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噩夢·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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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淵傀儡仙!
    白霧繚繞,枯木成林。
    眼前是一片昏暗無光的土地。
    懵懵懂懂中,青源走在林間小道上,向遠處前進。
    四周是白霧青煙,迷霧中有人影走來走去的。
    “我在哪?”
    他不記得曾來過這裏,卻感到莫名地熟悉,一時記不起自己是誰,也想不起要做什麽。
    隻是迷茫地四處走走停停,聽著許多雜七雜八的聲音。
    一個影影綽綽的男子在眼前出現,對青源抱拳行禮“小源公子,日後多加保重。”
    青源迷茫地點點頭,總下意識覺得這人有些熟悉,但卻怎麽也看不清他的臉。
    那男子點點頭,身影一陣模糊,便扭曲不見了。
    身邊又再度出現兩個穿蓑衣的青年的身影,他們向林謬招手“長老發話,染魔者必捕,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青源再度點頭同意,這兩人便又消失在霧中。
    “快走啊……你不該來這兒……”一個聲音提醒道。
    “你們……都是誰啊?”
    青源並不理會,隻稀裏糊塗地繼續向前走。
    四周的黑暗愈發濃鬱,薄霧漸漸消散。穿過霧靄,腳下的泥土逐漸鬆軟起來。
    那閃著光的遠方,一段縹緲的歌謠聲隱約可聞——
    “十二月,長流水……”
    “穿針引線,五脈歸源……”
    “起印堂,入攢竹,千絲透過風池苑……”
    那女聲清冽動聽,那旋律婉轉悠揚,那歌謠朗朗上口……
    這歌謠,有某種難以名狀的蠱惑力。
    青源便癡癡地笑起來。
    他渾渾噩噩地追趕過去,跟隨那歌聲越走越遠,雙腳在泥濘中越陷越深……
    穿過霧靄,深入泥潭。
    歌聲愈發清晰,夜空的點點星光也愈發明亮。
    隻是不論他如何接近,卻始終聽不清後麵的內容,隻能聽到歌謠的前幾句。
    “……從印堂入攢竹穴,再走後腦風池?”
    青源似乎有所明悟,卻又更迷茫了。
    “走身柱,穿神道,命門歸藏厥陰連……”
    不知不覺,悠揚的女戲腔已悄然改變……原本爽朗婉轉的女聲,漸漸變得縹緲妖冶,不似人聲……
    可青源卻愈發著魔。
    不知不覺,人早已深陷泥潭。
    可他還想前進,卻發現身下的沼澤已漫過大腿,湧向腰間。
    身體再也動彈不得。
    “啊?這是……”
    青源越想掙紮,便又陷得越深。
    “這是什麽!?”
    漆黑的泥水仿佛有了生命,凸起無數隻細小的手臂,如同嬰兒的手。
    不知何時起,它們已主動向青源身上吸附,攀爬,想把他拖入這泥潭……
    越是掙紮,陷得越深。
    “不!不!你們別過來!”
    青源終於開始恐懼。
    他高舉雙手,徒勞地想抓住什麽……然而四周一片空曠,連根救命稻草也沒有。
    此刻,周邊的霧氣終於散去。
    遙遠天際,那點點星光,傳來歌聲的地方,也終於展現真容——
    黑暗諸天之上,並非是寰宇繁星。
    而是無數隻大小不一,布滿血絲的眼球!
    它們此刻同時對準了青源,直勾勾地與他對視——
    “啊啊啊!!!”
