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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萬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可楚陌竟然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想必於他來說，破財免災亦是上佳的選擇。
    翌日晌午，王府門前早已排滿了長長的隊伍。雖說華風喜歡湊熱鬧，但……站在冰天雪地裏湊熱鬧這就有待思慮了。思來想去之後，他還是差了小紅做監督，讓她帶著幾個侍衛拉著裝滿銀子的大箱子去門口發銀子。
    小紅倒是不畏寒冷的歡歡喜喜的去了，華風看著他蹦蹦跳跳的背影，無奈一歎：“怎的生的這麽單純，一點都沒發現我在支開你……”
    每次向小紅打探事情他都有種負罪感，但還是慶幸居多，慶幸小紅是個心思單純的小丫頭。
    王府很大，風苑亦不像站在月亮門外看時那麽小，其實走進來才會發現裏麵當真別有洞天。出了臥房直走，梅林掩映處雅致的房子屋門緊閉。這是哪裏？華風幾步走近，剛要伸手去推門，就聽到身後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
    “公子？”小紅從前門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華風收回伸出去的手背在身後，偏頭看她：“何事？”
    “今日公子發獎賞，可有許多不知從何處來的難民乞丐前來領賞，可名冊中根本沒有他們的名字，這……”
    這麽簡單的事情，華風輕挑唇角：“無事，他們來取便發下去，既然是難民乞丐，能幫一個是一個吧。
    “是，公子如此心善，他們會終生感激的！”說罷，她轉身匆匆的跑了回去。
    終生……感激嗎？華風垂眸斂去眼中複雜的神色，輕聲道：“我從不需要誰終生感激，我需要的從來都是……”從來都是能夠有我在乎的人，陪在我身邊罷了。
    楚陌聽聞自己王府門前前所未有的熱鬧，帶著逐浪出去一看，果然是門庭若市。
    相較於他的神色如常，身後的逐浪見到此情此景臉色頓時一變：“王爺，華公子如此做，定會勾起……”
    楚陌揚手打斷：“即便他不這麽做，爺也早已是那人眼中釘肉中刺。”頓了頓，他唇角微揚，“你擔心的不應該是爺，而是那個斷袖！”
    為那個人辦事，卻突然幫他積攢這些民心，華風難不成想……腳踏兩隻船？他還真是越來越笨了！在皇室中這樣做，難道就不怕哪一隻船他都上不去，哪一隻腳都站不穩？
    “王爺，既然早已查明華公子他……”逐浪站在楚陌身後想了想，輕聲道，“華公子，不能留！”
    是啊，確實不能留！楚陌點頭，回過身往回走：“自然不能留，爺已想好了個讓他為國捐軀的光榮死法！”
    **
    風苑裏麵竟然有間好大的書房，且擺設甚是精致，整個屋內都泛著沉香木獨有的氣息。華風走到書桌旁隨意拿了本書，斜靠在窗前的睡榻上，仔細的讀了起來。
    華風房內，楚陌沒見到他的身影，問道：“人呢？”
    房內正在打掃的婢女道：“回王爺，公子方才說要出去走走，似乎往後院去了。”
    後院？楚陌揚了揚眉。風苑的後院隻有一間書房，他竟然會去書房？
    書房的睡塌上，華風在上麵睡的正香。突然臉上猛的一涼，而後這涼意似長了腳一般從臉上慢慢向下走滑到了衣領裏。有蟲子？！這是華風半睡半醒時第一個反應。
    想他活了這麽多年，隻有三怕，那就是——怕疼怕死怕蟲子，尤其怕那種軟綿綿的小蟲子。一想到那種蟲子在身上爬來爬去的感覺，所有的睡意瞬間消失無蹤。
    “醒了沒，沒醒繼續澆！”楚陌那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逐浪領命的聲音後，又是一陣稀稀疏疏夾雜著舀水的聲音。
    聽了這麽個對話，華風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慢著慢著，我醒了！”及時製止了逐浪潑過來的涼水後他低頭一看，外袍濕了一大片，“這是……你們兩個幹的？”
