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攻打縣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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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北京紫禁城內華燈初上,夜色闌珊。
    滿清王朝如今如日中天,城裏冠蓋雲集、繁華依舊。
    “咚!咚!咚!咚!”公元1653年,明永曆七年、清順治十年正月初九的清晨,隨著九門提督衙門卯時點鼓的敲響,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安定門、德勝門、東直門、西直門、朝陽門和和阜成門等諸城門開城鼓依次敲響,城門也一一緩打開。當各地官府邸報和奏章進京必走的宣武門打開時,朦朧曉色中,一名專送八百裏加急奏章的驛兵送先衝了過來,手裏高舉著一個明黃匣子,高喝著,“江西八百裏加急!江西八百裏加急!”飛馬入城而去。
    “落轎”宣武門旁,一輛正在行進的綠昵大轎中傳出一個低沉渾厚喝聲。轎子應聲而定,轎簾掀開,一名身著從一品官服的漢人官員從轎中出來,那官員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生著一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十分之威嚴,濃眉下一雙點漆般的眸子緊盯著驛兵入城的背影,口中喃喃道:“一天一夜之間,兩道加急奏折,竟然全和江西有關……。”
    “呼——!”恰在這時,一陣冰涼刺骨的寒風吹來,那衣著單薄的官員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戰,縮著脖子跺幾下腳,搖頭道:“但願不是又有降將鋌而走險,不然我朝何時才能安定江南。”話雖安慰自己,但那官員臉是仍然愁霧重重,低聲道:“去年偽明晉王李定國克桂林,致使定南王孔有得兵敗自焚,天下前明降將蠢蠢欲動,這天下隻怕還會有異數”
    那官員正深思苦悶間,又一輛綠昵大轎在他身邊落下,長著一張尖臉的滿清官員濟世把頭從轎窗中鑽出來,朝先前那官員奸笑道:“範文臣大人,恭喜你啊。前年朝議我薦金聲桓總督江西,你以降將不可過分放權為由狠狠的參了我一本,又讓章於天那個狗奴才處處為難金聲桓,嘿嘿嘿,當初你是痛快了,可痛快是痛快了,這不出事了,不知道待會朝議的時候範大人如何應對啊”
    “濟大人,你我同朝為官,雖說我駁了你的奏本,可我也是一心為了咱們滿清的天下著想,那金聲桓狼子野心一心想著總鎮江西,適才故意走了濟大人的門路,那金聲桓賄賂你的十萬兩白銀我可半字沒向聖上匯報過,你又何必幸災程拿出收受賄賂一事回擊濟世道。
    這位範文程,字憲鬥,號輝嶽,遼東沈陽人,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漢奸,因得罪攝政王多爾袞所以不被待見卻被順治帝所倚重。
    “哼,懶得跟一個快死的人廢話。”濟世的頭縮回轎中,一摔轎簾喝道:“進宮!”四個轎夫抬轎而行,留下憂心重重的範文程在那裏發楞。過了許久,範文程才長歎著回到轎中,吩咐下人抬轎進城。
    雖說範文程被攝政王一派打壓排擠,但在宮裏作為順治帝所倚重的大臣,他還是頗具威信的,到了皇宮的橋邊就下了轎,正要步行入宮時,順治帝身邊的一等侍衛兼親信蘇張快步跑來,雙手抱拳道:“範大人,皇上傳你速去武英殿,事態緊急,請快一些。”
    “武英殿?那不是皇上的寢宮嗎?皇上為何在寢宮裏召見我?”範文程心中一緊,隱隱生出一種不祥之感,點頭答道:“微臣這就去。”
    一路小跑奔至武英殿,殿前已然站滿了順治帝的心腹文武大臣,就連有傷在身的嶽樂和圖海等人都在,看他們臉上濃重的黑眼圈,很可能已經是一夜未睡,見此情景,範文程心中更是緊張,知道肯定已經發生了大事。再進到殿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樣一臉疲憊的順治帝,上書房大臣鼇拜、遏必隆等人亦在一旁。
    “微臣範文程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已經年過七十的範文程戰戰兢兢走到順治麵前,雙膝跪下三跪九叩行君臣大禮。而順治的情緒明顯不好,淡淡答道:“平身,賜座。”
    “謝皇上。”範文程謝恩後並不起身,隻是磕頭問道:“微臣敢問皇上,皇上為何事而憂?皇上龍體安康與否?”
