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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教導主任聲嘶力竭的喊著散會，全場的同學都沒有人起身，他們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易不二的身上，仿佛他成了某種象征。
    易不二倒沒有什麽感覺，大大咧咧的帶著黛薇依走了出去，在出門的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幾束陰寒的目光，想必其中肯定賦予了人民教師數十年辛勤勞動的深意。
    不過易不二此時也懶得去多想，重活這一生，說不定隻是南柯一夢，那他還有什麽可怕的呢？與其討好這些人，倒不如回家多去陪陪母親。
    林琅天緊跟著他們走了出來，不停地拍著易不二的肩膀，興奮的說道：“老易，你絕了！簡直太絕了！以後你就是我大哥，在這學校我們雙劍合璧，那豈不是橫上天了？”
    “沒你賤，沒你賤...”易不二不斷的推辭打趣，等出了校門，看著林琅天鑽進了等候多時的汽車，便跟著黛薇依向家的方向並肩而去。
    路上黛薇依始終沒有說話，好幾次想要伸出手蹭一下哥哥，卻發現易不二的雙手一直是插在褲兜裏，心裏埋怨哥哥真笨的同時，卻忍不住想起了哥哥雙手插兜一腳一個小混子的神勇畫麵，頓時可愛的小臉蛋又染上了幾分紅暈。
    等走到了樓下，黛薇依突然止住了腳步，易不二走了幾步發覺身邊沒人，便回頭問道：“妹妹怎麽了？”
    “哥哥...我...我能抱你一下麽？”黛薇依漲紅了小臉蛋，就像冬日中綻放了一朵嬌豔的紅玫瑰，讓人忍不住憐惜。
    “當然沒問題！”易不二脫口就說了出來，話音還沒落，就覺得一股淡淡的溫和香氣席卷了所有感覺，妹妹用力的抱住他，仿佛隻要一鬆手，易不二就會像鬆了鏈子的惡狗，跑的無影無蹤。
    小時候妹妹總喜歡這樣掛在自己身上，仿佛是永遠睡不醒的樹袋熊，可是隨著自己不斷的疏遠，小丫頭心中一定很盼望著這一天吧，一想到自己從前做過那些讓妹妹傷心的事，易不二就覺得打心裏虧欠妹妹，用手輕輕撥弄著妹妹的長發，輕聲安慰道：“不哭了，妹妹不哭了，哥哥以後不會離開你的...”
    這話不說倒還好，黛薇依一聽到這話，就覺得這些年自己好不容易用棱角磨出來的壁壘，七零八碎的散落一地！所有的堅強、防備和冷淡全都土崩瓦解！
    “嚶”的一聲，妹妹哭了出來，嬌小的身軀竟像是一架功率奇大的水泵，將她心中所有的委屈、難過和孤單，全都化作熱淚從眼眶中釋放了出來。
    而就在這時，一道威嚴而疑惑的聲音響起：“你倆？這是？幹啥呢？”
    易不二聽到這熟悉的嗓音，就覺得整個後背的脊梁骨都為之一涼，那曾經無數次聽到的罵聲，那些年挨過的不少胖揍，一起湧上心頭。
    僵硬的轉回身，易不二便望見了帶著眼鏡，手裏拎著一大兜菜的父親，和自己印象裏的身影沒有任何差別，一晃這麽多年，曾經那些無數的責罵早已在重生後抹去，如今再見，自己有心說聲“好久不見”，可又怕父親上來就給他一腳。
    正當易不二猶豫不決的時候，妹妹淚眼婆娑的望向父親，委屈的小臉蛋上卻帶著幾份幸福的笑意，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開口說道：“爹，我在學校被人欺負，是哥哥幫我解決了！”
    父親用空下來的左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易不二亂亂糟糟的頭發和破破爛爛的校服，心中自然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走過去拍了拍易不二的肩膀，滿意的說道：“不二長大了，懂得保護妹妹了，這是好事！你們兄妹倆不再冷淡，這更是好事！今晚可得跟你娘說說，讓他多做倆菜，咱們一家人好好喝上一頓！”
    易不二不住的點頭，又接過了父親拎著的菜，便上樓去了，母親看到兄妹倆仿佛變了個人，心裏也高興的不得了，不消別人說便摔著長長的辮子，跑去廚房重新開鍋炒起了菜。
    父親則是回到臥室，坐在書桌前從兜裏掏出幾張紙，不斷地做著數學題。易不二望著父親燈光下的背影，心裏的滋味難以言明。
    父親是附近一個地級市的大學數學教授，每周隻有周五和周末才能在家，易不二真的很佩服父親，因為他知道父親不爭名奪利，也不趨炎附勢，隻要能做數學題，父親便會開心的像個孩子，對於他而言，仿佛揭開了手中的數學題便是解開了這一生的答案。