    “沒錯，是爺幹的。”
    楚陌這個大變態！
    “找我做什麽？”
    楚陌沒回答，隻是有意無意的環視了下四周，轉身時說道，“回房去，爺有事要說。”
    華風覺得人要是矯情，做什麽事都矯情！就像楚陌，矯情到連說話都要換個地方。從書房回臥房的路上，華風跟在他身後不住的腹誹。
    回到房內，小紅已經發完銀子回來了：“王爺，公子。”
    楚陌麵無表情的從她麵前走過，然後是逐浪，最後是華風。華風停在她麵前：“銀子發完了？”
    “是。”說著伸手指了指放在一邊的箱子，“還剩了一些，在這裏。”
    華風點頭，道：“既然剩了就是我們的，找個地方留起來就是。”
    “這……”小紅不確定的向楚陌的方向看了看。
    “這什麽？這是你家王爺輸給我的，就是我的。”華風擺手，“留起來留起來，下次出府帶你去吃好吃的！”
    “是！”
    打發走小紅，華風才回到椅子上坐下，低著頭品著茶一句話也不說。楚陌在一邊等了幾秒，見他一點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忍不住問：“你不好奇爺要說什麽？”
    “不好奇。”
    楚陌揚了揚眉，懶得和他計較，“爺記得你當初想死的很，這次爺給你個死的機會。”
    “可是我突然不想死了。”
    “這可由不得你！”楚陌聲音輕輕，但卻蘊含著不可抗拒的力量，“爺已經決定帶著你一起去青峰山剿那些不知死活的山賊！”
    華風用了兩天的時間也沒弄明白，楚陌為什麽要帶著他一起去剿山賊。山賊是什麽？雖說他沒有見過，但按照電視上演的，應該是殺人掠貨無惡不作的。若讓他碰上這種人當真會如楚陌說的那樣，不想死都不行。
    他很鬱悶，但小紅卻莫名奇妙的開心，整天忙著幫他打點行裝，一副巴不得他馬上離開的樣子。在楚陌通知他明天一早便上路後，他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小紅，我是去剿山賊，不是去遊玩兒……”
    小紅終於舍得停下手上的動作，很是單純的點頭：“奴婢知道，公子放心，給您帶的都是路上必備的！”
    “……”他不是這個意思，而且……放心？這讓他怎麽放得下心？“小紅，你不擔心我？”一點都不擔心他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哪知，小紅竟然轉過頭來一臉無奈的看著他：“擔心公子什麽？公子的功夫半點不輸王爺，碰上公子和王爺的人才需要擔心。”
    這一句話出口，硬生生將華風轟的外焦裏嫩。他怎麽也沒想到原來這個身子的主人竟然會武功！武功啊……飛簷走壁無所不能，可就算是再高強的武功也沒用，因為他一點都用不出來！
    華風覺得生命中徹底的無望了！
    夜涼如水，清冷的月光灑下罩在站在風苑院子裏的人身上，潔白的一圈，像極了從天上飛下來的仙子。梅花樹下，華風斜靠在上麵，貪婪的嗅著那芳香。
    “人真是奇怪你說是不是？”麵對著滿樹的梅花，他輕道，“初到這裏時我是那麽想死，可是現在……卻又那麽怕死。”
    怕死，是人都會怕死吧。因著對世界還有些留戀，因著對未來還有些憧憬，如果死了，什麽留戀，什麽憧憬都會驀地化作一縷煙塵隨風而逝。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若在現代，她死了，還有姐姐會記得她。而此時此刻他是在古代，就算是死了，就算是有人記得，那他也不過是作為華風而被一些人記住。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沒有人會記住真正的他，甚至……他在這裏經曆的這些日子真的會煙消雲散，就如同根本未曾存在過一般。
    很悲哀。
    楚陌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奇怪，奇怪的表現就是……總想去風苑看看，奇怪的原因則是他熬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想出來的——他楚陌從沒有輸過，而這次比美不僅輸了，還輸給了那個斷袖娘娘腔。他不服，所以總想去找那家夥的茬。