    青源猛然驚醒,從床上翻身坐起。
    一陣陣眩暈感從腦後風池穴湧上來,又停留在額角和太陽穴,讓他感到些許脹痛。
    呼……呼……
    喝了一杯水後,青源呼吸緩緩平複。
    他穿上鞋走到窗邊,探出頭,向下望去——
    “十二月,長流水……”
    深淵之下,一段又一段吟唱聲若隱若現,縹緲回蕩,久久不絕。
    ……
    ……
    翌日上午。
    在一番梳洗後,青源穿過市街,來到一處崖邊的索道口。
    昨夜的噩夢讓他沒能睡好覺,但今早起床的精神頭倒是不錯,氣血甚至更活躍了。
    確認了一遍腳下的影子後,他便伸手用爪鉤勾住了鐵索的一環。
    借著不斷傳動的鐵鏈,青源將自己吊上了索道,去往一處高層的中央浮島。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青源吊在半空的同時,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
    聽見他哼唱,幾隻灰色大鳥興致勃勃地飛來,繞著他盤旋。
    從高空俯瞰,腳下的城市如同大型的白蟻窩。它將崖壁蛀蝕出無數空洞,又搭建起無數附屬建築。
    不得不說,這種懸崖邊的屋子有個無與輪批的優勢,那就是可以從窗口往外尿尿,享受峽穀猛烈的過堂風。
    當然,尿前必須看好風向。
    棧道、索道、鳶鳥,三者共同構成的交通是臨淵城的特色。這裏也一度憑借險要的地形和建築,勸退了無數恐高人士。
    想去各處山壁斷層,走棧道就行。
    但如果要去幾個浮島,就隻能乘坐本地馴養的鐵羽鳶,或是用爪鉤懸掛索道。
    長長的鐵鏈連接著機關滑輪,以風車為動力。
    乘坐索道時,腳下一片空蕩蕩,連個木板也沒有,著實驚險無比。
    其實就算失足跌落,四處翱翔的大鳥也能將人接住。就算沒有,下麵也有一層無形結界兜著,不會讓人真的跌入深淵。
    “十二月,長流水……”
    不知不覺,青源口中輕聲嘀咕著昨夜那夢中聽見的唱詞。
    這經典的六字開頭,他已在夢中聽過了無數次。
    沒錯,這事早已不是頭一回。
    他體內運轉著的無名傀儡術心法,就來自於那深淵之下,唱戲的神秘女聲。
    每逢陰氣大盛的時節,那歌聲就愈發清晰明朗,有時甚至能貫穿神魂,感染夢境……而近日黑雨連綿,自然是“信號”最強的時候。
    而無奈的是,這些雜七雜八的妖魔幻象或是幻聽,尋常人是很難察覺的。
    要怪也隻能怪他天生陰瞳。
    但換句話說,對比起各類常見的鬼哭狼嚎,怨魂哀鳴……那女子清爽的歌聲甚至算得上一種救贖,讓人感激涕零。
    那歌謠不僅有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甚至還能影響人的內氣運轉,實在邪門。
    女鬼的唱詞中,不僅有心法訣竅,身法神通……諸多內容,可以說應有盡有,幾乎是一個派係的完整傳承。
    而其中具體內容,每次所聞都不一樣,還要看運氣。
    “等有機會,就去下麵走一趟吧。”
    “不能再拖了,要找個機會,把傀儡術傳承給拚湊完整。”
    青源心中暗自打算起來。
    吱。
    此刻,索道到了盡頭。
    青源一步跨到新的土地上,再次看了眼腳下正常的影子,然後正了正衣冠。
    今日他一反常態,穿了一身正式的公子哥行頭,把平日潦草的頭發也收拾了。
    鐵質的臂套緊裹雙手,臂套和衣袍上都繡著青家標誌的長蛇花紋。
    “哎,這種衣服真別扭,穿著難受。”
    青源心裏吐槽著。
    “沒辦法,青明城畢竟是名義上的父親,人很講牌麵的……我要是不做個樣子出來,怕是要挨打。”
    “敕令閉。”
    出於穩妥考慮,青源將隨身攜帶的虛外丹關閉,並收斂內息,將讓體內持續運轉的無名傀儡心法暫時停轉。
    幾步走過,他已看到一棟大院的門匾。
    對聯上書——
    「誓誅東川邪魔,永鎮鬼蜮峽淵」
    和門衛打了聲招呼,青源便進了府邸,穿過院子,直奔不遠處的“雲上閣”。
    在侍衛帶領下,青源穿過花園長廊,又上了幾層台階,這才走上樓去。
    登上樓頂,他便感到一股迫人的氣息迎麵而來。
    頂樓大廳偏左的立柱旁,立著一個麵孔英朗的男人,五官隱隱與青源有些相似。
    他一身書生模樣的打扮,原本斯文的氣質卻被腰間的一把佩刀破壞了。此時,他正將目光投過來。
    正是青源的父親,青明城。
    “那刀想必就是他的元兵?這些年從沒見他換過。”
    這樣想時,青源也注意到,青明城並未站在閣樓中央,隻是侍立一旁,用冷冽的目光審視著他。
    而廳正中還有一個瘦削的老人,他正憑欄遠眺,對青源的到來視若無睹。
    “青源,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是。”
    聽到父親發話,青源裝出恭順的模樣,乖乖走上前。
    他前世隻是個悶頭自娛自樂的技術宅,自然不擅長什麽人情世故。
    這種表麵上的禮節和客套,他向來是敷衍過去的。什麽鞠躬下跪之類的古代禮儀,他自然棄之如履。
    隻可惜,舊時代的家長得罪不起。
    青明城冷淡地審視著他,沉聲道“我剛收到的人魔骨骼,為何少了一塊頸骨?缺失的咒骨,被你私藏了?”
    “啊?”
    青源佯裝不知,心中卻頗為不屑。
    心道那人魔遺骨本就是我的戰利品,頂多分一些給封魔小隊……你丫又沒出力,搶東西起來卻如此理直氣壯。
    他心中微微一動,便開口道
    “回父親,孩兒當時戰至力竭,並不知道這些,也許是落下了吧。”
    “還敢狡辯?”
    青明城眼睛一眯,便要發怒,卻聽一旁的老人開口打斷道
    “夠了!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