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眼！
    五奶奶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老榆樹，比她腰都粗。五奶奶最不喜歡這棵樹了，因為一到夏天，它的身上就長滿了毛毛蟲，毛毛蟲一天天長大，長成會飛的小蟲子，可招人煩了。
    五奶奶家門口還有一棵長的很高的楊樹，這棵樹是五奶奶最喜歡的，樹皮是光滑的。不像那棵老榆樹一樣，樹皮是一塊一塊的，五奶奶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用手指去摳他們，一摳那幹巴的皮就掉了下來。
    那些麻雀喜歡在楊樹上搭窩，五奶奶看著那隻麻雀飛來飛去，一會兒銜根麥秸稈，一會兒銜根小樹棍，一會兒嘴巴伸到五奶奶家水井池裏搗兩下，他就這麽來來回回地忙碌了幾個月。
    五奶奶沒事就搬在小凳子坐在院裏瞅著那個鳥窩。小鳥整日在五奶奶家那棵她喜歡的楊樹上飛來飛去，高興的時候還衝五奶奶嘰喳幾聲。
    人說這動物跟人是一樣的，都是通人性的。
    有一次，五奶奶去外麵串門回來，看到幾個小屁孩，抱著五奶奶家的楊樹往上爬，五奶奶衝他們喊叫“你們幹啥哩？”
    那幾個孩子指著頭頂上的鳥窩說“五奶，我們在掏鳥窩哩。”
    五奶奶說“別掏了，都下來吧。那是個新鳥窩，裏麵連鳥蛋都沒有。”
    小名叫濤濤的孩子問五奶奶“五奶，你咋知道？”
    五奶奶對濤濤說“你五奶我天天坐在這裏瞅，咋能不知道呢？快下來吧，你看你們把那隻鳥驚的都不敢回來了。”
    那隻麻雀圍著旁邊的老榆樹飛來飛去就是不敢靠近那棵楊樹，嘰嘰地衝那群孩子叫著，時而對著五奶奶叫，五奶奶知道它是在向她求助呢。
    “都快下來吧，再不下來，我可就要打人了。”五奶奶拿著棍子嚇唬這些調皮的孩子們，他們一哄而散跑開了。
    “哎！人老不中用了。我能幫你一點就幫一點，幫不了你可別怪我。”五奶奶那隻受驚的麻雀說。
    五奶奶年輕的時候可不是這樣，五奶奶家大媳婦生孩子的時候她都沒管過，都是她那教書的兒子管的。
    這事不能怨五奶奶，在五奶奶的觀念裏，一直是重男輕女的。大媳婦進到他們趙家大門時是帶著肚子來的，那孩子也不是兒子的。為這五奶奶特別反對。
    大兒媳婦和兒子是初中同學，初中上完，一直在家裏幫家裏幹農活。兒子高中上完就去了村裏的小學當了一名老師。當時五奶奶的丈夫是村裏的幹部，如果沒有這層關係，兒子也進不了學校當老師，小學裏的老師沒有幾個是正式畢業師範學校的，大都是上了三年高中，學校裏實在找不出當老師的人，校長去請來的。趙國梁畢業時，學校的老師已經夠了。是丈夫趙賢明說了很多好話，硬塞進去的。
    兒子教了不到一年的學，領回來一個女人，就是大兒媳婦姚蘭枝。那女孩長的一點不好，除了瘦還是瘦，瘦高瘦高的，頭發短短的，臉蠟黃蠟黃的，他們這裏的人皮膚都這個樣兒，幹農活的誰不是這個色？穿的衣服短了半截子，襯的她個子更高了。兒子也瘦，一米八的大個子，瘦高瘦高的。五奶奶想不通，兒子怎麽會喜歡上這麽一個女人。
    他們家日子比別人強一點，天可以吃上一頓白麵條。1975年，國家經濟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大媳婦就是在這一年進到他們趙家的門的。
    大閨女比兒子小了九歲。在這九年中間，五奶奶生了一個女兒，可正趕上饑荒年，她都沒飯吃了，拿什麽喂女兒。孩子就是這麽活活餓死的。想起這件事，五奶奶心裏就痛呀。
    老三也是個閨女，比大閨女小了6歲。小兒子比三閨女小了兩歲。兄弟姐妹當中就她們倆關係最親密。
    老大結婚時，他三個兄弟姐妹都還小。五奶奶哪有功夫管大兒媳婦生孩子，她天天忙死了，家裏地裏的活她都得幹，趙賢明天天抄著個手在村裏轉悠來轉悠去的，村裏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管，就是自家的事他不管。
    趙賢明的媽過世時，幾個兄弟吵的不可開交，都不想出錢葬他們的老媽，是趙賢明從口袋拿出錢辦了喪事。從那個事後，他們五個兄弟就不來往了，各過各的。
    五奶奶也是個瘦瘦的高高的老太太，老了腰就彎了。她這背上背了她那四個孩子，四個孩子都是她自己帶出來的。他們奶奶在世時，就不管她。五奶奶心裏有氣，所以大媳婦進門她也不管。她把婆婆讓她坐月子受的罪讓媳婦也受一遍。反正這大孫女也不是他們趙家的人，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姚蘭枝心裏有氣又怎麽樣，還不是她自己找的。所以對於婆婆不管她的事，她可以原諒，畢竟這孩子不是趙國梁的孩子，是她以前那個相好的。趙國梁是看在初中同學的感情上，同情她憐憫她，才娶了自己的。月子裏都是趙國梁伺候自己的吃喝的。
    趙國梁結了婚，趙賢明就把他們兩個分了出去。趙賢明給趙國梁置了兩間茅草房，作為父親他就這麽大能耐了。
    趙國梁大女兒兩歲時，姚蘭枝又懷孕了，生下了一個女兒。家裏有兩個孩子，光靠在學校教書那十幾塊錢，養活不了一家人。趙國梁回家種地，按人頭算，他們家有了三畝二分地。
    第二個孩子可是趙家的孩子，五奶奶還是不管姚蘭枝坐月子，也不去看姚蘭枝。
    五奶奶和大兒子家住的不遠，就隔了五戶人家，中間是一條村裏的大道。可五奶奶就是不去看孫女一眼。姚蘭枝對五奶奶有意見，對趙國梁說“你瞅你媽，咱孩子都六個月了，她連瞅都不瞅一眼。”
    趙國梁老實，不說話。他心裏明白，媽就是不喜歡他娶的這個兒媳婦。
    姚蘭枝那幾年，隔兩年就生一個孩子，生了的還全是閨女。她心裏也有氣，趙國梁不說話，看著四個長的漂亮的女兒趙國梁心想不讓媳婦再生了，可媳婦一直念叨沒給他生個兒子出來。
    媳婦生的這四個孩子，月子裏全是他這個大男人伺候的，他媽就是一個不管兩個不管。
    有時候趙國梁蹲在地頭，刨著坷垃就在那裏哭，想他媽咋就這麽狠心呢？可反過來想，弟弟妹妹都還小，一個個都還在上學，都要錢，家裏就那麽點地，人多嘴多，父親天天忙東忙西的。他經常看到她媽一個人在地裏幹活。媽也苦也累呀，日子也不好過呀。你讓她怎麽幫他們家？想想趙國梁心裏又寬慰了許多。可媳婦姚蘭枝不這麽想，總在他耳邊說“你媽就是重男輕女，看我生出的都是丫頭，所以連看也不看一眼。”
    趙國梁就安慰媳婦說“媽她是照顧不過來。”
    姚蘭枝就說“她是你媽，你當然向著她。”說完就哭了起來，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趙國梁一生氣就跑到莊稼地裏薅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