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第一學期就要結束了。”

    在社辦裏。

    夜空像平常一樣用不愉快的聲音說著。

    社辦裏的人有我、夜空、星奈、幸村、理科、小鳩、瑪麗亞——鄰人社全員到齊。

    “正確說來不是第一學期，因為我們學校是上下學期製。”

    今天是七月二十日。

    從明天開始就是暑假。

    就像星奈所說的，聖克羅尼卡學園是采上下學期製，從四月到十月上旬是上學期，接著是下學期。

    我們跟采取三學期製的學校一樣，七月沒有考試，也沒有結業式。今天雖是暑假的前一天，仍舊像平常一樣上課。下課之後，大家就像平常一樣聚在社辦。

    “那種事隨便啦。”

    夜空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說道。

    “就像大家所知道的，我們鄰人社的目的是‘結交朋友’。”

    她的視線在我們身上掃了一圈。

    “……那麽，我們之中有誰已經交到朋友？有誰已經預定好要跟朋友度過充實的暑假呢？”

    現場鴉雀無聲，沒有人回答。

    “話說回來……別說交朋友了，我覺得自己的評價還比以前更差。”

    我喃喃說著。

    例如，迫害夜空和星奈、粗暴地逼迫幸村當自己的小弟、淩辱理科、對修女出手、逼迫小女生穿哥特蘿莉裝然後整天把她帶在身邊……

    “……我之前也偷聽到班上的女生散播謠言說：‘柏崎同學聽說在跟五班那個小混混交往呢！哦嗬嗬嗬嗬！’那個女人……我一定要殺死她。”

    星奈露出陰沉的眼神說。

    “啊……是嗎……不好意思……”

    總之還是先道歉再說。

    “小、小鷹幹嘛跟我道歉啊！”

    星奈不知為何漲紅了臉，像是有些生氣地說著。

    “我被別人欺負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

    “咦！”

    聽到幸村的話，我一下子慌了手腳。

    幸村所說的“欺負”，其實是因為同年級男生不知道該怎麽跟看起來是百分之百美少女的幸村相處，所以紛紛躲著他，結果這種情況卻被幸村誤以為是“欺負”……難道情況又惡化了嗎？

    “我拿午餐跟流氓漫畫去給大哥的時候，他們常常會說：‘你還是不要那麽做比較好’然後試圖妨礙我。當大哥的小弟是我的生存價值，想妨礙我的人真是太卑鄙了！”

    “……是嗎。”

    “請大哥放心。身為男性的我，絕對不會屈服於那種卑劣的威脅手段。為了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我會盡心盡力做好完美大哥身邊的小弟。”

    “嗯……呃，好好加油……”

    總覺得不管再跟這家夥說什麽都沒有用。

    “咯咯咯……吾原本就不打算與人類親近……隻與黑暗為友、孤高的夜之貴族……那就是我……”

    “唉，虧我們做了那麽多事……”

    完全沒有理會咯咯冷笑的小鳩，星奈歎了一口氣。

    “……我們做了什麽？”我問。

    “不是做了很多事嗎？你看，像是打電動啦……打電動啦……練習演戲啦……打電動啦……寫小說接龍啦……去唱KTV啦……”

    “基本上隻是一直在玩而已吧？”

    理科一針見血地打斷星奈的話。

    “啊哈哈，你們真是一群垃圾。”

    喀滋喀滋地啃著洋芋片的瑪麗亞笑著說。

    啪嘰！

    夜空沉默地用蒼蠅拍朝瑪麗亞的腦袋拍下去。

    於是，瑪麗亞一邊哭一邊跑過來挽著我。

    “哥、哥哥！夜空打我！明明隻是圍著大便打轉的蒼蠅，竟然敢用蒼蠅拍打我這個聰明伶俐的腦袋！蒼蠅夜空用蒼蠅拍打我！”

    “瑪麗亞，說人家是蒼蠅的人自己才是蒼蠅。”

    夜空冷冷地說。

    “咦！那、那麽夜空是大便！大便夜空用大便打我這個聰明的蒼蠅腦袋……啊！哎呀呀？人家已經搞不清楚啦！”

    瑪麗亞混亂地抱著腦袋，發出哀號。

    很遺憾，這樣實在看不出來有多麽聰明伶俐。

    “哼，既然你這麽驕傲，那我以後再也不給你洋芋片了。難得我今天特別帶雞汁口味的洋芋片……”

    “雞、雞汁口味？不是平常的那種薄鹽口味嗎？”

    瑪麗亞驚訝地睜大眼睛。

    夜空從書包裏掏出雞汁口味的洋芋片。

    “唉，看來瑪麗亞是不想要這個了。沒辦法，我隻好自己吃掉。”