    “還不是你這個混帳做的好事!”順治在心底狠狠回答一句,嘴上答道:“範卿家不必擔心,朕安康。”範文程這才起身半坐在太監搬來的椅子上,與鼇拜和遏必隆等人一一見禮。這時候,順治拿起一封奏折,淡淡道:“範卿家,這是江西提督金聲桓剛送來的奏折,與江西巡撫章於天有關,也和你本人有關,你看看吧,說說你的意見。”
    “老臣遵旨。”範文程必恭必敬的接過太監轉遞來的奏折,展開一看,見奏折上寫道:“罪臣金聲桓跪啟聖顏,順治九年十二月二十九,南昌城前明五城兵馬司赫連霸作,劫天牢救偽明魯王世子,大掠南昌城離去。同日,各府縣聞偽明魯王世子至恐有複叛,各地綠林強人紛紛下山,襲擾鄉鎮,江西形勢一觸即發,罪臣無能,已然難以控製諸軍。”
    “如果你金聲桓真不能控製住軍隊,那江西朝廷就省心了。”範文程心中嘀咕一句,接著又往下看,隻見奏折上又寫道:“罪臣為朝廷江山計,急召本部兵馬回援南昌,但巡撫章於天、巡按董學成與臣素來不和,值動蕩之時。臣深恐此二人對臣再生製肘,臣厚顏,再次向請皇上討取總督江西事務,並治章、董二人玩忽職守讓偽明魯王世子走脫之罪”
    “亂臣賊子!胡說八道!”看到這裏,範文程已經怒不可遏,拱手道:“皇上明鑒,這金聲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章董二人手裏才多少兵馬?他金聲桓麾下可是整整有五萬綠營!卻坐視不管偽明世子被劫,導致江西風雲激蕩,還妄圖總督江西事務,要挾朝廷可恨,可惱!可誅!”
    “可眼下偽明世子已經逃脫,江西還需仰仗金聲桓,我們又如何?”順治咬著牙,緩緩說道:“朕總不能在這個時候不治章董二人的罪過反而辦了金聲桓吧。”
    “皇上三思,辦金聲桓容易,但要是讓前明降將產生狡兔死走狗烹之感,恐大禍於天”曾經帶過兵的遏必隆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提醒。“金聲桓之所以想總督江西事務無非就是覺得大半江西是他打下來的,攻南昌克吉安,也確實是勞苦功高,如今江西局勢有變,暫時給他江西總督事務又何妨?”
    “提兵要挾簡直可殺,這些該死的南蠻子哪裏有當自己是我大清朝治下之臣?”順治怒氣衝衝的吼道。這會不光是說了一句公道話的遏必隆,就連熊賜履和範文程都在心裏嘀咕開了——這些前明降將要有半點忠君愛國的想法也不能投我大清啊?說完氣話的順治也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努力壓抑住怒氣後,順治擺手道:“範愛卿,你繼續看,看完再說。”
    “紮。”範文程答應一聲,又往下看,隻見金聲桓在末尾寫道:“今日江西之禍全因章董二人而起,罪臣金聲桓伏請皇上治大學士範文程大人識人不明用人不當之罪,臣自當盡起本部兵馬巡視江西,掃平賊寇,為我大清江山安定萬年”
    “範卿家,你怎麽看?”順治見範文程臉色陰晴不定,知道範文程已經看完,便試探問道。範文程難得硬氣一次,沒有倒地求生而是皺眉沉思許久,搖頭答道:“皇上,依微臣看,讓金聲桓總鎮江西絕不能答應,若是同意,定然後患無窮!若是皇上同意,那各地降將也一起鬧將起來,向朝廷索官要地,朝廷到時候何以自處。至於問罪章董二人,革職萬萬不可,江西必須要有此二人製肘金聲桓,方可不出大亂”
    “那第三條呢?”順治盯著範文程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範文程離座下跪,取下自己的頂戴花羚,朗聲答道:“皇上,如果問罪微臣能夠穩定軍心,那取下微臣的項上人頭亦可!”
    “不給金聲桓總鎮江西要你的人頭有又何用”鼇拜插嘴道。順治點點頭,並不置可否,隻是轉向遏必隆和熊賜履問道:“遏愛卿,熊愛卿,你們怎麽看?”
