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眼！
    五奶奶聽說自己的妹妹是這麽個死法，心裏難過極了。哎！她們姐妹倆的命運為何如此這麽苦呢。
    五奶奶心裏難過，就來三嫂子家坐坐，把心裏藏的那些話都說給三嫂子聽。小燕子在寫作業，她已經上三年級了。瑤瑤應該上三年級了。
    趙秀也不知道在忙活啥，三兩個月才來看五奶奶一次。來的時候也不帶瑤瑤來。
    五奶奶問趙秀“秀呀，下次來把瑤瑤帶過來。”
    趙秀說“媽，瑤瑤在上學呢。”
    五奶奶就哦了一聲沒說啥。
    趙秀走了，給五奶奶帶了幾件舊襖子。
    五奶奶的日子過的跟清水一樣，沒一點點的味道。白天有精力了就在院裏翻翻她那塊菜地，中午胡亂吃一頓就行。有時候一碗紅薯稀飯，有時候一個饅頭，有時候衝碗麥片。太陽好的時候就坐在院裏曬會兒太陽，天陰時就坐在屋門口看外麵的雨啪嗒啪嗒地下。
    趙敏來了，給五奶奶帶了一箱雞蛋和一箱方便麵。趙敏心疼她媽，也想把她媽給接過去住，可是她還有一個癱瘓的婆婆要照顧。趙敏心裏也難受。做女兒的出嫁了，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的。
    誰家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
    小燕子一天天長大，十裏河總有事情在發生，那些過去的和現在的。
    村裏住了許多人，每一家都有著不同的故事。
    和小燕子命運雷同的是村西邊的堂姐家。
    堂姐的媽媽和小燕子的媽媽得了一樣的病。他們都是得了這種病死去的。
    堂姐和堂哥是她們的奶奶拉扯長大的。有一天小燕子目睹到堂姐的奶奶離世，聽到年幼的堂哥和堂姐趴在二奶奶的棺材上痛哭流涕。他們一聲聲地呼喚，烏鴉在不遠的一棵大樹上呱呱地鳴叫。那是一個灰蒙蒙的天，灰色的天。
    最親的人走了，堂姐不得不輟學。堂姐學習很優秀的，原本可以上高中，可以讀大學的。家庭的一場變故，讓他們姐弟倆不得不放棄上學。
    這年，小燕子十二歲，眼裏充滿了憂傷，是真的憂傷。她看到村子那些人如何對待生他養他們的母親。
    他們的母親老了，用不上了，母親不值得他們尊重了。他們把他們的母親棄落在一間孤獨的小院裏。
    小燕子的奶奶信奉耶穌，奶奶會寫字。奶奶經常默默地在心裏為小燕子禱告，為一家人老老小小禱告。奶奶把聖經裏的內容一段一段記下來，每一段內容都有她自己的見解。
    小燕子記得有一次她偷看奶奶的聖經日記，日記裏寫著母親是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她年輕時用她們的喂養我們，她們為她們的孩子耗盡自己的心血。可兒女呢？又是怎麽對待他們老了的母親？後麵的內容小燕子不記得了。
    早上吃過飯，奶奶會拉著小燕子去看大奶奶。大奶奶一個人住一間房子，房子隻有三四十平米。
    大奶奶以前是和小兒子在一個院子裏住的，大奶奶在小兒子的平房邊搭了一間茅草屋。那是玉米杆和麥秸稈搭成的房子。
    房子裏的空氣悶熱，小燕子和奶奶隻去過一次，她一走進那小小的，矮矮的，悶熱的小屋裏就感覺自己透不過氣來。奶奶進去和大奶奶聊天，小燕子站在茅草屋外拿根麥秸稈搗螞蟻玩。
    小螞蟻要往上走，她用麥秸稈左右阻攔，阻攔幾次，螞蟻累了才調轉頭向來的方向走。小燕子就跑到螞蟻前麵去阻攔，她不讓它回去，也不讓它去它想去的地方。小燕子想困住這隻小螞蟻，讓它陪自己玩，直到自己沒了心情再放開它。
    奶奶不知道在和大奶奶聊什麽話題，一直喋喋不休地聊著。他們有說笑聲，奶奶時不時地望著小燕子蹲著的小身影。
    真不明白為什麽她們有那麽多可聊的話題？聊家常，聊兒子媳婦，聊他們昨天吃了什麽，聊他們道聽的一些稀奇事。
    大奶奶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三個兒子都蓋了樓房，但沒有一個人願意把七十多歲掉了牙齒的母親接過去。
    大奶奶一個人做飯，一個人睡覺。偶爾會有孫子孫女來看望自己，給她送些好吃的過來。可那些東西她大都咬不動，最後還是讓孫子孫女把送來的東西拿回家去。
    大奶奶常說“我老了，不中用了。”
    小燕子在想人為什麽一老就不中用了？
    為什麽五奶奶的孩子不管她？為什麽大奶奶的孩子也不管她？
    小燕子沒有媽媽，她渴望能有媽媽陪著自己，聽她給她唱歌，聽她湊在她的耳邊說悄悄話。小燕子想如果我有一個媽媽該多好，媽媽一定特別特別愛她。
    是的，媽媽特別特別愛小燕子，臨終的時候媽媽還在呼喊“燕子，燕子–”直到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她仍在念叨著她隻有一歲半的小燕子。
    媽媽得的是敗血症，一種治不好的病。大奶奶會跟小燕子講關於她媽媽的一些事。往往是在奶奶不在場的時候講的。
    奶奶從不在小燕子麵前提及她媽媽的事，一丁點都不會提起。
    小燕子知道奶奶是不敢在她麵前說她那能幹好強的媽媽，隻要一說起媽媽奶奶的眼淚就會長流，就會唔唔大哭。
    大奶奶說“你的媽媽特別能幹，心靈手巧的一個人。她能把火燒饃烙的這麽厚，可好吃了。”大奶奶比劃了一個五厘米的厚度。
    火燒饃，小燕子從來沒吃過，奶奶不會做給她吃。小燕子隻喜歡吃煎餅，吃油烙饃，奶奶就經常給她做這些。她喜歡吃什麽，奶奶就給她做什麽。在小燕子的心裏，奶奶是這輩子最愛自己的人。她也愛她的奶奶。
    大奶奶個子瘦高，經常把她稀疏的沒有幾根的長頭發盤成一個小髻放在後腦勺。
    大奶奶的房間總是幹幹淨淨的，那間三四十平米的房間裏放著一張小床，隻能容下她一個人的身子的小床，床頭放著一個黑色的木箱子，裏麵裝著她的衣服。推開門的東麵是做飯的地方，一口大一點的鐵鍋和一口小鍋。西邊是她養的雞，和她睡在一間個房間裏。
    可是，大奶奶房間裏沒有雞屎味，小燕子每次和奶奶走近大奶奶的門前時，就看到大奶奶門前的那片地幹幹淨淨，連雜草都沒有。原來這裏是一片荒地。是大奶奶花了八百塊錢買下了這麽點一個地方。她如今住的地方離她的孩子們遠了，和小燕子奶奶家卻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