    “我要！我想要！”

    “真的這麽想要嗎？你這個貪吃鬼……如果真的很想要，就跪下來膜拜我，這樣我就把洋芋片給你。”

    “請給我雞汁口味的洋芋片，夜空大人！”

    瑪麗亞乖乖地跪在地板上膜拜夜空。

    “那麽就照之前的約定，給你吧。”

    “哇！”

    瑪麗亞的眼睛閃閃發光。

    “來，舉高高的喲。”（注：日文的“給”和“舉高”發音相同。)

    夜空把手上的洋芋片袋子拿高一些。

    “……你是小孩啊？”

    “咦？啊？咦？”

    瑪麗亞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呆愣大約十秒鍾。

    然後，她露出驚訝的表情喊著：

    “啊啊！好高！袋子真的舉得好高！啊，所謂的‘舉高高’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你的腦筋真好！”

    “這家夥的反應有時候還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像笨蛋一樣把洋芋片舉高大約十秒鍾之後，夜空露出有點尷尬的表情。

    “夜空，騙這種小女孩很開心嗎？”

    星奈翻了翻白眼，夜空冷哼一聲。

    “開玩笑的，送你吧。”

    她把雞汁口味的洋芋片丟給瑪麗亞。

    “哇！”

    瑪麗亞非常開心地準備撕開袋子，卻突然停下動作。

    “不可以打開……暑假期間會有好長一段時間拿不到洋芋片，所以，這個要好好收起來才行……”

    瑪麗亞像是很寂寞地喃喃說道，社員們的臉色也都稍微暗了下來。

    “這麽說來，暑假開始之後，大約有四十天的時間不能跟小鷹學長卿卿我我、打情罵俏……”

    “我也不能繼續當大哥的跟班嗎……”

    理科和幸村有點寂寞地說著。

    “慢著，理科！不要說得我好像之前都一直在跟你打情罵俏一樣！”

    “愉快的解剖跟投藥實驗還有肉體改造也都要暫緩……”

    “暫緩個頭啊！本來就沒有那種鬼活動！”

    “唉……”

    無視於我的吐槽，理科無精打采地歎一口氣。

    這個臭丫頭……

    “討厭……人家好不容易才忘記這件事呢……”

    星奈也嘟起嘴巴。

    這時，夜空露出訝異的表情，歪著頭說：

    “你們在說什麽？我們暑假還是照常進行社團活動啊。”

    ……咦？

    “暑假……也要繼續進行社團活動嗎？”

    “當然……”

    夜空淡淡地對著驚訝的社員們說：

    “像是運動社團、管樂社、話劇社之類的社團，就算是暑假期間也會繼續進行社團活動。那麽，我們為什麽要休息？”

    “可是……我們又沒有要參加什麽大會，也沒有什麽已經決定好的活動，所以我一直以為暑假的時候所有活動都會停止……”

    “哼，你太天真了，小鷹。那樣怎麽能達成目的啊！”

    “咦咦！這麽說來，暑假時你們也都會來這裏嗎？我本來還想說這裏的冷氣很強，白天可以在這裏好好睡午覺呢！”

    瑪麗亞原本有些寂寞的表情，一下子變成打從心底厭惡的表情。

    夜空說：

    “對於那些現實充來說，夏天原本就是一個非常充實的季節。為了將來能結交朋友、打進現實充的圈子裏，如果不從現在開始訓練，以後萬一現實充指數太高就危險了。如果情況太過嚴重，有時候說不定還會死掉。”

    “原來如此。就跟把熱水倒進玻璃杯裏，杯子會因為受熱膨脹而破裂是同樣的道理。”

    “啊啊，就是這樣。”

    夜空跟理科的話均意義不明。

    不過，總之暑假裏也有社團活動，可以跟這群糟糕的夥伴們碰麵。

    自己竟然因為這種事而鬆一口氣……發現這一點時，我覺得有點吃驚。

    “不過，今天好歹是一個段落的結束。既然我們在暑假之前都沒有交到朋友，那大家來好好想想原因，計劃以後的活動吧。”

    聽到夜空這麽說，星奈舉手說：“我要發言。”

    “怎樣？肉。”

    “我認為我們失敗的原因，是夜空太過無能。”

    夜空的眉毛挑了一下。

    “……是嗎？事實上我也想到幾個致命的原因。一切都是因為那塊肉太笨，那塊肉太蠢，那塊肉太煩人，那塊肉智商低又無能。她的存在本身不管是對於社團或世界而言，別說是沒有價值了，根本就隻有負麵影響而已。”