    就像現在，躺在床上輾轉反則，而後猛地翻身坐起，決定去散散步。這一散步就直接散到了風苑，很神奇。風苑的月亮門外，楚陌驀地頓住腳步，手撐在門邊，眉頭難得的皺起。
    一條路走的次數多了，會成習慣的。於他來說，從十歲之後他便知道，要離華風遠一些，再遠一些，因為……總是和他一起玩兒，會成習慣。而當時乃至於現在的情勢，最容不下的便是他這種習慣。
    十年來都沒有養成的習慣，怎的讓他有種在這幾天內就迅速養成了的感覺？不應該這樣！撐在門邊的手收回，腳步偏移，向著離開的方向。
    可是偏偏，從裏麵傳來的一聲輕歎，無端的纏住了他的腳步。不同於以往的挑釁，不同於以往的冷漠，而是輕輕的帶著絲濃濃的哀傷。
    “你會記得我嗎？”是華風的聲音，“如果我死了。”
    一句話，愣是讓楚陌聽出了兩種不同的感覺。前半句他說出的時候，楚陌的反應是……這家夥又哪根筋搭錯了在這裏傷春悲秋；聽到後半句時的反應則是，你也不是死一次兩次了，哪次真的死了？
    上吊吊不死，吃□□毒不死，命已經大的可以了。可此時的他卻忘了，華風之所以一直死不了，是因為有一個他，暗暗的不希望他死。
    華風覺得來這裏走一遭，到死卻連整個王府都沒摸請，豈不是很吃虧。據小紅說楚陌不允許他出自己的院子，既然這樣倒不如趁著月黑風高，在府裏逛上一逛。
    打定了主意，他攏了攏身上淺藍色的披風，抬起腳步向外走。走到門口時卻被一道黑色的人影嚇了一跳。
    “誰？”問完之後又覺得不對，這種時候應該大叫吧，於是反問直接變成的呼救，“來人啊有刺客，救命……唔唔唔。”嘴突然被一隻大手捂住。
    “別叫，是……”爺那個字因為華風張嘴死死的咬了他一口變成了一聲低哼。
    “楚陌？”華風拉下他的手，不可置信的問了一句。
    “就是爺！”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華風轉過身去麵對著他，月光清亮，卻也隻能讓他看出那張俊臉的輪廓，“監視？偷窺？還是……”
    “都不是！”楚陌打斷，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站在這裏，“你這麽晚要去哪兒？”
    “隨便逛逛。”
    “爺說過……”
    “知道知道。”華風不耐煩的打斷，“知道我不能到處亂走，但我過兩天就要死了啊，死人之前的願望難道你都不滿足？”
    楚陌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想到這裏來，似乎不是因為他輸給了他，而是因為……華風最近很不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清楚。
    分明是同一張臉，，同樣的眼睛，同樣說話的聲音，可給他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是他多慮，還是華風他，真的變了？
    心上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楚陌眉頭緊擰，沒好氣的留下一句：“隨你！”
    腳剛邁出一步，袖子上便一緊。楚陌回頭一看，是華風修長的手指拉住了他。果然不一樣啊不一樣，以前的華風怎麽可能輕易做出這種動作？楚陌一愣，心上莫名一跳。
    “你給爺……”
    放手兩字被華風的話成功堵了回去，耳邊是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憂傷縈繞開來：“楚陌，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記得我？”頓了頓，他又有些茫然的問，“記得和你比過美，贏過你的我？”
    楚陌愣愣的看著他，對於這樣的華風他是真的不知如何應付。正當他六神無主的時候，華風竟然挑唇一笑，鬆開他的衣袖往回走：“逗你玩兒的別當真，還有……保持這個表情自己回去好好照照鏡子，要多傻有多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