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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十二點時，被拉總閘般，室內燈火驟熄，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陰風裹挾著黑霧將整個臥室圍住，封雲謠下意識看向窗戶，一點弦月貼紙般掛在窗口，沒有半寸月華入室。
    看著那個“假月亮”，封雲謠有些懷疑自己還在不在現實世界了。
    與此同時，羅嫣每一處傷痕開始朝外蔓延，像是被敲碎的瓷片，整個身軀開始四分五裂，黑血狂溢。
    支離破碎的手掌搭在封雲謠臂上，想要將人往外拉，卻因為軀體破碎而無能為力，隻能忍著劇痛，焦灼喊道：“老板，她來了。”
    “你先走。”封雲謠看著衣袖上的黑血手印果斷說道。
    此時的羅嫣像是一張快散開的拚圖碎片，她顧不上再勸封雲謠，直接化作一縷淡黑輕煙飄走。
    羅嫣一走，周圍的變化加劇。
    臥室裏除了那塊雕花紅木底座菱花鏡外的東西，都看不清了。
    鏡麵閃過一抹緋紅，重霧朝兩邊排開。
    陡然出現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對鏡而坐，一襲緋紅嫁衣，青絲如瀑。
    書桌化作烏木妝台，案置燕脂膩粉、石黛花鈿，女鬼指翹蘭花敷粉描眉，舉止嫵媚，風情萬種，口脂抿罷，回眸一笑，媚態橫生。
    封雲謠第一反應就是看她眼睛，瞳仁瞳孔眼白俱是不差，與常人無異，再看皮膚，凝脂白玉又泛紅潤之色，除了風情過人，竟看不出半點鬼魅之態。
    女鬼的風情萬種是予李雲陵，回頭時草草瞥了一眼封雲謠，眼尾一挑，發出一聲哂笑。
    緊接著兩手捧著自己的頭，往上一抬，整顆頭和脖頸輕易分離，雙手將頭顱擺在烏案上，開始替頭顱挽發。
    朱唇兀自開合：“生時難同寢，死後未同穴，我等了你百餘年，好不容易找到你，竟有這麽多人阻我夫妻相聚，當真該死！”
    李雲陵擋在封雲謠身前：“我跟你走，你別傷她！”
    頭顱發出一串銀鈴般的輕笑，似乎是同意了他的話，安靜下來往盤好的鬢髻上笄冠簪花。
    通過鏡麵，封雲謠看到她真正的眼，幾乎一個眼眶的眼白，幾點青芒，應是介於白眼與青眼之間。
    封雲謠有些好奇：
    自古銅鏡辟邪，這青白眼的女鬼卻能以銅鏡召陰，驅禁百鬼，又使諸多修士無策。
    青眼應該差不到哪裏去，而能封印青眼的道士有多強？
    那麽，能吃掉封印青眼道士的老板娘呢？
    封雲謠眯起了眼，這木森旅館果然是個馬蜂窩。
    正當封雲謠出神的時候，女鬼弄好了發飾，將頭顱放回了身體上，回身含情脈脈地對李雲陵道：“相公，此物乃我二人定情之物，你同我從此處進去，可免你生魂剝離之苦。”
    柔荑玉手輕招，宛媚之聲起：“來吧，相公快來與我再續夫妻前緣。”
    李雲陵剛要邁步，就被封雲謠一把拉住，緊接著就是毫不留情地拆台：“什麽夫妻前緣，是妻，為什麽不穿正紅？夫妻信物，題什麽花間詞？”
    李雲陵微微一頓，沒有向前。
    這劈頭蓋臉的拆台，讓女鬼有些惱羞成怒，側目睇去：“你算個什麽……”待女鬼看清楚封雲謠的臉後，麵色突變，後退了半步驚疑道：“少，少奶奶？”
    李雲陵和封雲謠麵麵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
    女鬼似乎很不想見到封雲謠，但是又不想丟下李雲陵，糾結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反複打量，猶疑片刻，上前將李雲陵朝自己這邊拽，用勸誡的語氣說道：“少爺，你可別再跟這災……她扯上幹係了！”
    女鬼沒了方才的陰森嫵媚，焦灼與擔憂的神色像極了勸親人回心轉意的良婦，倒襯得封雲謠像個惑人的惡鬼了。
    封雲謠抓住重點：“你叫我少奶奶，叫他少爺，照理來說我倆才是一對，那你和他續哪門子的緣？”
    封雲謠說著，往前邁了一步。
    不出所料，女鬼慌忙往後退了一步，高聲喊道：“你，你停下！你別過來！”
    封雲謠又故意往前挪了一點，問道：“為何？”
    “我都已經是鬼了，你再過來，我不得灰飛煙滅！”女鬼一邊高聲說話一邊扒著李雲陵的袖子一塊兒往後退，離銅鏡咫尺遠，卻沒有按原計劃將李雲陵帶入鏡中，所以這個後退僅僅是要遠離封雲謠。
    “你是因我而死？”封雲謠姑且頂認女鬼所想之人。
    “遠不止我一人，自你來後，鎮上的人無一生還，鎮中亡魂半數魂飛魄散，餘下十者有九，魂魄有失，世代體弱，類我者不能投胎轉世。”女鬼一張俏臉三分怨恨七分心悸。
    “我殺的？”
    “你克的。”
    “迷信！”封雲謠覺得這女鬼腦子有點不太好使。
    “哼。”女鬼扭過頭去。
    封雲謠用手指蹭了蹭鼻尖，然後指著李雲陵問道：“你既是因我而死，又為何要他性命？”
    女鬼赧然說出自己的私心：“我們鎮上的亡魂與其餘的鬼多有不同，我原是少爺的一房妾，死後受妾書禁製，不能與少爺之外的人、鬼有過多交集，我孤苦伶仃百餘年，實在不堪忍受……”
    女鬼頓了頓，又道：“況且少爺魂魄有失，每世輪回病痛纏身，若是永世為鬼，反倒沒有這等苦難。”
    若單是一個“克”，人，生靈塗炭；鬼，魂飛魄散，也就罷了。能“克”出異於常態的禁製來？
    還有或怨氣或執念方能化作厲鬼，這個女鬼什麽都不夠，卻能成為這麽厲害的鬼，到底是成鬼後經曆特殊呢？還是生成之地特殊？
    封雲謠沒有深想，而是決定先解決眼前任務：“既然不是什麽情緣未了，那也就一紙休書斷了你二人聯係，那妾書禁製不就解除了？”
    女鬼眼神突然一亮：“有道理……”繼而又灰暗下來：“可是少爺……”
    “沒關係，我不礙事的。”李雲陵說著，溫柔地看向女鬼：“我給你寫休書吧。“
    ……
    黑霧散去，臥室裏的燈都亮了。
    女鬼站在李雲陵身側看著他寫休書，不時回頭看看封雲謠，李雲陵執筆劃下最後一道墨痕，女鬼說道：“少爺，你與少奶奶前世也隻是兩姓聯姻，成親不過一月，鎮子便滅了，你二人之間並無情義。”
    女鬼說這話就是為了防止腦補出什麽宿世情緣，繼而順理成章在一起，當然，最終目的就是讓李雲陵離封雲謠遠些。
    “你怎麽知道鎮上的人都是被我克死的？”封雲謠問道。
    “在你嫁過來之前，府上來過一個跛腳道士，說你是十世災星。”
    封雲謠戲謔道：“兩姓聯姻，父母之命。如果我是十世災星，怎麽沒把我的親族先克死？”
    這個跛腳道士，問題很大啊。