    可就是這樣永遠赤子般的心態，卻因為母親的車禍全部毀了，父親開始每日酗酒，對自己非打即罵，但在姥爺患上重病後，父親雖然沒了母親的這層牽連，還是義無反顧的承擔了起來，花盡了家裏的積蓄，辭了教授的工作下海經商，卻不諱世事被坑了許多錢。
    可無論再怎麽負債累累，父親都一直沒有變賣這座房子，對他而言，這個房子在，家就在，因為母親的靈魂可能會經常回來看看...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易不二真的是想愛，愛不起來，想恨，又無從開口。
    父愛如山，真是如此，易不二覺得自己的父親就像是一座王屋、太行，而自己就是那個傴僂的愚公，山就在那裏，你卻無可奈何，隻能等著子子孫孫有朝一日能將其搬走。
    正當易不二站在門口愣神的時候，父親突然轉過身，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挑著眉頭說道：“不二，你上學期期末成績考了多少分來著？”
    一提這事，易不二臉色當時就嚇得煞白，自己初中成績有多差，沒人比自己再清楚了，不然校長都不至於問自己分流的事情。父親這麽一提，緊隨而來肯定就少不得幾皮帶...
    父親看著易不二魂不守舍的樣子，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刻意的咳嗽了一下，伸手招呼易不二過來，指著桌上的習題說道：“這是爹剛解出來的數學題，你現在來做，別跟我說這麽簡單的題你不會！”
    易不二猜想自己此時的臉色，絕不會比那非主流女生要差到哪裏去，果然是父親的一貫作風呢，他心中也明白，父親並不是要他做題，而是要享受看著自己愁眉苦臉、冥思沉想的模樣，最後父親再走過來輕而易舉的把題給做了出來，顯示一下他多能耐，再罵幾句自己是多麽廢物。
    “呃...爹，咱們還是說一下那皮帶，哦不，那成績的事吧...”
    小鎮裏上的醫療設施本就比較簡陋，但此時在一個特殊的病房中，校長墊著枕頭靠在潔白的牆壁上，圓咕隆咚的肚子仿佛讓人覺得是走進了預產科。
    不時有人走進來親切的慰問著校長的病情，校長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一套說辭自己都數不清講了多少遍：唉，人老了心髒就容易出問題，正跟學生在講台上談心呢，這心髒就不爭氣....嗯嗯，可不是嘛，給那學生嚇壞了，要不是我一個勁兒的勸他沒事，我都怕那學生想不開...我再怎麽也是校長，應該的，應該的...
    當所有人都陸陸續續的出去了，校長的表情仿佛被雨刷蹭過了一樣，把那些客套、虛偽和無私全部刷了下去，隻剩下氣的直發抖的嘴唇和滿是怒火的眼睛。
    教導主任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帶上了門，正要開口說話，校長隨手拿起一個蘋果就砸了過來，蘋果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辛苦數十年光榮人民教師的腦門。
    牛頓被蘋果砸了一下發明了萬有引力，可這教導主任卻絲毫沒有後仰，反而彎著腰更謙卑了幾分，這違背物理規律的一幕，要是讓牛頓先生看到了，恐怕少不得要論證個幾十年才能弄明白。
    “易不二那學生怎麽樣了？”校長的聲音不溫不火，仿佛剛才那個蘋果是自己飛出去的，他連看都沒看到。
    教導主任一臉的苦瓜相，揉著自己的腦袋，無可奈何的說道：“校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是九年義務教育，沒有開除學生的權利...”
    “廢物！”校長話音未落，又是一個蘋果砸到了‘光榮’的腦門，校長微微點頭很滿意自己的準頭，笑著說道：“你聯係一下其他的幾個學校，等我出院了就開始準備模考，然後召開家長會，到時候直接跟家長勸退的事！”
    “可是易不二那學生，能寫出那些字，恐怕成績不會太低...”教導主任看到校長又拿起了一個蘋果，身上的冷汗就流了下來，忙改口說道：“不過我們可以改成績，反正卷宗都收在教研室，到時候那學生就算再怎麽能耐，也是百口莫辯啊！校長這招真是高明！我今兒個真是開了眼！”
    “那還用說！趕緊回去準備吧！”校長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蘋果狠狠地咬上了一口，目光中滿是報複後的快意，仿佛口角流淌的汁液已然變成了敵人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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