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兵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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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界瘟癀碑立在方儀山,守拙棋院的碑林之中。
    方儀山高聳入碧落,淵深下九幽。
    北接終年積雪的玉絮山,南抵四季如春的侖靈山。
    正是:
    執黑尤未定,方儀守天星。
    白雲遍地無人掃,
    皓首盼侖靈。
    守拙棋院碑林之中,盤坐著一個白發女童,正與一個黑發的少年對弈。
    “薑婉,你還小,不宜動太多靈識,早些投子認輸吧。”
    執白棋的少年身著青霓道袍,他抿了一口清茶,將一枚黑子偷偷卷進了端盞的手中。
    “爹爹,你不會又耍賴吧?”
    白發女童狐疑的盯著對麵的青霓少年。
    青霓少年噴茶,黑子從手中掉落。白發女童佯裝生氣的樣子,撲進了少年的懷中撒嬌。
    “薑婉,薑婉,天色將晚,我們回廬去吧,爹爹給你熬粥吃!”
    青霓少年將白發女童舉過頭頂,往雲廬中跑去。白發女童卻還不依不饒:
    “爹爹,你姓呂,我姓薑,既然我隨母姓,怎能聽你的?”
    “你隨母姓……那你母親到底是誰來著……”
    青霓少年將女童放下,陷入了沉思。白發女童忙拉著他的手,跑到三界通天碑前。
    “爹爹你又失憶了,快來看三界碑!”
    失憶,逃避現實最好的辦法。
    呂嶽,一個被後世傳為瘟癀昊天大帝的尊神。
    天命神器,是掌管六道轉輪的陣眼。
    這三個詞匯,組合成了三界通天碑文上的關鍵部分。
    青袍少年讀著三界碑文,記憶的碎片,慢慢拚湊出了一部鬼農成仙的傳奇……
    ……
    幽冥界。
    “泉台城望鄉區黃泉東路。”呂嶽報上自己的籍貫。
    膚色黝黑的陰兵統領,打量著眼前這個袒胸露腹的年輕鬼。
    看麵相,這小鬼約有十七八歲的光景,卻一副吊兒郎當、桀驁不馴的做派。
    黑統領當下心知,這是個老兵油子了。
    “經濟來源?”黑統領繼續發問。
    “春種曼陀羅、夏種骷髏草,秋種屍油椒,冬天歇著,沒飯吃了就去各個鬼市賣草藥。”
    “官爺,送您兩丸還魂丹補補陽氣吧?這玩意兒可是小爺我跟一位修真之人高價換來的!”
    黑統領喝道:
    “少廢話!給鬼補陽氣,老子活了去哪找屍骨?!”
    不多時,登記造冊已畢,呂嶽進到新兵營帳。
    萬年來,幽冥鬼界諸侯林立,紛爭不止,有童謠曰:
    十裏一鬼王,
    百裏一魔君。
    千裏一冥帝,
    萬年戰不休。
    自上古尊神踏破虛空,戰於天外之後,天界四百八十座仙山群龍無首,各自為營,每座仙山的主宰都欲奪天帝之位。
    神佛再也無力維持世界的秩序,已致魔域大門洞開!
    人間地界的人族與妖族曾是敵對,為抵抗魔族侵略,不得不結為盟軍。
    幽冥界也同樣被魔族入侵。
    閻王殿被毀,天命神器支離破碎,致使輪回係統徹底崩壞。
    六道的生靈仿佛被遺忘,他們一旦死去,便永遠不會再入輪回新生。
    於是一些能讓世人短暫逃避現實的生意漸漸有了市場。
    排第一位的便是孟婆湯。
    失憶,對於眾生來講不異於開始一次新的輪回。
    黃泉客棧連鎖店開到了幽冥界各個角落,孟婆成為幽冥首富,富可敵國!
    呂嶽的藥田莊,也是孟婆家的產業。可孟婆其人神秘無比,從不輕易見人。
    每個季度,孟婆會派專員去各個藥田莊收租。
    租金是藥材的五成。
    剩下的五成,鬼農佃戶們則會拿去各處鬼市上兜售。
    排在第二位的生意,數人間地界一些修真門派所煉的丹藥。其中“還魂丹”最為暢銷,有市無價!
    可還魂丹卻要慎用。
    很多鬼族的屍身早已不複存在,隻能在夜晚陰氣較盛之時,去人間旅個遊。
    這催生了一條名曰“還陽一夜遊”的無良產業鏈。
    有人間地界的修士,專門經營這類偷渡還陽的業務,用以換取來自幽冥的煉丹奇珍。
    一時間各處鬼市興盛起來。
    呂嶽既是孟婆家的佃戶,也在冬季的鬼市上,做倒買倒賣的營生。
    過一日算一日。
    失去了記憶的呂嶽,就是這樣一個無心煉氣,隻想混天度日的小鬼。
    是夜。
    猩紅的月影掠過黃泉水麵。
    一陣陰風帶來了腐爛的氣味。
    這是幽冥界獨有的味道,呂嶽再熟悉不過。
    水麵升起慘霧。
    一隻閃爍著綠光的眼睛,在蘆葦中閃現,死死的盯著日間那個黑統領。
    “有什麽事嗎?”
