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廟一哲徐懋功！
    並州都督府為了使從軍將士安心戍邊，把將士們的妻子兒女就近安置到並州居住。都督李世積下令，趁正月裏農閑修築土壞茅草房。幾天功夫一批批房舍相繼落成。
    築巢引鳳，有房屋就能讓女人來共同生話。許多到期輪番應該回鄉的將士，他們把老家的女人接過來，分給田地墾荒種植，在並州安居樂業，生兒育女。
    女人多的地方，商貿繁榮，因為男人賺錢就是為了女人。商賈們聞風而來，原本冷落的市肆自此熱鬧非凡，南來北往的商販絡繹不絕。
    上次戰事完畢，府兵回原籍。懷州人東何，淮陽人蘇敬都回了家鄉。聽聞並州府都督府招募武勇，有誌男兒紛紛來太原投軍。東何、蘇敬來到並州投軍，選為都督府衛騎。
    李世積在都督府與眾人議事。騎衛蘇敬來報一個馬販形跡可疑，帶來兩匹好馬要價奇高，似乎是存心不願意成交。他曾在都督府外徘徊溜達，意圖不明。
    “既然是想進都督府，不妨請他來府中問話。”
    稍刻，衛士領進一個雄壯的男子漢，進門恭手行禮，欲言又止。
    “你從哪裏來？”
    “我從草原來賣馬的。”
    “為何馬價要得奇高，不是誠心賣馬？”
    “因為我看到太原城熱熱鬧鬧過大年，元旦祭天地、拜祖宗，又在雙歡喜喜迎元宵。我想家了，我想家鄉的土，我想家鄉的水，我想家鄉的一草一木，我想我的老祖宗。我的老祖宗在冥府惦記著我……”馬販說著說著就哽咽難言，低頭擦擦淚。
    “喔，中原大戰亂，成千上萬的人流落到突厥大草原。現在大唐盛世，中華一統，回來吧，回來吧，回家鄉歸戶籍，就授以永業田、口分田，安居樂業。”
    馬販呐呐而言“我有家難回，當年亂世從軍，戰場殺人結了仇家。”
    李世積爽朗笑道“戰場殺敵逞英豪，並非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私仇。戰場以命相搏，戰後相識不計仇，這是英雄豪傑的本色。”
    “是嗎？真是這樣的嗎？”馬販滿麵凝慮。
    “是的，我觀你麵相，是條有血性的好漢。你在戰場上的仇家是誰，本都督替你排解排解。”
    馬販欲言又止，楞頓一下，昂頭挺胸說“是你，喔，不是。我是你的仇人。”
    馬販此言一出，廳中所有人情不自禁握住了腰刀柄。
    李世積說“好漢不要緊張，你且慢慢說個明白。”
    馬販深吸一口氣，緩緩舒出，心情漸漸平靜，侃侃而談小民姓蘇，名烈，小字定方。冀州武邑人，為夏王竇建德麾下高雅賢的義子。
    “想起來了，我的故友劉黑闥，心高氣傲反大唐，助紂為虐高雅賢，被我的副將潘毛所傷，高雅賢義子王小胡策劃計謀，誘殺了我的副將潘毛。你是王小胡的同門義兄弟，是誘殺潘毛的同謀。今日你自投羅網，不怕拿你問罪？”
    蘇定方談定自若，說“各方豪傑逐鹿中原，小民知遇竇建德、高雅賢在先。先前各為其主，現今時過境遷。如今中原一統，聽聞大都督招募勇士，特來應募，故而留好馬不賣，留作戰騎，以博功名，榮宗耀祖。”
    李世積說“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樣的。劉黑闥敗亡之後，你去了何方？作何生涯營生？”
    “我去了北方大草原。蕭皇後撫養隋煬帝的遺腹孫子楊政道，突厥可汗與義成公主封楊政道為隋王。築土城為隋王城，招募流亡漢人作為隋王的臣民。隋王年幼不理，漢人多為突厥人大大小小酋長們作奴才，放牧擠奶，收割冬儲草料。
    我不堪屈居人下，南北販賣為生，近來販運馬匹皮毛。看到許多將士在此安家，我萌生思鄉之情，故而在都督府前徘徊。”
    “蘇定方，你有一身好武藝，為何不在突厥汗國揚名立萬？”李世積追根究底。
    “突厥人等級分明，漢人在那邊永遠是奴才。大大小小酋長的正妻，都是勢力相當的貴族女兒，生兒育女都是貴人，能承繼家奴家產和勳爵。酋長還與其他許多平民女人生養一大堆孩子，仍是奴才的身份。
    在哪荒涼的大草原，弱肉強食，人多為王。到中原搶到一個女人，把女人當成母畜一樣繁殖幼崽，一切的一切，為了增加人口，增加打仗的兵員，為了征戰搶劫。