    “微臣愚鈍,覺得金聲桓所請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遏必隆素來是牆頭草,那敢旗幟鮮明的表態,萬一後麵出了事那算誰的。
    遏必隆含糊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此事必須皇上乾綱獨斷,皇上說怎麽辦,微臣就怎麽辦……,哎喲。”說到這,遏必隆突然捂著肚子,慘叫道:“皇上恕罪,微臣忽然腹痛如絞,請皇上允許微臣去太醫院診治。”
    “沒用的東西!朕找你來商量,真是瞎了眼睛。”順治那能不知道遏必隆是在耍賴,不敢攙和,怒氣衝衝答道:“去吧,如果要是疼死了的話,朕親自去給你祭奠!”
    “多謝萬歲厚愛。”遏必隆的臉皮確實不是一般的厚,磕一個頭撒開腳丫子就溜,沒命的逃出這是非之地,換來順治、鼇拜和範文程的一陣白眼。順治又在心裏罵了一句,轉向熊賜履問道:“熊國公,金聲桓提出的條件,國公怎麽看?”
    “春秋之時,吳越爭霸,越國戰敗,幾近亡國,越王勾踐入吳為奴,受盡屈辱。”熊賜履並沒有直接回答順治的問題,而是緩緩說起了人所共知的故事,“勾踐臥薪嚐膽二十年,終於一雪恥辱。究其原因,可歸咎於十六個字,忍人所不能忍之辱,受人所不能受之苦!”
    “忍人所不能忍之辱,受人所不能受之苦!”順治反複默念著這句話,想起勾踐的臥薪嚐膽和韓信的胯下之辱,被金聲桓要挾的怒氣也漸漸消了。直到順治的臉色緩和,熊賜履才離座下拜道:“皇上,我大清內有偽明未平,北有沙俄虎視耽耽,西有葛爾丹自封為王,不肯臣服,東有台灣鄭氏割據海島,襲擾海疆;以上都已公開與皇上敵對,如果這南方再不穩定,那大清可就真是四麵環敵了。”
    “依臣所看,以穩為主。”熊賜履沉聲道:“貪多嚼不爛,過多樹敵,隻能自取其亂。先平偽明,然後在收回各地權利才是上策。”熊賜履又補充道:“皇上,微臣…”
    “國公不用說了。”順治閉上眼睛,打斷了熊賜履的話。英武殿中陷入一片寂靜,過了許久後,順治終於睜開眼睛,斷聲說道:“朕可以忍讓!但也不能讓這些降將覺得我大清可欺”說到這,順治喝道:“範文程、鼇拜何在?”
    “微臣在。”範文程、鼇拜朗聲答道。
    “由範文程擬旨升金聲桓為總督江西綠營軍事務,罰江西巡撫章於天江西巡按董學成一年俸祿並下旨申斥,同時由鼇拜領兵一萬巡視江北”順治冷冷道:“若金聲桓敢有異動,鼇拜可點齊江北十萬兵馬,誅之!”
    盧家莊。
    村口空地上,兩百明軍漢子已經集結完畢,劉闊命人連夜趕製的旌旗已經擎在秦朗手裏,正迎風獵獵招展,素白的布幔上繡有“替天行道”四個血紅大字,煞是醒目。要攻打縣城,劉闊不敢暴露自己是明朝官軍的身份隻得用土匪來做掩飾。
    劉闊走到一名漢子身邊站定,冰冷的目光落在那漢子身上,令他如坐針舌氈,感到渾身不自在。懷裏挾著一個大包裕,鼓鼓騰騰的,裏麵不知道裝了些什麽。
    “裏麵裝的什麽?”
    劉闊的語氣很冷,就像呼嘯的朔風,凍人骨髓。
    “一些衣……衣服,俺覺的漂亮,想……想留著等回了的時候穿……”
    劉闊目光一厲,漢子凜然噤聲。
    這樣的人不在少數,許多明軍都或抱或背,身上挾帶了不少東西,這會兒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支軍隊了,更像是一群逃難的難民。如果帶著這些家夥什兒上路,不用說去打縣城來追,隻怕走到半道就都得累趴了。
    劉闊表情似刀,轉身走到隊列前麵。
    有獵獵寒風自村口空地上刮過,蕩起劉闊那頭狂亂的黑發,蕭肅的殺機從他烏黑的眸子裏流露出來,像鋒利的鋼刀刮過明軍們的心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息,南昌城的殺神的威懾讓他們心驚。
    “把這些沒用的東西都扔了!每個人手裏隻準拿武器,身上隻準背糧食,誰要是敢不聽號令,鋼刀侍候!你們他媽的是兵,不是一群難民!”
