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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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府有一個小佛堂,趙氏悠檸便在這裏禮佛。
    江諶猛的推開門,跑到趙氏跟前。趙氏正跪在蒲團上誦經,聽到響動也沒有多少驚訝,她早已感知院裏來了人,除了她的兒子,這個院子沒有來過其他人。
    趙氏沒有回頭,嚴厲道:“出了何事,如此莽撞?”
    “告訴我爹到底是怎麽死的!”江諶喊道。
    趙氏轉佛珠的手猛的頓住,起身看向江諶,才發現他身著月白色長袍,此刻衣服上鮮紅的顏色以及那慘白的臉色和眼睛裏充滿的質疑刺痛了她的心。
    趙氏按下心中的情緒,“你這是怎麽了?為何會受傷?”聲音裏帶著一貫的清冷。
    “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江諶的詰問讓趙氏有些慌張,趙氏有些不知所措。
    江諶見麵對自己如此的質問卻不作言語的母親,頓時有什麽東西在心中炸開了。
    “是你對不對!你殺了我爹!”
    江諶終於道出了真相,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他多希望娘可以否認,可是她並沒有……
    “諶兒,……”
    “為什麽?爹對你那麽好,他那麽愛你,你為什麽要那樣對他!”縱然她隻是一時失手,可是她卻害死了最疼愛他的父親。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他怕自己承受不了所謂的真相,所以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追查,這樣的結局也不錯不是嗎?可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麽要嫁給他?為什麽又要生下我?生下我為什麽又不關心我?我是你的兒子,不是你報複堂伯父的工具!到了這一天,你讓我有何麵目去見堂伯父見江餘!”
    “諶兒……”
    “你太自私了!”江諶說完大步離開。曾經這裏是他的唯一溫暖,可是從今以後,這裏他再也不願意踏進一步……
    趙氏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是看著那個渾身染血的蕭瑟背影終是沒有發出聲音。
    趙氏一下子跌坐在蒲團上,神色有些失常,當她抬頭看見江昊霖的牌位時,眼角劃下兩行清淚。
    諶兒說的對,她很自私,自私到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利用。
    可是當年,她也曾是個瀟灑恣意的人啊!
    她這一生最不該的事便是不該愛上師兄。
    他拜師她陪著,他學藝她也陪著,直到他學成下山她便陪他下山,她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哪怕為了躲開她從軍五年她也可以苦等他五年,她曾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等到他。
    可是,當她歡天喜地的去見他時卻看見花樹下,一向冷心冷情的師兄竟摟著一個清麗溫婉的女子滿臉盡是溫柔笑意。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場景,她徹底輸了那個從來不屬於她的男人。
    可是她不甘心,她在王府住了下來,她很快發現江昊霖似乎對她有所不同。聽下人說他是雲安王的侄子,待人很親和。
    江昊霖是個書生,一身的書生意氣,給人感覺很幹淨,但是她更喜歡師兄那樣的英雄氣概男兒本色。
    不久那個清潤的男子竟向她提親,不知道為何,她並沒有直接拒絕,而在第二天她便答應了他的求娶。
    因為在前一天晚上,當她路過師兄的院落時清楚的聽見院子裏的歡聲笑語,她衝動的跑進去跟師兄說自己要嫁人了,她渴望從他眼睛裏看出半點異樣,但凡有半點她都會拒絕江昊霖。
    可是,他的眼睛裏從頭到尾都隻有那個身嬌體弱的女子。
    婚後江昊霖對她很好,可是她每天看著師兄同別的女子伉儷情深,嫉妒每日吞噬著她的心,使她麵目全非。縱使她偽裝的很好,大家都以為是她性格清冷罷了。
    她開始後悔,她犧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卻報複了自己。
    她想要離開這裏。
    可是她看著溫柔的江昊霖,看著那個跟在她身後糯糯的喊著她娘親的孩子,她怎麽也狠不下心離開。
    後來,那個女子死了,她親眼看見師兄痛不欲生,悲痛欲絕。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她才意識到她的行為多麽可笑。
    許是見到了生離死別,她的內心也有些許觸動,可是她還有幸福的機會。那一晚她主動握住了江昊霖的手。那個永遠清風朗月的人第一次在她麵前笑的像個孩子。
    她決心與過去決裂,一天目送江昊霖出門後,她取出深鎖在箱底的包袱。
    那是她為師兄親手做的長袍,袖口還有師兄的名字。本打算送給他,可是重逢時才知他已經成親了,這件衣服就再也沒有送出去。
    就在她要點火焚衣的時候,江昊霖突然回返,她來不及藏起來便被他直直撞見。