    在中原搶去的平民女人，生下娃兒沒幾天，就得給小娃兒斷母乳，改喂羊奶牛奶。女人不給娃兒喂奶，很快就能懷孕。常常是年頭生一胎娃兒，年尾再生一胎娃兒，兩年生三個娃。
    中原漢人在北胡做奴才，沒有一絲尊嚴，我於心不忍。夜夜噩夢，夢到列祖列宗在召喚，回來吧，回來吧。”
    李世積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達變者為英豪，以前的過節一概不論。本都督按功授職，委屈你從騎士作起，去騎兵營訓練新兵馳射。”
    蘇定方消除先前所有疑慮，到騎兵營報效。
    各軍府的統軍將軍，來都督府例行會議。老調重彈如何保境安民，防範突厥人入侵。
    眾人議論紛紛，各抒己見。田園農耕與自由放牧，是不可能共存同一塊土地的。
    采用古代趙國李牧將軍誘敵深入的戰術，統軍將軍們連連搖頭。我們的妻兒已經在此安居樂業，舍不得打破自家的瓶瓶罐罐。
    秦國的蒙怡將軍修築長城。動用百萬民工，會大傷國家元氣。
    有人說，小時候打群架，到對方家的麥田打架保贏，在自家麥地裏打群架準輸。要打就去大草原打仗，離開自己的家園，到對手的家裏去打架。
    說得輕鬆，能行嗎？人家四條腿加兩條腿，合體六條腿。咱們多是兩條腿，根本不在一個檔次。漢代李陵自謂勇猛無敵，領五千步兵配置大車拉軍輜，遠出大草原征戰匈奴，最終喪師辱國。
    論守邊名將，漢代李廣善於守城。他駐守右北平幾年中，匈奴人畏懼李廣武勇，不敢與李廣交戰。可惜李廣隻能守戰，不善於攻戰。一進大漠草原就迷路了，不會辨別地形，退兵而回，羞愧自裁。
    咱內地有城堡村堡、河流道路為坐標，人煙稠密的地方能找到向導。大漠草原難以找到向導，李廣勇猛，不識天文，不通地理。進入大漠草原，如同大海摸魚，怎麽不迷路。
    如果遠征大漠草原，與敵方周旋爭戰，團隊失散，各自為戰是常有的事。要每個團，每一隊，都能在草原大漠不迷路，要多少個向導？
    當前咱們大量收購馬匹，突厥人會怎麽想？會不會在咱騎兵成軍之前，狠狠地打擊咱們？
    利用時間差，有半年的安全期。以往年份，突厥人上半年小打小鬧，秋天大舉進犯。咱們要在上半年練成一兩萬騎兵，方可抗擊突厥人。錯過上半年發展期，沒有成軍的騎兵，下半年隻能龜縮城內，死守待援。
    年前八月渭水之盟，突厥人得到了糧粟布帛，上半年足夠用了。放心吧，上半年突厥人不會騷擾並州了。
    ……眾位統軍將軍熱烈討論敵我利弊。
    李世積說“各位將軍暢所欲言，各抒己見。歸納成兩件事，一迅速擴大騎兵，二培養自己的向導。熟悉對手，熟悉大草原，強己知彼。
    匯集諸位將軍的集思廣益，本都督令每個軍府派出一伍機靈強健、口齒伶俐的騎士，集中訓練，成立偵騎營。著羊裘、穿胡服，吃羊肉、喝馬奶，披長發、學胡話，住氈包，練馳射。
    諸位將軍，必須要知己知彼。不會說胡話，迷失在大漠草原，不是給突厥人做奴隸，就是喂草原狼。學會胡言夷語的生活習慣，就能橫行草原大漠。”
    李孟嚐問“都督大人，這樣的偵騎營，必須要一個內行人管理。哪位將軍適合呢？”
    李世積說“現成的大師，蘇定方。”
    “蘇定方原先為反賊，放蕩不羈。到騎兵營之後，恃才傲物，看不起新兵騎士，目中無人桀驁不馴。”
    李世積笑道“大馬群中有匹惹事的烈馬，能給馬群增強活力。牧馬人的能耐是啥？是馴服烈馬做頭馬，大小強弱的馬兒才能合大群，方能抗禦狼群。授職蘇定方，為偵騎隊隊正。”
    蘇定方、東何率領新組合的偵騎隊遠離大營，在荒山野嶺中住氈包，吃半生不熟的烤羊肉，啃羊骨，喝羊奶，穿羊皮。
    肉是美食，開始狼吞虎咽。幾天後厭食惡心，腸胃不適，下便不爽，惡臭汙穢。美食成了噩夢了，聞著身上的羊皮襖，一身的膻味，見了羊肉就想吐。
    軍中醫士稟告，改變飲食生活習慣，不能急於求成。慢慢來，以糧肉雜食，時長日久，經年累月，方能習慣。
    慢慢來？不行啊。大敵在前，時不我待。李世積苦思冥想，如何能夠快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