    “竟、竟然罵成這樣！”

    星奈已經淚眼汪汪。

    “……說的也是，我的確說得太過份。”

    夜空靜靜點頭。

    然後，她露出一種像是打從心底深深反省的沉痛表情說：

    “啊啊……我真的說得太過份了……明明知道對於世界來說，你這塊肉到底有害到什麽地步，就算用盡千言萬語也不能完全說明，我卻還是浪費唇舌地一再敘述。剛才說你是笨蛋、蠢人、煩人的家夥、智商低、無能、沒有存在價值、遲鈍、垃圾、連蒼蠅都不如、像蛆一樣、是蟑螂、大便、會動的穢物製造器、充氣娃娃，真的是白費唇舌……辱罵一塊肉時用了那麽多氧氣，實在對地球很抱歉。這是世界上罪孽最為深重的使用氧氣方式，阿門。”

    “嗚……嗚喀喀喀喀喀喀……”

    星奈臉上已經彌漫著怒氣。

    “笨蛋！夜空是大笨蛋！”

    星奈一如往常地罵出像是小學生會說的壞話，一邊大哭一邊跑出社辦。

    “哼，每次都這樣，真是沒用的家夥……”

    夜空像是很不爽地說著，但是我注意到，她的側臉掛著某種溫柔的微笑。

    星奈跑出教室之後，大家像之前一樣各自在社辦裏做自己喜歡的事，打發時間。

    我一邊想，這是暑假之前的最後一次社團活動，這樣打混真的可以嗎？一邊想起截至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

    打從在教室裏撞見跟空氣朋友聊天的夜空到現在，剛好經過整整一個月。

    在這麽短的一段時間裏，我遇到星奈、幸村、理科、瑪麗亞，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總覺得時間過得非常充實。

    以後也會這樣繼續下去嗎？

    “夜空。”

    我朝著在自己麵前看書的夜空喊了一聲。

    “嗯。”

    夜空連頭也沒抬地回應。

    “我覺得這一個月過得很開心，謝謝你。”

    夜空沒有回答。

    像是要把臉藏起來似的，她把手中的書稍微拿高一點。

    注意到夜空的耳朵整個變紅，我不由得小聲地笑了出來。

    這時——

    社辦的門被人粗暴地推開，星奈再次衝進社辦。

    她咚咚咚地走到我麵前。

    “我忘記轉告小鷹一件事。”

    “轉告我？”

    “上次你不是說要來我家拜訪爸比嗎？”

    “啊。”

    之前跟星奈去遊泳的時候，我們的確聊過這個話題。

    我和小鳩轉進聖克羅尼卡學園時，爸爸從前的好友、同時也是學園理事長的星奈她爸，給了我們很多方便，所以我想說應該去拜訪他，當麵跟他道謝。

    “前陣子我跟爸比提起這件事。爸比說如果是暑假的話，他可以挪出時間，叫你過來一趟。看來爸比好像也很想見你。”

    “是嗎。”

    “要來之前先跟我說一聲喔。”

    “嗯。”

    我隨口應了一聲，這時——

    “等、等一下！”

    夜空用相當狼狽的聲音大喊。

    “為、為什麽小鷹要去那塊肉的家？而、而且還要去跟她爸爸打招呼？”

    看到夜空急忙站起來詢問，我覺得有些困惑。

    這時，星奈發出“嗯哼”的聲音，聽起來若有所思。

    “我們轉來的時——”

    “小鷹，那是秘密，不要說出來，不然或許會引起問題。”

    夜空和星奈的模樣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正當我打算說明時，星奈卻搶先一步打斷我的話。

    “啊，對喔……”

    的確，“父親是理事長的朋友，轉學時校方給了我很多方便”之類的事，確實不適合拿來大聲嚷嚷。

    “唔……是……秘密？”

    夜空露出不滿的表情。

    “反正跟夜空沒有關係。”

    星奈冷淡地說，嘴角浮現一絲微笑。

    “嗬嗬嗬，不管小鷹是要來我家或者要見我爸比，都跟夜空完全沒有關係！這是我跟小鷹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喀……嗚……”

    夜空不知為何看起來相當懊悔不甘，星奈則不知為何看起來非常得意，我隻能在一旁疑惑地歪著頭。

    “所以，小鷹，那件事就這麽說定囉。”

    “啊，嗯嗯。”

    星奈輕輕揮手，走出社辦。

    夜空露出不甘的表情目送她的背影離開。

    ……那種氣氛讓我產生不安的預感。

    我在聖克羅尼卡學園的生活就這樣暫時告一段落，暑假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