    她解釋說是為他縫的隻是針腳不好所以想要毀了重做,可是他卻欣喜若狂說什麽也不同意還要試穿。她想起袖角上的名字一時慌神便看見他已經在試衣了,她忙跑過去想要將衣服拿回來,可是當她看見江昊霖低頭看袖角時,她知道一切都遲了。
    她想跟他解釋,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說。那衣服就放在那裏,她百口莫辯。她想自己大概是個壞女人,是她從一開始就傷害了他。
    他們大吵一架,平時同她說話都不會大聲的他奪門而出。
    那一刻她是無助的,心裏一陣陣的抽痛,也是那時她才明白原來不知何時那個清風朗月的人已經悄然住進她心裏了。
    她將衣服焚了,打算等江昊霖回來便同他解釋清楚,可是他回來時喝的醉熏熏的,倒頭就睡。第二日一早又不見了蹤影。
    一連幾日,他一改往日作風,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那天她得到消息,諶兒竟請了師兄去江昊霖的房間,她暗叫不好,慌忙趕去。果然,屋子裏一片狼藉。她吩咐下人將諶兒帶走,怕屋內的動靜嚇到他。
    她決定趁著時機把事情講清楚,從頭到尾的講清楚。
    可是當江昊霖聽到,她決定嫁給他是因為賭氣後,情緒失控就要攆她出去,她從未受過此等委屈,而且還是在師兄麵前,這幾天的委屈頓時湧上心頭,她失聲痛苦,師兄見不了她受委屈便斥責了江昊霖幾句,可是江昊霖像是中了邪似的同師兄扭打起來。
    師兄不肯使用武功,兩人就拳打腳踢的打起來,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二人打起來便上前拉架,可是她沒想到,這一拉竟送了江昊霖的命……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隻想將他們拉開,可是她自小習武手勁稍大,而江昊霖又連日酗酒身體虛弱,竟直直摔在地上,頭正好磕在他之前摔碎的酒壺上。
    她嚇壞了,隻能看著師兄將江昊霖抱在懷裏。後來諶兒來了,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所以當他哭著問:“娘親,爹爹是怎麽死的?是不是堂伯父他……”的時候,她撒了謊,她說:“是。”
    她將新婚之夜江昊霖告訴她的秘密說給了諶兒聽,盡管理由很蹩腳,可是騙小諶兒足夠了。
    不然怎麽辦?難到告訴他其實你爹是我害死的!不,諶兒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不能……
    她好恨師兄。
    她為他生受五年相思之苦;為他嫁給自己不愛的人;為他飽嚐嫉妒毒藥;當她好不容易放下過往準備迎接幸福的時候,卻又因為他害死了最愛自己的人。
    她覺得自己的一生仿佛就是一個笑話,現在就連親生兒子也不認她了。
    趙氏撫上江昊霖的牌位,反複拂過上麵的字,最後她自懷中取出一把匕首。這麽多年她的身上一直藏著匕首,她害怕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這麽多年她沒有一日不後悔,也許當年就應該隨江昊霖而去為他贖罪,苟活了這麽些年,愧疚,自責,恐懼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趙氏舉起匕首,“昊霖,我來找你贖罪了!”匕首狠狠的紮下去,眼看就要血濺當場,隻聽“哐”的一聲,匕首被擊打在地。
    雲安王突然出現在江府小院,一步一步走近趙氏在她身前站定。
    雲安王嘴角有些顫抖,“悠檸,你何苦呢!當年……”
    “不要同我提當年!”
    趙氏抬頭望去,隻見故人身著長青色錦袍,麵色略顯老態,但氣勢更盛於當年。十幾年未見,她仍可以一眼認出這人。
    “師兄,我好悔啊!”趙氏站起來,對著雲安王道:“若是可以,我情願從未遇見你。”
    雲安王苦笑道:“你還是這麽倔,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我當年不曾相遇。”
    “可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你還有諶兒,萬不能再有輕生的念頭。”
    “哈哈哈哈!諶兒!我的諶兒隻怕對我失望透頂不會再認我了吧!”趙氏笑的有些瘋狂。
    “你不了解他嗎?那孩子最看中感情!你是他親娘,他斷不會不認你的。昊霖的死你我都有責任,我們沒有保護好昊霖難道還有繼續傷害諶兒嗎?”
    “我沒有想要傷害他!”
    “諶兒現在重傷昏迷,我已命人將他安排在王府名下的客棧,你應該去照顧他,將這麽多年的虧欠都補償給他,而不是在這裏抹脖自盡,若你真的那麽做了,諶兒才永遠不會原諒你!”
    “你為何,不怪我?這麽多年來諶兒一直將你視為殺父仇人還多次派人刺殺你和餘兒,都是因為我……”
    “他並沒有成功不是嗎!其實,諶兒的武功在江餘之上,你以為他若是真想殺江餘,會到現在都沒有傷他分毫嗎?那個孩子隨你,一身的別扭勁!而且,他是昊霖兄唯一的子嗣,我總要護住他的。好了,他在城東的悅然客棧,快去找他吧!”
    說完雲安王轉身離去,隻聽身後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師兄,謝謝你!”
    雲安王勾起唇角,翩然離去。多年的恩怨一朝消散,渾身輕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