    黑統領沒回頭便發問。
    “統領大人,您敢在黃泉小解,小心來世投豬胎,叫你天天和穢物作伴!”
    暗處的那隻綠瞳的主人閃將出身形,原是呂嶽作怪!
    黑統領係上腰帶,將手在呂嶽身上抹了兩下,隨即才說:
    “半夜不睡覺,必是想要逃!”
    呂嶽心想:我與這黑廝相識不過半日,看他一本正經,不知是遇上個鐵麵包公,還是山野莽夫?
    不妨礙用計試他一試!
    眼珠一轉,呂嶽已有良策。
    “方才小爺也來此處小解,卻見葦子中影影綽綽,怕是敵方細作。未免打草驚蛇,所以藏身在此,想辨個真偽再去報知大人。”
    “眼下大人既來了,不妨我倆將他擒住,同去邀功?”
    黑統領聽呂嶽說完,忙彎腰伏地,藏入岸邊蘆葦。
    呂嶽也又將身形隱了,指著黃泉延伸至帳外的那片葦子示警。
    黑統領隻見瘴霧彌漫,未見半個鬼影,便問:
    “你這小鬼莫非哄我?”
    呂嶽之所以藏身蘆葦蕩中,本意是熬到陰兵大軍開拔,悄悄逃遁回他的藥田莊。
    像這般伎倆,呂嶽已不是頭一遭施展。
    他被抓過多少次壯丁,就做過多少次逃兵,如今已然是個沒上過戰場的老兵油子!
    今夜呂嶽本想故技重施,借百試不爽的尿遁脫身。沒想到被眼前這個黑統領撞破,隻得先用緩兵之計應付。
    此時黑統領疑心病犯,呂嶽卻還沒好法子應對,正急切間,卻見陰兵營帳轅門外掠過一個鬼影!
    黑統領瞧的真切。
    呂嶽卻覺那鬼影似曾相識。
    暗道:“看他身形步態,這不是孟婆常派來小爺家收租的小哥嗎?”
    鬼影便要過橋。
    黑統領墊步淩腰,一躍而出,橫刀攔住他的去路。
    這小哥十五六歲光景。
    身形瘦削,銀發敷麵,目光呆滯,黑眼圈濃重。脊背微微有些佝僂,顯得猥瑣而又危險。
    多年的戰場經驗讓黑統領警惕起來:似這般病死鬼模樣的,常常會爆發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
    “你可是欲做逃兵?”
    收租小哥聽了,卻仿佛還在神遊,隻微微點了下頭。
    呂嶽心中暗暗叫苦:
    “這小哥也忒實誠!”
    “早前他來收租,小爺看他有三分癡傻,也總欺他。原來他也被這夥兵匪擄來,現下那黑廝發問,他竟全然招供,豈不是求死?”
    黑統領更加堅信自己之前的判斷:此鬼臨危不懼,不可小覷!
    收租小哥見黑統領遲遲不肯動手,反問一句:
    “還有事嗎,沒事走了?”
    呂嶽已對收租小哥這語氣態度習以為常,黑統領聞言卻大不自在。
    那聲音有氣無力,還帶著一股非男非女的細柔。
    “大膽!你這逃兵,還不速速束手就擒,隨本統領回營去見謝七爺!”
    黑統領便要動手。
    收租小哥卻不驚慌,像是認命一般泰然,眼神還似神遊未醒。
    電光火石之間,隻聽得“啊呀”一聲!
    一鬼倒地。
    呂嶽雙手抱著一塊巨石出現:
    “你這小哥,發什麽楞!還不快逃?”
    黑統領的一聲呼喊已然驚動了守備的陰兵,此時一小隊陰兵正往橋頭方向發來。
    “把他帶上。”
    收租小哥手指黑統領。
    “來不及了!”
    呂嶽想捉住收租小哥的手腕跑路,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用力,收租小哥卻巋然不動。
    守備陰兵近前,大喊拿人!
    收租小哥見狀,一把將黑廝統扛於左肩,拔腿就跑!
    呂嶽不由一驚,心想:
    “這黑廝魁梧壯碩,不比那畜生道的黑瞎子輕半分!這小哥竟像拎隻小雞仔一般將他舉起,幸好從前蒙騙他時,不曾與小爺計較,否則吾命休矣!”
    三鬼絕塵而去。
    留下一隊守備鬼兵望塵莫及,隻得回營通報。
    “擅自離帳,可查清楚?”
    陰兵中帳內,統帥大位上坐一員白衣小將。
    “稟報七爺!是有兩鬼,將馮統領綁架逃遁,想來不是一般逃兵,應是敵方細作!”
    白衣小將聞言,心中生疑:
    “不是隻有放薑戈出逃嗎,怎麽又牽扯上了馮當,還有一個小鬼又是誰?”
    “下令追捕,進攻奈何橋!”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