湊過來一看,臉上表情變幻複雜,過了良久,緩緩道:“這是用南越陰山上的金蠶絲做的。這種金蠶絲雖輕柔但卻異常牢固,刀砍不斷,火燒不爛!但金蠶難得,隻有陰山才有金蠶,金蠶吐絲量極少,提煉金絲的工序也是異常繁瑣與嚴格,水泡火燒,稍有不甚就是廢品,所以這種金蠶絲製品十分稀有。有一年南越國將一件用金蠶絲做成的軟甲當成禮物送給了天元國,天元視之若寶。”
“你怎麽知道?”無憂問。
“因為我就是陰山人。”千纓冷冷道。
“哦,原來你也是南越人。”我道。
當初在烏西遇見千纓,一直以為她是烏西人。
“南越?哼!”千纓臉色一變,冰霜覆麵,她的手輕輕地磨蹭著那條腰封,眼中卻泛出淚光。
我與無憂吃驚地看著她,一個從來都是麵無表情的冷酷殺手,竟然因為一條腰封動容!
“存也金蠶絲,亡也金蠶絲。為了這利益,南越王廷把我們族人當狗一樣!比狗都不如!”千纓冰冷的聲音裏壓抑著激憤:“我們隻是世世代代靠金蠶謀生的普通人,但他們把我們族人手上腳上拷上鐵鏈,臉上刺上刺青,稍有反抗殺之!”
千纓顫抖的手撫過臉上的半邊麵具,眼神淩厲:“我們的族人每日被鞭打被虐待,一批批地死去。那些畜生為了讓我們繁衍,竟從獄裏提來死囚,奸汙我們的女人,連孩童都不放過!讓她們產子,讓她們當生育的工具!全是些畜生魔鬼!”
我與無憂震驚地看著千纓,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一年我的族人發起了自殺式反抗,放火燒山,那場火足足燒了十天,他們全在那次反抗中被殺死或燒死!而我,卻被主人救了,活到現在。”
千纓眼中的淩厲漸褪,又如千年冰封般拒人於千裏之外。聲音也冰冷無波,如在述說著別人的往事。
一個從火山地獄裏走出來的人,早已百煉成鋼。我可以想像她麵具背後的屈辱與血淚,卻無法想像她心中的創傷與疤痕。
“這腰封本就是出自你們族人之手,現在物歸原主,你就收起來吧!”我道。
家園毀了,家族滅了,留有一點過去的美好回憶或許漫漫前路上會有所慰藉與支撐。
千纓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默默地把那腰封折疊整齊,收入懷中。它本是防身之物,但在千纓眼中卻是貴如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