    “扔了!”
    赫連霸和秦朗嗔目大吼,明軍們紛紛將包裕和沒用的家夥什兒扔到地上。
    劉闊悶哼一聲,眸子裏殺機大盛,手一招,四名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已經押著兩名垂頭喪氣的明軍來到了隊列跟前,仆地跪倒在泥濘不堪的雪地裏。
    劉闊冰冷鏗鏘的聲音像堅硬的石頭滾過每一名將士的心坎。
    “昨天進莊之前,我曾明令,絕不準禍害貧苦百姓,否則殺無赦!可是昨晚上,仍然有人不聽號令,私自潛入村子,殺人放火、擄掠婦女!老子說話算數,誰要是觸犯了軍令,必斬!”
    “不要啊,將軍,我們知錯了,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不敢了!”
    兩名漢子原以為訓斥一頓也就罷了,沒想到劉闊真要殺他們,頓時慌了,連聲求饒,兩百明軍將士也紛紛目露不忍之色,連赫連霸也忍不住出麵求情道:“虎臣,我看算了吧,他們可都是跟著我們從南昌城裏一起殺出來的弟兄,他們也已經知道錯了。”
    秦朗上去一腳將地上的漢子踢翻在地,口中罵罵咧咧道:“讓你們不住卵子,讓你們不聽軍法,還不快向將軍求饒!”
    劉闊目光一厲,鏘然抽出柳葉刀遞到赫連霸跟前,厲聲喝道:“赫連霸,你來行刑!”
    赫連霸凜然噤聲,他從未見過劉闊如此猙獰的表情,一狠心接過鋼刀,把旌旗交給身邊的秦朗,然後轉向那個躺倒在地的弟兄道:“兄弟,把眼睛閉上,一會就好。”
    兩人絕望地看了赫連霸一眼,咬緊牙關閉上了眼睛。
    赫連霸漆黑的臉龐上掠過一絲猙獰,手起刀落,鋒利的鋼刀在空中劃過一道森冷的弧線,熱血激濺,兩顆頭顱已經滾落雪地。
    兩百明軍盡皆目露凜然之色,
    為了生存,劉闊不惜帶著他們去擄掠,可他也知道,絕不能讓這夥人失去控製,他必須在這群人中間樹立絕對的威信,否則的話,這兩百百戰老卒對江西的貧苦百姓來說會是一場災難、一場浩劫。
    長吸一口冷氣,劉闊朗聲喝道:“赫連霸!”
    赫連霸昂然踏前一步,厲聲道:“在!”
    ……
    再說盧家莊主盧能寶,逃得姓命之後以不遜於馬拉鬆的恐怖速度逃回高安縣,向自己的本家侄子也是當地縣令盧德報告了盧莊遭遇土匪襲擊,莊子上下百餘口僅他一人生還的消息。
    縣令盧德聞訊大為震驚,急召各部小吏議事。
    許多官吏認為應當關閉城門,實行戒嚴,然後派人火速通知綠營提督金聲桓,請兵清剿。隻有班頭衙役李豐不以為然,認為區區百餘土匪,不足為懼,根本無需上報,僅憑縣裏的六百綠營兵,就足以剿殺。
    李豐一拂袍袖,灑然道:“大人,遠水救不了近火,等提督大人領兵到高安隻怕得要五天時間,到時候這夥賊人早跑沒影了,而且根據大人叔父所言,這夥賊人不過是剛剛落草故而需要殺人祭旗,李豐請命,隻需給我四百人,定能拿下這夥賊人的首級獻於堂前!”
    盧德聽得心神大定,伸手一捋頷下柳須,欣然道:“好!本官就與你四百軍士,明曰三更造飯,五更出征。”
    “在下遵命!”
    李豐抱拳一揖,年輕英俊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愈發顯的意氣風發,丈夫處世當建功立業,此正是天賜良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